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
像有千万根钢针,从颅骨内侧狠狠扎进脑髓,搅动着,翻腾着。每一次心跳都加剧着这份酷刑,将混沌的意识一下下锤击得更散碎。
更有一股阴冷、暴戾、充满毁灭欲的陌生记忆洪流,强行涌入,蛮横地撕扯着他原有的认知。
屠戮…血腥…绝望的哀嚎…冲天的魔焰…还有一双,属于原来那个“林宇”的,盈满痛苦和疯狂的眼睛……
林宇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喘息卡在喉咙里,被他强行压下。胸腔下的心脏擂鼓般狂跳,撞击着仍未平复的痛楚余波。
入眼是繁复精致的雕花床顶,淡青色的鲛绡帐幔自四角垂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冽又昂贵的凝神香气息,丝丝缕缕,试图抚平他神魂的震荡。
他躺着,没有立刻动弹。
快穿局的老员工了,这点职业素养还是有的。再糟糕的开局,也得先接收完信息再说。
记忆碎片逐渐拼凑,伴随着原身那几乎将灵魂都压垮的绝望和怨愤。
灵玄宗。少宗主。林宇。
一个被亲生父亲、宗主林擎架在火上烤的可怜虫。
天生灵根斑杂,资质平庸至极,在这修仙界,本是注定碌碌无为的一生。可偏偏,他是宗主独子。宗门内几位长老权势日盛,对宗主之位虎视眈眈。
为了稳住局面,也或许是真带着那么点扭曲的父爱,林擎从他幼时起,就强行给他立起了“不世出的天才”的人设。
无数的天材地宝堆砌上去,却收效甚微。修为始终在炼气中期徘徊,连内门扫地的弟子都不如。
于是,只能“藏拙”。
从不公开出手,从不与人较量。一切需要展示实力的场合,都被林擎以“吾儿修行秘法,关键时期不宜动气”或“区区小比,何须我儿出手”等理由搪塞过去。
一次两次尚可,十几年下来,流言早已沸反盈天。
废物。草包。纸老虎。占着少宗主之位德不配位……这些词,原身听得太多,早已刻进了骨头里,成了日夜啃噬他的心魔。
压力如山,来自外界,更来自那位看似维护他,实则将他推入更深渊的父亲。林擎的期待沉甸甸的,压弯了他的脊梁。那维护背后,何尝不是一种对现实的逃避和对他无能的确信?
原身的精神,早已在常年累月的怀疑、鄙夷、强装的高傲和内心的自我厌弃中,绷到了极限。
所以,他剑走偏锋,暗中接触了魔功,甚至……与魔族有了勾结。那毁灭全宗的疯狂计划,已然在黑暗中悄然滋生。
【记忆传输完毕。任务:洗白原身名声,救赎身边人,阻止悲剧,获取世界认可。警告:不得主动崩坏“天才”人设,需符合世界逻辑。】系统冰冷的声音在脑海深处落下,旋即隐没。
林宇缓缓坐起身。
身体有些虚浮,经脉滞涩,灵力微弱得可怜,确实只有炼气中期的水准。他撩开帐幔,赤足踩在冰凉光滑的白玉地板上,走到房间一侧巨大的水镜前。
镜中的少年,一身雪白中衣,身形清瘦,面色是因常年不见阳光和内心郁结所致的苍白,但眉眼极精致,鸦羽般的长发垂下,乍一看,倒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清冷孤高的天才模样。
只有眼底深处,那抹尚未完全散去的阴鸷和惊惶,残留着原身的痕迹。
林宇抬手,轻轻拂过镜面。
“天才么……”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唯有自己能懂的弧度,“那就,如你们所愿。”
“少宗主,您醒了吗?”门外传来侍女小心翼翼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恐,“今日…今日是外门大比最后一日,宗主吩咐,请您务必出席观礼。”
看吧,连一个侍女,都对这位少宗主缺乏基本的敬畏,只有恐惧和敷衍。
林宇收回手,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更衣。”
灵玄宗的演武广场,人声鼎沸。
数千弟子聚集于此,观摩外门大比的最终决战。高台之上,宗主林擎与几位气息渊深的长老端坐,身后侍立着内门精英弟子。
林宇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入沸水,瞬间激起了一阵压抑的骚动。
无数道目光黏着他,探究的、鄙夷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如同针尖,密密麻麻扎在他身上。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又落下。
他穿着一身银丝暗绣云纹的白色宗主嫡系服饰,华贵非常,衬得那张脸越发苍白俊美。他微抬着下巴,眼神疏离,仿佛全然未觉周遭的暗流,一步步走上高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那位置,紧挨着宗主林擎。
林擎是个面容威仪的中年人,看到儿子,眼中掠过一丝复杂,低声道:“宇儿,今日只需静观即可。无论发生何事,为父自有主张。”
这话,与其说是安抚,不如说是提前打预防针。显然,这位父亲也完全不认为儿子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表现,只求他安安分分,别再出什么岔子就好。
林宇没有侧头,只极轻地“嗯”了一声,目光投向下方巨大的演武台。
台上,两名外门弟子正斗得激烈。剑气纵横,法诀对轰,引得台下阵阵喝彩。
但林宇的视线,却越过那些华光,落在他们运剑发力、步伐转换的细微之处。破绽…全是破绽。已经兑换了剑道锤炼至巅峰的经验“剑修”眼中,这些争斗,稚拙得如同孩童舞棍。
他看得专注,神情淡漠,落在旁人眼里,却成了另一种意味。
“哼,装模作样。”一个不高不低,恰好能让高台上众人听见的嗤笑声响起。
说话的是坐在大长老下首的一个青年,名叫赵奎,大长老一脉的嫡系弟子,筑基初期修为,在内门素来嚣张。他斜睨着林宇,毫不掩饰眼中的挑衅:“少宗主看得如此认真,莫非是技痒,也想下场指点一番我等庸才?”
高台上的气氛瞬间一凝。
几位长老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仿佛没听见。宗主林擎面色一沉,正要开口呵斥。
却听林宇淡淡开口,声音清冷,没有任何起伏:“破绽百出,乏善可陈。”
他甚至没有看赵奎一眼,依旧看着台下,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