“佐月同学,中午的事情真的非常感谢。”
白羽小暮原以为从医务室回来就能立刻传达自己的谢意,然而上课铃声就在她在绫的搀扶下走进教室的那一刻打响了,课间休息时佐月修一周围又总是有一群朋友围着聊天,直到放学的时候小暮才总算鼓起勇气、找了个人少些的机会将修一叫到了一旁。拜她所赐,修一的朋友们看着他的目光顿时变成了羡慕中带着一丝嫉妒和崇敬,当然也有着衷心的祝愿,以为他就是传说中的现充。
不过如果他们知道真相的话,那一定会大失所望了,因为小暮只是很单纯地向刚刚帮了她大忙的修一鞠躬致谢而已——若非下课后确认了一边班级的花名册,她连修一的名字都不太敢肯定。在开学的前一个月中,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集并不多或者说几乎没有,修一自然也不会那么自作多情,而是坦然接受了她的感谢,笑着摆摆手道:“白羽同学不用这么认真的,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毕竟大家都是一个班里的同学嘛。”
“不…那个,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中午的时候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如果不是佐月同学恐怕只能坐在那里干着急。”小暮抿了抿粉嫩的嘴唇,柔和的声音却给人一种相当坚持的感觉,“佐月同学……想要什么礼物吗?”她回顾了下自己一直以来的经历,却无奈地发现此前似乎真的很少有这种情况,只得试图用连她自己也觉得很笨拙的方式来表达。
“诶?不用了吧?”修一听到她的话后先是一怔,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错愕,随即像是理解了什么一样逐渐变得精彩起来,“我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其实我之前就有点在意了,白羽同学你的朋友好像,呃,不太多的样子,是因为不太习惯和大家相处的缘故吗?”修一的脑筋向来在学习以外的地方都比较灵活,也发现了眼前的漂亮少女似乎并不擅长为人处世的短板,有些犹疑地问道,结果说出口来就立刻后悔了。虽然他的出发点是对同学的关心,但这话说得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讽刺。
“啊……我觉得,朋友这种事情还是随缘比较好吧?”小暮拒不承认自己是社恐的事实,颇有些心虚地从另一个角度小声反驳道,“而且我和香织是最好的朋友啊,也不是完全没有朋友的说……”她自己都越说越觉得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偌大的学校里面居然只有香织一个朋友,还是先前就认识的,那就代表新朋友数量为零。
“香织?哦,是千阳同学啊,确实总看你们在一起呢。”修一思考了片刻,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地说道,“不如这样好了,如果白羽同学无论如何都想要报答我,那要不要试着和我做朋友?”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急中生智吧?他不无得意地想,自己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了一举多得的好办法,既能让白羽同学不再认为欠了自己人情同时还交到了新朋友,还顺带着满足了他一点小小的私心,近水楼台先得月……毕竟炎黄有句古诗叫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漂亮的好女孩儿又有谁不喜欢呢?只能说是人之常情。唯一的美中不足是身为一个男生主动说出这种话,让自出生起单身至今的修一感到有些羞赧。
“诶?我…我当然可以啊,那就请你多多指教了!”小暮闻言深吸一口气,雪白的双颊上都点染了兴奋和开心的红晕。或许是出于小暮一直没什么朋友的缘故,她对每一段友谊也就自然而然地更加珍惜,以至于对四年前秋叶原的那场邂逅念念不忘——即使那时的她要更开朗活泼些,还没有养成现在的性格:“说起来,佐月同学是我的第二位男性朋友呢。”
不,虽然说按照顺序来讲是第二位没错,但或许已经可以算是唯一的一位了,小暮在内心中暗戳戳地补充道。她自己也不太明白现在和夏笙的关系属于什么:说是故人朋友未免太过生疏了些,但两人之间又尚未萌生出那种像曾经父亲一样的、血浓于水的亲情。小暮以为自己对夏笙的情感是女孩子对男生的爱慕,现在看来似乎也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罢了。在有关那位漂亮的椎名小姐的误会解除之后,少女很是悲观地认为夏笙即使没有倾心的对象也不会对性格别扭、内心软弱的她动心了。
吊桥效应,在那天晚上被拒绝后,小暮不服气地专门上网搜索过这个学术词汇。网站上那些冗长复杂的解释自然无需赘述,但是她并不觉得自己对夏笙喜欢的来源是至今都无法遏止的悲伤。如果说经历一次痛彻心扉的悲伤就会喜欢上一个人的话,那么所谓的“情感”未免太过廉价了。真正令小暮无法抗拒的,是尽管自己也在痛苦却仍要向她露出微笑、身体力行地告诉她“别绝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种温柔,就像早已被遗忘的童话故事里温暖而阳光的王子大人。
但小暮并没有将这些告诉夏笙。如果一个人不喜欢你,那么无论你对他抱有着多少喜欢乃至爱,如何倾尽全力去表达也都是错误而无用的。强迫对方接受自己的人在动漫中被称作病娇,往往被惧怕而没有什么好下场,除非她们喜欢的人是罗德岛的博士、空中花园的指挥官、迦勒底的御主……但现实生活又不是游戏,大概也不会有人迟钝到那个地步却偏偏还能够左右逢源。
“白羽同学?你还好吗?”修一的呼唤声将她飘摇的思绪拽回了现实,这才发现两人似乎已经在这里呆站着很长时间了。虽然说自己左右没什么事,但修一说不定放学之后还有社团活动要参加呢,耽误别人的时间总归不好。
“抱歉佐月同学,我刚刚走神了。那就先不打扰你啦,明天见。”小暮微微欠身,精致的脸蛋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居然在学校不期而遇地交到了一个新朋友,这种小确幸般的惊喜已经足够让性格恬淡的她开心一阵子了。
“嗯,明天见,白羽同学。”修一点了点头,随后快步走向走廊的另一端,最终消失在了楼梯口。
“那么,回家吧。”小暮自言自语着提起放在一旁地上的书包,步伐都变得轻快了起来,然后就乐极生悲地扯到了膝盖上的伤口,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悲鸣,连忙恢复了平常小心翼翼的作风——说不定还要更甚些呢。
她现在的心情相当不错,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某个角落里不断散发出的浓浓怨念。一向开朗且温柔大方的水无月绫此刻正无力地蹲在墙角,咬着手帕自抱自泣,时不时双目无神地念叨着:“可恶……为什么……明明是我先来的……认识白羽同学也好,见到她的笑容也好,明明是我……呜……”
她突然感到一阵气闷,只好站起身来拍拍自己丰满的胸口做起了深呼吸。就在这一瞬间,绫的大脑中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妙的想法或者说假设:白羽同学、千阳同学、佐月同学,这三个人的共同点是都拥有自己的飞机场……难道说,白羽同学只喜欢和她自己一样没有什么罪恶的人吗?!啊啊,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果然世界还是毁灭好了……
万幸绫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而正常人都知道她之前的那个“猜想”不仅看似不合理,实际上也相当的荒谬,很明显是以偏概全的典型案例。不过,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如愿以偿地和白羽同学交上朋友呢……
某位大小姐罕见地陷入了青春期的烦恼之中。
所谓“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虽然要以这句诗描述小暮的感情好像不太恰当,但若以吃瓜群众的视角来看,站在家门口一脸纠结的神色无疑很契合于它。
明明刚才还打定主意要一脸平淡地告诉兄长大人这个普通的好消息的……小暮恨铁不成钢地想,结果一到家门口就胆怯、退缩了,这样子可不行呀。呼,放轻松,只要潜意识里面将自己的身份认定成妹妹就好,妹妹向哥哥分享学校中发生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了吧?一念至此,她不知第几次地下定决心,攥紧了手中的钥匙就要去开门。这是物理意义上的一小步,却是小暮摒弃内心懦弱与犹疑的一大步!
“咦?小暮你站在家门口干什么,忘记带家门钥匙了吗?”就在这仿佛环绕着慷慨激昂战歌BGM的千钧一发之际,某个熟悉的、带着错愕的温和嗓音伴随着脚步声从少女的身后响起。小暮听到这声音后,一双妙目逐渐失去高光,感觉自己方才的芳心乱颤、柔肠百转就像个笨蛋一样,抑或是用力一拳挥空的难受滋味。
毫无疑问,站在她身后的那人正是夏笙。他提着两个塑料袋,明显是刚刚从超市回来:“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买了不少食材。”他并不清楚少女内心的小九九,自顾自地说着一如往常的家长里短。
小暮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用生无可恋的小眼神看着他,不由得让夏笙背后产生了阵阵阴风的幻觉,仔细回忆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小暮的事。可他思前想后,除了那天晚上不留情面的拒绝之外,应该……没有吧?难道…他望着自家妹妹阴沉的表情,余光忽然瞥到了她膝盖的地方缠着绷带,不祥的念头逐渐从脑海中升起且一发不可收拾。
“总之先进屋说吧。”夏笙也顾不得避嫌,将两个塑料袋往门口一堆就轻轻抓住了小暮的手腕,拉着她坐在了柔软的沙发上,这才关上了房门并且一反常态地从屋里落了锁。
“小暮,学校里……发生什么了吗?”他思忖了片刻后才开口问道,缠作一团的眉宇间锁着浓浓的怜惜和担忧,一瞬间小暮几乎要以为他是如自己爱他般爱着自己的。这个人真的是毫无自知之明,明明拒绝得那么彻底,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撩拨少女的心弦。小暮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痴痴地凝视着他。
可她犹豫的表现却被关心则乱的夏笙误解为了难以启齿,心绪无异于晴天霹雳。果然吗?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扣进了肉里一阵刺痛。他早就应该料到的,以小暮的性格本就很难适应东瀛学校的环境,再加上好巧不巧地刚入学就请了一星期假,被校园欺凌似乎也并不意外,毕竟那个叫香织的女孩子不可能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但他就算知道了这些又能怎么办呢?夏笙相信如果告诉那位温柔的百合子老师,她一定会介入其中。然而在东瀛这个国家,校园霸凌本身就屡见不鲜,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学校阴暗面的潜规则,找教师或者家长只会被视作懦弱的表现,让那些充满恶意的人们变本加厉。
“小暮……要不然,先别去上学了。我…”夏笙每说出一个字,心底就愈发地沉重了一分,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说道,“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诚然,一个人只有经历过一些事情才能够成长,夏笙自然也希望小暮可以变得更好。但如果这就是为了成长而必须要付出的代价,那么他觉得就算她一直都不成长、保持现在这样也没有关系。这样说或许有些私心作祟,不过夏笙愿意让小暮永远都依靠着他。
所以我才会喜欢你啊……小暮的双眼中多了一丝迷离。尽管她很想将错就错、隐瞒真相从而利用夏笙的负罪感一直待在他身边,最后说不准就能日久生情,但少女的良知还是驱使着她柔声细语地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如果总让夏笙分出精力去担心自己,那样未免太劳累了,她也是会心疼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