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未来，自有规划。
李向红的改变更是显而易见。城市的浸润和林宇有意识的引导，让她褪去了不少刚来时的小心和土气，虽然依旧朴实，但言谈举止大方了许多，眼神里有了自信的光彩。她认的字越来越多，已经能独立看懂简单的书信和报纸了。
缝纫社的活计也做得越发得心应手，甚至开始琢磨着自己改点样子，做出来的东西更受欢迎，收入也稍微多了些。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林宇身后、惶恐不安的农村姑娘，她正在用自己的双手和汗水，一点点在这座城市里扎下根须，和林宇并肩站在一起。
又是一个平凡的傍晚。炉子上炖着白菜豆腐粉条，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满屋飘香。李向红刚把蒸好的馒头捡出来，白白胖胖，热气腾腾。
林宇推门进来，带进一身寒气，脸上却带着轻松的笑意。他今天刚结束了一门重要的考试，感觉不错。
“回来啦？快洗手吃饭，今天蒸了大馒头！”李向红笑着招呼他，接过他脱下的外套挂好。
两人围着小桌吃饭，说着一天的琐事。李向红说起缝纫社大妈夸她手艺好，林宇说起文学社准备搞个诗会。
吃完饭，收拾妥当。林宇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看书，而是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了李向红。
“啥呀？”李向红擦着手，好奇地接过来。
“打开看看。”林宇笑着示意。
李向红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印刷精美的彩色纸片和几张人民币。她定睛一看，呼吸猛地一窒！
那纸片是一张“先进工作者”的奖状，上面赫然写着她的名字——“李向红同志”！落款是街道办事处和缝纫生产合作社，还盖着红彤彤的公章！
那几张人民币，是整整十块钱！是缝纫社发给她的奖金！
“这……这……”李向红拿着奖状和钱，手都在发抖，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看奖状，又看看林宇，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她得了奖状？还有十块钱奖金？十块钱啊！够他们大半个月的菜钱了！
“社里评先进，大妈把你报上去了，街道批的。”林宇看着她惊喜的样子，眼里满是笑意，“说你干活最认真，质量最好，从不偷奸耍滑。这钱是奖励你的。”
李向红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奖状！奖金！这是她靠自己一针一线挣来的认可和荣誉！比当初收到林宇给她的水果罐头还要让她激动！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属于她李向红自己的价值！
“俺……俺能行……”她喃喃着，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却是喜悦的泪。
“你当然能行！”林宇肯定地说，伸手替她擦掉眼泪，“我媳妇儿最能干了！”
这一晚，李向红抱着那张奖状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直到睡觉都舍不得收起来。她把那十块钱和自己的“私房钱”放在一起，觉得铁皮盒子都沉甸甸了许多。
夜里，她靠在林宇身边，小声说：“等俺再多攒点钱，给你买件新毛衣，你那件袖子都磨薄了。”
林宇闭着眼，把她往怀里搂了搂，含糊地应着：“嗯，好……给你自己也买件新的……”
窗外月色如水，静静地洒在窗台上那盆长势喜人的蒜苗上。
省城的夏天来得早，蝉鸣还没聒噪起来，阳光已经带了点灼人的意味。又是一个周末，林宇没像往常一样窝在家里看书或是带李向红去公园溜达，而是起了个大早，翻箱倒柜地找出两人最体面的衣裳。
“今儿个咱回趟红星大队。”林宇把一件洗得发白但熨烫得极其平整的的确良衬衫递给李向红，“看看爹娘去。”
李向红正在和面准备蒸馒头，闻言手一顿，面粉扑簌簌落下些许。回村？她心里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离开村子快两年了，省城的日子安稳充实，几乎让她忘了当初离开时村里的风言风语和父母担忧的眼神。如今要回去……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身上虽然旧却干净整洁的衣裳，心里有些忐忑，又隐隐有些期待。
“咋……咋突然要回去？”她声音有点发干。
林宇系着扣子，语气自然得像说明天吃啥：“不突然啊，早就该回去了。之前是没站稳脚跟，怕回去了让爹娘更操心。现在咱日子不是过起来了嘛，得回去让二老看看，让他们彻底放心。”他走过来，看看盆里的面，“馒头别蒸了，咱去供销社买点点心匣子带着。”
他话说得轻松，却一下子戳中了李向红的心窝子。是啊，是该回去了。得让爹娘看看，林宇没骗她，他们在城里过得好着呢！那股子忐忑瞬间被一股急切的心情取代，她赶紧洗手：“哎！俺这就收拾！”
两人去了附近的供销社。林宇如今偶尔还有稿费收入，加上学校发的补贴和李向红做活攒下的钱，手头比刚来时宽裕了不少。
他难得地大方起来，称了两斤桃酥，买了一包动物饼干，又称了些水果糖，用油纸包好，扎上纸绳，看起来像模像样。最后，他还特意给老丈人李大山买了两条“大前门”香烟，给丈母娘扯了一块藏蓝色的确良布料。
看着林宇手里提溜着的大包小包，李向红又是心疼钱，又是止不住的高兴，嘴角一直翘着。
坐上去长途汽车站的电车，李向红的心就跟着电车“哐当哐当”的声音一起，越跳越快。窗外的楼房逐渐被农田取代，熟悉的黑土地气息仿佛隔着车窗都能闻到。
一路上，她都没怎么说话，手指绞着衣角，眼睛一直望着窗外。近乡情怯，大抵如此。她怕看到爹娘苍老的样子，怕听到村里人还在背后的议论，又迫切地想告诉他们，自己过得很好，真的很好。
林宇倒是很平静，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只是偶尔睁开眼看看她，握住她微微出汗的手，用力捏一下。
长途客车在颠簸的土路上摇晃，终于在那熟悉的、写着“红星生产大队”的木牌子前停了下来。
两人提着东西下车，踩在熟悉的土路上。正是农闲时节，村口老槐树下坐着几个唠嗑的老人和玩耍的孩子。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两个穿着体面、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轻人，都好奇地张望着。
“呀！那不是……老李家向红吗？”“旁边那个是……林宇？那个大学生？”“哎呦！真是他们！回来了！”
议论声低低地传开，目光复杂地聚焦在他们身上。有惊讶，有好奇，更多的是打量。打量李向红红润的脸蛋和身上没有补丁的衣裳，打量林宇从容的气度和手里那些一看就是城里来的稀罕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