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需要与被需要
竹与雀2021-05-20 00:293,117

  久违地,几乎是由“阳光”、“开朗”、“热情”这些要素所构成的千阳香织做了个不怎么愉快的梦,回忆起了现在看来,怎么说呢……不太光彩的一些往事。

  那是在大家已经无忧无虑乃至没心没肺地一晃度过了国中一年级之后。国中二年级春季学期的某一天,那天既没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天象,也没有樱花飘落如雪的盛况——就在这样的一天中,香织单独被班主任老师叫到办公室喝茶了。

  “……你来了啊,千阳。”中年男人拧着眉头,一副严肃的模样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前一天晚上通宵攻略的守关boss,定睛一看那种“苦大仇深”的感觉真的相当神似,香织差点没忍住笑场。然而,他接下来说起的话题完全打消了她的这点念头:“你这次考试的成绩,真的烂到无可救药啊。如果你在期中考试之前不能有所改变……那么我可能需要和你的家长沟通一下了。”男人亮了亮手中的卷子,上面赫然写着勉勉强强超过个位数的总分。

  “是!”香织立刻立正站好,像个乖宝宝一样举手保证道,并且顺带着出口成章地表示自己一定会洗心革面云云,总的来说就是“下次一定”,却让班主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毕竟千阳香织并不是没有天赋,而是显而易见地心思完全没有放在学习上,时常气得他牙根痒痒又无可奈何。

  他正想挥挥手让千阳香织赶紧离开自己的视线免得被气出点什么毛病,却忽然想起还有另一件事情不得不跟她说,只得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再忍个几分钟,同时相当憋屈地放缓了声音开口道:“千阳,老师希望你能帮我个忙。”

  “什么事情?老师您说吧,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呼汤蹈佛在所不池’!”香织立刻恢复了平时的嬉皮笑脸,还故意秀出了自己发音不标准到完全没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的炎黄语。

  “嗯,先问一个问题吧,你对白羽同学怎么看?”班主任老师揉了揉太阳穴,无视了她的“人类迷惑行为”而强行推动了对话,换来的却是香织一脸无辜地眨着大眼睛,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问道:“老师,白羽是谁?”

  “咚”的一声,她的额头终于被忍无可忍的老师敲了一个暴栗,委委屈屈地抱着头蹲了下去:“喂喂,都开学一个月了,至少把同班同学的名字记清楚啊!不过话说回来,问题居然已经这么严重了吗……总之抱歉,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的智商抱有最低限度的期待。”

  他清了清嗓子:“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已经不止一个老师和我反映,包括我自己的观察,虽然白羽同学成绩很好,但是她的性格似乎有点过于内向了,总是自己一个人,身边没什么朋友——佐证就是你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如果这样下去,我很担心她未来会受到欺凌,所以可以请你尝试着和她做朋友吗?同时也可以让她辅导你的学习……”

  班主任的声音逐渐变得没什么底气。他觉得这个要求很自私,也很可能会遭到拒绝或者阳奉阴违。毕竟设身处地地想想,应该很少有人愿意和性格阴暗的人,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交朋友吧?甚至有连累自己遭到旁人异样目光的风险。

  “哦,好啊。听起来是那个坐在教室第一排角落里的女孩吧?”

  “你能答应就再好不过了。谢谢你,千阳同学。”得到了愿意的答复后,男人稍微有些惊喜。因为困扰他多天的事情终于解决了,眉头也总算能够短暂地舒展开来。他挥挥手,示意香织可以离开了。

  这就是香织刚刚在梦境里面重温的,她和小暮友谊开始前的序章。如果不是这个突如其来的梦,她几乎都要忘记了自己最开始接触小暮是带着很强烈的目的性的,而在那之前也曾属于无意识地抛下她一个人默默坐在墙角的团体中的一员。“既然老师都这么拜托了,那就先和白羽同学相处看看”,抱着这样的心态,她渐渐走近并了解起了那个内向不善与人交际的女孩儿,然后发现了许多旁人所不知道的东西。

  原来她出生的时候正值傍晚时分,所以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小暮。原来她的性格并不像大家先入为主想当然的那样阴暗,相反还挺柔软可爱的,只是有些笨拙、不太会表达。一旦你主动去接近她、向她表示你的好意,她的一双眼眸顷刻间就会变得亮闪闪的,流露着掩饰不住的期盼和喜悦。还有,她笑的时候眼睛都会眯成月牙儿,轻抿着嘴唇的表情特别好看。

  在了解了这些之后,“和白羽同学交朋友”逐渐从班主任的良苦用心转变成了香织自己的愿望。若是驻足于当下回头望去,她的愿望无疑是实现了的,事实上国中二年级还没结束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成为了几乎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甚至班级里面有人想要找小暮的时候,都会条件反射般地寻觅起香织的身影。以她为契机,小暮也表现得稍微开朗了些。

  这本该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香织一直以来也正是这样认为的。或许最开始在小暮抱着她甜甜地喊她“小香织”的时候还会有一些隐瞒了她真相的负罪感,但——小暮是个爱撒娇的孩子,没有自己是不行的,她在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久而久之就完全忘却了。

  时至今日,香织本该毫不担忧地相信即使和小暮坦白一切也不会影响到她们之间深厚的友谊,但是莫名地,水无月绫、佐月修一还有那位“夏什么哥哥”,这些小暮身边的人给她带来了强烈的危机感。在有了那么多可以交心的朋友之后,她还真的被小暮那么迫切地需要着吗?以香织那强大的自信,这种事情本不该困扰她哪怕一秒钟的,然而在脑海中预演起那最坏的情况:小暮失望或愤怒地看着她说出“我们绝交吧”时,她只感到鼻尖一酸,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就要滴落。香织跑到洗手间哭了一场,用毛巾擦拭着眼泪,幸好这时候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否则连她这么一向乐天派的人都哭了起来,一定会害爸爸妈妈担心的吧。

  明明只是可能性微乎其微的最坏情况,可关心则乱的香织却任由它在自己的脑海中不断膨胀、挤压着其它的一切,最终将她可怜的小脑瓜填得满满当当。她蓦然惊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变成了自己口中那个“爱撒娇的孩子”、变得无比需要小暮甚至无法想象失去她的心情了。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外向的她分明还有着那么那么多的朋友们……

  但是当她有了心事想要找别人倾诉一二时,最先想到的就是小暮。就连得到了两颗糖果,也会想着要分给小暮一颗,看看她的笑脸,心情不自觉地变好。以后这两颗糖都只能自己吃掉了,过度且混合着糖精的水果甜味简直让人发腻,香织非常罕见地像小暮一样悲观了一回。

  所以自从被迫或者是阴差阳错之下想起了这件事之后,香织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是走钢丝一般,尤其在小暮面前总是谨小慎微,连一贯大大咧咧的性格都收敛了不少,以至于对方昨天还问过自己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可是小暮愈发关心她,她内心中的负罪和恐慌就愈发地膨胀、肆无忌惮地侵略着内心中的净土。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香织骤然惊觉,即使自己能够天衣无缝地伪装下去也不过是温水煮青蛙,总有一天纸会包不住火、让它燃烧起来。但最致命的一点是,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就算这样,就算这样也依旧下不了当断则断的决心,如同无解的电车难题。

  “喂喂喂,人家已经不是小孩子啦,不许叫我小香织!”

  “诶……可是、可是明明小香织的叫法比较可爱嘛……再说了,小香织你不是也叫我小暮酱吗?真是不公平……”

  “那是因为小暮酱还没有长大啊,等小暮酱也十五岁了我就不会这么叫啦……”

  啊啊,以前发生过那么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情,为什么自己没有更加珍惜呢?香织苦恼地敲了敲自己的小脑袋,她原本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莫名地也开始伤春悲秋了。功利些想,真希望小暮能够永远需要自己啊。可以自由自在地和她贴贴的时间还剩多久呢?一天、一个月、抑或一年?听说炎黄有句古诗叫做“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真是…羡慕那种洒脱,只可惜香织距离法律上规定的二十岁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远远没有喝酒的资格。

  要不然,还是把这些都告诉小暮吧,少女倚在衣柜门上无厘头地想。尽管现在看来或许有些许的交友不慎……但是小暮那么善良体贴,说不定会微笑着原谅自己呢。

  总而言之,以自己这点可以忽略的脑容量,继续想下去也是徒增苦恼。在这一刹那,香织非常有自知之明地下定了决心,所以。

  就这么不是很愉快地决定了。

继续阅读:第九章:黑云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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