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红被这突如其来的羞辱和责难打得晕头转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泪在眼眶里拼命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忍着，身体微微发抖。
林宇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原本还想维持点表面上的客气，但这对父母一来就如此作践李向红，触碰了他的底线。
他把李向红完全挡在身后，挺直了脊背，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所谓父母，声音不大，却异常冰冷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爸，妈，你们说完了吗？”
他的冷静让林父林母一愣。
林宇继续道，一字一句，砸在地上：“向红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们是合法夫妻。她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她好不好，轮不到别人来评判，更轮不到你们来这里指手画脚！”
“你！你个不孝子！你怎么跟你爸妈说话的！”林父气得抬手就要打。
林宇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神锐利如刀：“孝顺？你们对我尽过多少父母的责任？我下乡这么多年，你们问过我一句死活吗？给过我一分钱吗？如今看我考上大学，觉得有利可图了，就跑来摆父母的谱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林父林母脸上，让他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周围邻居的议论声也更大了，看向林父林母的目光带上了鄙夷。
林宇甩开父亲的手，语气斩钉截铁：“我话放在这儿！向红是我的妻子，我们在哪儿生活，怎么生活，是我们自己的事！谁也别想干涉！”
他目光冷冷地扫过父母：“你们生养我一场，该尽的赡养义务，等我毕业后，一分不会少你们的。但现在，请你们离开，不要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你……你……”林母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滚。”林宇吐出一个字，眼神冰冷，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林父林母被他这副从未有过的强硬姿态彻底镇住了，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眼神不善的邻居，再看看儿子那冷硬的表情，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达不成目的了。
“好！好！林宇！你有种！你就跟着这个农村丫头在这破窝里烂掉吧！以后别后悔！别回来求我们！”林父撂下狠话，脸色铁青地拉着还在骂骂咧咧的林母，灰溜溜地挤开人群，狼狈地走了。
闹剧终于收场。
看热闹的邻居们唏嘘着散去，看向林宇和李向红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同情和佩服。
林宇关上院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他转过身，看见李向红还僵在原地，低着头，肩膀微微抽动，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把她揽进怀里。
“对不起，吓着你了。”他低声道。
李向红在他怀里摇头，哽咽着：“他们……他们会不会……俺是不是……真的拖累你了……”
“胡说八道什么？”林宇打断她，语气坚定，“你是我媳妇，是我选的家人。他们不是。以后咱们过咱们的日子，跟他们没关系。”
他拍了拍她的背：“别哭了，为那种人不值当。晚上想吃啥？我去买点肉，咱们包饺子吃！”
李向红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坚定温暖的眼神，心里的委屈和恐惧慢慢被驱散。她用力点了点头，用手背抹去眼泪。
“嗯！包饺子！”
小小的屋子里，再次恢复了平静。炉火重新烧得旺旺的，映照着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影。外面的风风雨雨，似乎都无法侵入这方被共同守护的小小天地。
日子，是两个人一起过出来的。
林父林母那次不愉快的登门，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荡开几圈涟漪后，终究还是沉了底。胡同里的邻居们唏嘘议论了几天，见小两口关门过自己的日子，安安静静，和和气气，那点同情和好奇也就渐渐淡了。城市生活节奏快，各家有各家的忙碌，谁也不会总盯着别人家的那点糟心事。
小小的出租屋里，日子重新流淌回原有的轨道，甚至因为共同经历了那次风波，更多了几分相依为命的踏实和默契。
林宇依旧每天早早去学校。师范大学的课程排得满，但他游刃有余。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刻意维持中等偏上的成绩，偶尔也会在感兴趣的科目上露点锋芒，写出的文章观点新颖、文笔老练，很得几位老教授的赏识。但他把握着分寸，绝不做出头椽子，那份源于灵魂深处的疏离感和恰到好处的“懒散”气，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有天分却不太肯下苦功的聪明学生。
他参加了一个文学社，偶尔在校刊上发表些短诗散文，用的笔名，稿费不多，但足够他偶尔给李向红带回去一小包桃酥或者几颗稀罕的水果糖。他会把这些小零嘴献宝似的递给李向红，看她惊喜又舍不得吃的模样，再用原身那种带点痞气的口吻说：“吃呗，爷们儿挣的，就是给媳妇儿花的。”每每惹得李向红红着脸嗔怪地瞪他，眼里却满是藏不住的甜。
李向红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是个过日子的好手，精打细算，一分钱能掰成两半花。林宇交给她管的生活费，她总能挤出些许盈余，小心地攒在一个铁皮盒子里。白天林宇去上学，她做完家务，就雷打不动地坐在门口做缝纫社的零活。
她的手工越来越好，速度也快，渐渐成了缝纫社里接活最多、质量最好的那几个之一。管事的大妈很喜欢她，有时还会把一些要求高、工钱也稍好的活儿特意留给她。收入虽然微薄，但细水长流，每个月也能攒下一点。她从不乱花，最大的开销就是改善伙食，想着法子给林宇增加营养。
傍晚，林宇回来，总能吃到热乎可口的饭菜。有时是香喷喷的土豆炖豆角，贴一圈金黄的玉米饼子；有时是擀得筋道的手擀面，浇上西红柿鸡蛋卤；偶尔割上一点肉，剁成馅，包一顿白菜猪肉馅的大饺子，那就是他们小小的节日。
饭后，是屋里最温馨的时光。林宇就着那盏十五瓦的电灯泡看书、写作业，李向红就在一旁安静地缝缝补补，或者把明天要吃的菜摘洗干净。有时林宇会给她念一段报纸上的新闻，或者讲讲书里看来的有趣故事。李向红听得似懂非懂，但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就满满的。
她开始对林宇的世界产生好奇。一天晚上，她看着林宇密密麻麻的笔记，小声问：“你们学的这些……难不难？”
林宇放下笔，笑了笑：“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咋了？你想学？”
李向红脸一红，连忙摆手：“俺……俺就是随便问问，俺哪是读书的料……”
“谁说的？”林宇拉过她的手，看着她指尖因为长期做针线而磨出的薄茧，心里有些发酸，语气却放得轻松，“认字读书，啥时候都不晚。你想学，我教你啊。”
他从最简单的字开始教起。“人”、“口”、“手”、“日”、“月”……李向红学得很认真，拿着树枝在地上比划，有时一个简单的字要反复记好多遍。她不像林宇那样过目不忘，但她有一股农村姑娘特有的韧劲，肯下笨功夫。林宇教得也耐心，从不笑话她。
渐渐的，李向红能磕磕绊绊地读下报纸的大标题了，能认出粮票、布票上的字了，甚至还能写下自己和林宇的名字。每次学会一个新字，她都高兴得像个小孩子，眼睛里闪着光。这点滴的进步，让她觉得自己离林宇的世界，似乎近了一小步。
生活清贫，却充满了向上的力量和相濡以沫的温情。小小的屋子虽然简陋，却被经营得窗明几净，充满了烟火气和书卷气，奇妙地融合在一起，一点也不违和。
周末的时候，林宇会带着李向红去附近的公园走走，或者去不要门票的展览馆看看。李向红第一次看到公园里的假山湖水，第一次看到展览馆里那些她看不懂却觉得厉害无比的画和雕塑，看什么都新鲜，眼睛忙不过来。林宇就跟在她身边，偶尔给她讲解几句，看她惊讶赞叹的样子，就觉得很有意思。
他们也会去逛菜市场，讨价还价，买最便宜的时令蔬菜。林宇还会用有限的食材，尝试做些新奇的小吃给李向红尝鲜，有时成功，有时失败，两人对着焦黑的“实验品”笑作一团。
日子就像胡同口那棵老槐树，在不知不觉间抽枝长叶，越发茂盛安稳。
转眼间，林宇的大学生活过去了一年多。他的成绩稳定优异，尤其是在文学创作和理论方面展现出的才华，让他颇受系里重视。有教授暗示他，毕业后可以考虑留校或者分配到好的单位。林宇对此只是笑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