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笙哥哥,我出门啦!”在确认好一切都准备无误后,白羽小暮提起了自己的鞋跟,深吸了一口气来缓解略微有些紧张的情绪,随即走向了清晨中。
她的穿着也很值得一提——不再是在家里的睡衣或者家居服,而是换上了作为樱海高中女生制服的水手服和短裙,并且根据自己的习惯搭配了一双白色丝袜。今天是个星期一,在世界上的许多地方是一周的起始,同时宣告着小暮回到了曾经每一天都在经历的日常生活。
尽管夏笙前一天就告诉她自己帮她向老师请了两周的假、希望她再稍微休息休息,小暮却怀着感激婉拒了他的建议。她知道用以稀释悲伤和痛苦的时间并不会是永远,正因此才要缓慢而坚定地迈出步伐,向命运展示自己没有被挫折所击垮。而且,少女还带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小小心思,如果不需要照顾自己,夏笙哥哥想必也会轻松些。一想起夏笙明明很悲伤却依然对自己露出微笑的温柔与执着,小暮就会感到一阵内疚和心疼。
小暮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很顺利地来到了樱海高中的校门口。明明只缺席了一个礼拜,她却觉得这所学校已经变得陌生……不,说到底她仅仅入学了不到一个月,对这地方远远未到足以称之“熟悉起来”的程度,更没有什么归属感。就连能够记住名字、认出对方的人大概也不会超过全班同学的一半。小暮在新学校一开始就表现得太过内向或者说“佛系”了,出于认识香织的缘故并未主动去结交朋友,大部分的同学也因此认为她是典型的“冰山美人”,暂时没有接近的勇气和意愿。
“嘿,发什么呆呐?”少女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紧张地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却在回头望去的中途辨认出了好友的声音,面部表情顿时变成了无奈。
“香织,你干什么!”小暮颇为不满地娇嗔道,“悄悄从后面接近再突然吓人一跳什么的,简直最差劲了。”
“啊咧?我明明叫了小暮好几声的好不好。”千阳香织却一脸无辜地反驳,“可是小暮一直站在那里也不理我才过来拍你的呀。哎呀总之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啦,所以,你为什么要站在校门口发呆啊?”
被香织无心地一提醒,小暮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在校门口停下了脚步,似乎愣神了很久,偶有路过的学生会向她投来好奇的一瞥。她连忙贴近了香织,试图挡住自己的身体来制造不存在的假象,手忙脚乱的样子煞是可爱。
在香织的陪伴下,小暮经历了不少坎坷才终于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包括但不限于找不到自己的鞋柜、碰见了单方面认识自己的同学以及被问到为什么突然请假之类的各种问题,将校园日常表现得得活脱脱像是西游记中唐僧的九九八十一难。早课还没有开始,她就已经筋疲力尽地趴在了课桌上,头一次觉得上学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
在樱海高中,无论哪个班级乃至年级周一的第一节课都是雷打不动的班会。几乎是踩着响起的上课铃声,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散发着温柔贤淑成熟气质的美丽女性走上了讲台。这位是小暮她们班级的班主任,小暮记得她在自我介绍那天在黑板上写过自己的名字,“森下百合子”。
百合子老师看到了一周未见的小暮,欣慰之余并没有太多的惊讶,想来是夏笙提前告诉了她这个消息。她清了清嗓子,整个教室迅速安静了下来,话语的内容却让一众同学大跌眼镜:“班会课的内容我已经提前布置给班长了,这节课就麻烦水无月同学帮我暂代一下,放学之后可以请你吃一个冰激凌作为酬劳喔。”
“好的。”叫做水无月绫的女孩子带着平易近人的微笑一蹦一跳地走上前,将随身携带的U盘连在了多媒体的插口上,调试着设备准备播放PPT。
小暮以前所在的初中并没有多媒体设备这么好的条件,事实上就连樱海高中都是才安装了一两年,大多数老教师都不习惯使用、保持着黑板和粉笔的传统,所以在她看来,这个拉开黑板就能看到的大屏幕很是新奇。
小暮正准备聚精会神地听讲,却忽然听到了百合子老师的呼唤:“大家要遵守纪律,不要给水无月同学捣乱。白羽同学,请你跟我出来一下。”她不太清楚老师叫自己单独谈话所谓何事,却也只好忐忑地跟着百合子亦步亦趋地走出了教室,一直来到一间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中。
“坐吧,白羽同学。”百合子老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递给她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双手交叠在身前温和地微笑道,“放松点,现在你可以把我当成朋友。”
“是…是。”然而小暮很显然并没有被她的这番话安抚道,反而更加紧张地坐直了身体。她忘了听谁说过,老板跟你谈情谊,那多半是不想给你发工资。那老师呢?额……不想给她发奖学金?虽然这倒是不怎么重要。短短的几秒钟,小暮的脑海里面却转过了大半个地球。
“白羽同学,你们家的情况夏先生前几天已经和我说过了,看得出来他很重视你呢。”百合子老师见状,心道白羽小暮果然是个内向的孩子,于是主动挑起了话头,“在学校有什么问题或者不适应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千万不要不好意思哦。”
“啊,嗯……谢谢您,森下老师。”小暮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低眉顺眼地小声向她表示感谢。森下老师大概只是要履行一下班主任的职责而已,她心想,不过夏笙哥哥和森下老师已经见过了吗?是在什么时候呢,自己哭闹着闭门不出的那些日子?
办公室中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小暮渐渐地不知道双手该放在哪里,只得捧起了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不知是红茶太烫还是少女太过紧张,在想要放回去的时候手抖了一下,让一些茶水洒在了自己的校服裙子上。
“呀,小心点!”百合子老师立刻抽出一张餐巾纸,俯下身帮她擦拭起裙上的脏污。因为罪恶太大的缘故,百合子老师感觉这样的动作有些难受、喘不过气来,想也没想便蹲了下去。
“诶…!不用麻烦森下老师的!”小暮没有料到百合子老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猝不及防之下声音提高了许多想要拒绝,但两人的姿势让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好有些委屈地坐在原处。
“叫我百合子老师就好啦。”百合子站起身来,撩了撩遮住眼角的发丝,和蔼地说道,眉目间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如果不介意的话,小暮同学私下里也可以叫我百合子姐姐哦,毕竟我和夏先生也算是聊得比较投缘的朋友。”
“百合子老师……”小暮顺从地叫着,心里却莫名其妙地升起了一股来自直觉的危机感。夏笙哥哥和百合子老师之前见过面也就罢了,居然那么快就成为了比较投缘的朋友。她的目光悄悄转移到了百合子身上,接踵而来是深深的挫败感。平心而论,百合子老师绝对是个大美人,而且身材也很好。小暮虽然自信长得不差,但十五岁的少女毕竟还没有完全长开,万一夏笙哥哥恰好就是喜欢这种成熟又温柔的大姐姐……
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呀!小暮回过神来,只觉得面颊的温度在升高,在百合子老师看来一定红得通透吧。明明老师也说了只是比较投缘的朋友,这种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情……退一万步讲,即使事情真的发展成了她想象的那样,夏笙哥哥也未必会离开自己,虽然到那时候小暮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男孩许下的誓言上了。
“嗯,我在哟!”百合子微微翘起了嘴角,刻意地调节着两人之间的氛围,“虽说我还是更希望小暮叫我姐姐啦……那个,回归正题,需要我把你的座位调整到香织同学旁边吗?我大略看过全班同学初中的资料,你们好像是同班同学吧?这样是不是可以更快适应学校的环境呀。”作为过来人,百合子老师深知东瀛那称得上严苛的集体主义。小暮已经错失了刚刚开学时的良机,倘若在高中的三年里一直融入不进集体,会对一个孩子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严重些甚至可能遭到校园霸凌。虽说樱海高中的校风在这一带算是最好的,可夏笙毕竟拜托过她照顾小暮,百合子不想冒风险。
“我觉得不用麻烦老师了吧……”小暮条件反射地说出了婉拒的话,随即意识到这么果断地拒绝似乎有些不妥,连忙出言弥补道,“谢谢百合子老师的关心,但是我相信可以和大家好好相处的。”话虽如此,这么多年下来小暮早就认清了自己的本质。她平时是个对大部分事情都不甚在意的佛系少女,久而久之养成了内向的性格和独来独往的习惯。也就是香织的个性太过活泼和无厘头,简直要将过剩的青春活力全部挥洒洋溢出去似的,丝毫不在意她冷淡的态度而整天缠着她,才在初中时交到了一个好朋友。
当然,对大多数事情佛系并非指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事实上,某些时候小暮会一反常态、固执得不像是她自己,令人惊讶于她身上所表现出的反差。但是座位这种事嘛……倒是怎样都好啦,况且小暮也有些自己的私心,不想让夏笙因为她而对百合子老师欠下人情。
“是这样吗……小暮真是个坚强的好孩子呢。”百合子老师自然不会想到那么多,只是心中有些触动,鼻尖微微一酸,对小暮的观感又上升了几分。该说果然是一家人吗?夏先生也一样,即使是处在那样沉痛的悲伤中依然彬彬有礼、不失风度。
可恶,如果夏先生早生十年,自己何愁找不到对象啊!可惜他才刚刚十九岁,自己已经是快三十的老女人了……一想到这里,森下百合子的眼神瞬间失去了高光,温柔得体的笑容逐渐变得崩坏:啊,结婚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呢。天天秀恩爱的情侣们,全都给我直接人道毁灭吧……
好在她及时恢复了神志,在小暮发现之前重新变得优雅、装作了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