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奎一噎,脸上涌起怒意,冷笑道:“少宗主好大的口气!也是,毕竟您是百年不遇的‘天才’,自然看不上我们这点微末伎俩。就是不知,若是少宗主亲自下场,又该是何等惊才绝艳的景象?弟子们可是期盼已久了啊!”
这话夹枪带棒,恶意几乎溢出来。台下似乎有几声压抑不住的低笑传来。
林擎的脸色更加难看,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背青筋微凸。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强行将这事压下去:“宇儿他……”
“可以。”
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父亲的话。
林宇终于转过头,看向赵奎,那双深潭似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赵奎莫名地心头一悸。
“既你如此恳求,”林宇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便指点你一招。”
整个高台,瞬间鸦雀无声。
连台下似乎都感应到了这诡异的寂静,搏斗声和喝彩声渐渐平息下来,无数道目光惊疑不定地聚焦而上。
林擎猛地扭头看向儿子,眼神里全是惊怒和不解:这小子疯了不成?!
赵奎也是愣了一瞬,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爆发出更大的嘲笑:“哈哈哈!少宗主,您没说笑吧?指点我?一招?”他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事。
大长老此刻终于缓缓睁开半眯的眼,慢条斯理地道:“少宗主,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话出口,便需负责。宗门大比,非是儿戏之所。”
这话,看似劝诫,实则是把林宇彻底架了上去。
林宇起身,拂了拂衣袖,依旧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是不是儿戏,一试便知。”
“宇儿!”林擎低喝,声音里带上了警告。
林宇脚步未停,径直走向通往下方演武台的阶梯。
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所有弟子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从未出手的少宗主,一步步走下高台,走向那中央的巨大擂台。
震惊、疑惑、嘲讽、等着看好戏的兴奋……种种情绪在数千人中弥漫。
他真的敢下来?
他难道真有什么底牌?
不可能!绝对是被激得昏了头,要自取其辱了!
嗡嗡的议论声浪潮般涌起。
林宇充耳不闻。他走得很稳,心境一片澄澈。这具身体的确孱弱,灵力更是微薄得可怜,但于他而言,足够了。
剑道之极境,何时全然倚仗过灵力的多寡?
他踏上青石铺就的演武台,站定。风拂动他银白的衣袍和墨色的发丝,苍白的脸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却有一种奇异的、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专注和宁静。
与对面仗剑而立、满脸讥诮与倨傲的赵奎,形成了鲜明对比。
“少宗主,现在认输还来得及,”赵奎唰地抽出腰间长剑,挽了个剑花,筑基期的灵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虽不算多么强横,却也引得气流微乱,台下靠得近的弟子感到一阵窒息,“不然动起手来,刀剑无眼,万一伤了您这金贵身子,弟子可担待不起!”
他刻意放大声音,确保全场都能听见。
回应他的,是林宇缓缓抬起的手。
演武台边缘的武器架上,种类繁杂,刀枪剑戟应有尽存。其中一柄最普通不过的青钢长剑,此刻像是受到某种无形的牵引,发出一声低微的嗡鸣,倏地脱离架子,化作一道流光,稳稳落入林宇手中。
这一手隔空取物,并不算多么高深,炼气后期的弟子勉强也能做到。但由这位“著名”的炼气中期废物少宗主如此轻描淡写地使出,还是让台下响起几声轻微的讶异。
但也仅此而已了。
赵奎眼中厉色一闪:“既然少宗主执意要自取其辱,那就别怪我不懂规矩了!”
他不再废话,低喝一声,体内灵力奔涌,尽数灌入手中长剑。剑身嗡鸣震颤,亮起刺目的黄光,一股厚重如山岳的气势凝聚起来。
“是厚土剑诀!赵师兄的成名绝技!”有弟子惊呼。
“一上来就动用杀招,这是半点不留情面啊!”
“废话,打这种废物需要留什么情面?一招秒了才好看!”
黄光越来越盛,剑势积蓄到了顶点。赵奎脸上露出狞笑,身形猛地前冲,如同拖着一座小山,长剑裹挟着千钧之力,悍然劈向林宇!
劲风扑面,吹得林宇衣发狂舞。
高台上,林擎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身体前倾,几乎要忍不住出手干预。几位长老神色各异,但眼底深处,无不藏着一丝冷漠的看好戏的意味。
所有人都仿佛已经看到了下一刻的画面——那位华而不实的少宗主被这一剑狠狠劈飞,吐血重伤,颜面扫地!
然而,面对这势沉力猛、足以开碑裂石的一剑,林宇动了。
他没有闪避,没有格挡,甚至没有灌注多少灵力入剑。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同时,手腕一抖,掌中那柄平凡无奇的青钢长剑,悄无声息地刺了出去。
角度刁钻得不可思议。
快得超乎想象!
没有耀眼的灵光,没有骇人的声势。只有一道清冷的、细微的、几乎融入空气中的微光,如同毒蛇吐信,于漫天厚重的黄光中,精准无比地找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最薄弱的节点——赵奎剑势将发未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那个瞬息破绽!
后发,而先至!
“嗤——”
一声极轻微、如同布帛被划开的脆响。
漫天厚重的黄光骤然溃散。
赵奎前冲的凶猛势头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狂风止歇,喧哗消失。
所有人保持着前一秒的表情和动作,僵在原地。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台上,林宇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赵奎身后三步之外,背对着他,手中青钢长剑斜指地面,剑尖之上,一缕殷红的血珠正缓缓滑落,无声地砸在青石板上,洇开一点刺目的红。
赵奎僵直地站着,喉咙深处发出“咯咯”的怪响。他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艰难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道极细、极薄的剑痕,精准地划开了他前襟的衣料,在他心口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线。
再深一分,便是穿心而过!
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赵奎的全身,那不是身体上的寒冷,而是源自灵魂深处、对于死亡精准擦肩而过的极致恐惧!
他的膝盖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冷汗如瀑,瞬间浸透重衣。
高台上。
“咔嚓!”
林擎手中紧握的白玉茶杯,蓦地爆裂开来,碎片和茶水溅了他一身。他却浑然不觉,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台下,脸上是无法置信的震撼。
他身旁,一直老神在在的大长老,第一次彻底变了脸色,霍然睁开的双眼中精光爆射,充满了惊疑。
二长老、三长老……所有长老,无一例外,全都僵在座位上,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惊骇与茫然。
台下,数千弟子,鸦雀无声。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写满了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演武场。
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透这凝滞的氛围。
在这片足以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林宇手腕轻振,甩落剑尖最后一滴血珠。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高台上那些失态的长老,扫过台下黑压压的、僵立如木偶的人群。
最后,他的视线落回跪在地上,兀自颤抖不止、失魂落魄的赵奎身上。
清冷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深处,击碎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承让。”
微微一顿,他的目光掠过众人,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