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冰窖后的骤然回暖,带着刺骨的寒意。林宇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糊着发黄旧报纸的屋顶,一股混合着霉味、汗味和淡淡牲口气息的空气涌入鼻腔。
剧烈的记忆洪流如同失控的野马,狠狠撞进他的脑海。
原主,也叫林宇,是这林家村一户普通农家的大儿子。
记忆中的画面压抑而沉重:
原主是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是家里最壮的劳动力,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田里最重的活都是他的。
然而,他却吃的最差——永远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最后一口干粮永远轮不到他;穿的最破——补丁摞补丁,冬天棉絮都硬成了铁板。
原因无他,只因这个家的当家主母,他的亲娘李翠芬,心偏得没边了。
李翠芬所有的母爱和温情,几乎都倾注在了二儿子林方和小儿子林圆身上。
老二林方,嘴甜会来事,读了几年私塾,自诩文化人,不下地,在镇上找了个账房的轻省活计,工钱自己揣着,偶尔买点零嘴回来哄老娘开心,更是被李翠芬捧在心尖上。
老三林圆,年纪最小,被惯得好吃懒做,油瓶倒了都不扶,却总能吃到最好的,穿上最新的。
原主呢?干得最多,得到的却只有李翠芬永无止境的贬低和斥骂。“没用的东西!干活磨磨蹭蹭!”“吃那么多干什么?浪费粮食!都是给你弟弟们留着!”“瞧你那蠢样!跟你那倒霉媳妇一个德性!看着就碍眼!”
连带着,原主的妻子林花和六岁的儿子林安,在这个家里也毫无地位。
林花是同一个村的姑娘,本以为嫁过来能过上好日子,没想到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更深的火坑。
她性格温顺,甚至有些懦弱,被婆婆搓磨也不敢吭声,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却同样吃不饱穿不暖。儿子林安,瘦瘦小小,像根豆芽菜,眼神里总是带着怯懦和饥饿。
原主不是不心疼妻儿,但他被“孝道”两个字压弯了脊梁。
在李翠芬日复一日的洗脑和打压下,他早已认同了自己“不值钱”、“该多做”、“该让着弟弟”的身份,甚至觉得妻子儿子跟着自己吃苦是理所应当。他愚蠢的孝心,成了勒紧妻儿脖颈的绳索。
记忆的终点,是模糊的悲剧——沉重的劳作、长期的营养不良、身心的双重压抑……原主似乎倒在了田埂上,再没起来。
而失去他这个唯一还算壮劳力的“老黄牛”后,体弱的林花和年幼的林安在这个冰冷无情的家里,命运可想而知……累死、病死、或是被轻易地“处理”掉。
冰冷的绝望感还缠绕在心头,林宇猛地从硬邦邦的土炕上坐起,胸腔因愤怒和不适而剧烈起伏。
渣男!这原主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不是那种主动作恶的渣,而是这种愚昧、懦弱、用“孝顺”包装自己的无能,活活逼死身边最亲近之人的渣!这种渣,往往更可恨,更难以扭转!
任务要求:洗白原主名声,救赎妻子林花和儿子林安。不能崩人设,最终分家单过,幸福一生。
林宇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快速打量四周。土坯墙,破旧的家具,身下是铺着干草的土炕,硬得硌人。这就是原主和他妻儿的“房间”,几乎家徒四壁。
就在这时,门外院子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咒骂声,伴随着小孩压抑的哭泣。
“哭哭哭!就知道哭!丧门星!碰一下怎么了?能死啊?你个赔钱货带出来的小贱种!还敢躲?”这是李翠芬标志性的嗓音,刻薄又响亮。
“娘,对不起,安儿不是故意的,他……”一个细弱的女声试图解释,是林花。
“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还不赶紧去把猪喂了!愣着干什么?想偷懒啊!”李翠芬的骂声立刻转向。
林宇眼神一凛,立刻下炕,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院子里,一幕景象让他心头火起。
六岁的林安瘦小的身子摔倒在地,额头上红了一块,正瘪着嘴小声啜泣,眼里满是恐惧。
旁边站着个八九岁的胖小子,是老二林方的儿子林小宝,正得意地扬着下巴,手里还拿着半块啃剩的麦芽糖。
李翠芬正叉着腰,唾沫横飞地骂着蹲在地上想扶儿子的林花。林花穿着打满补丁的灰布衣服,头发枯黄,面黄肌瘦,正手足无措地承受着婆婆的怒火。
看见林宇出来,李翠芬的炮火立刻转移:“哟!我们的老大醒了?睡舒坦了?地里的活都堆成山了,你倒有闲心睡到日上三竿?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懒货!真是讨债鬼!”
若是原主,此刻必定是唯唯诺诺,低头认错,然后默默拿起农具下地。
但此刻,内核已经换了的林宇,目光却先落在了哭泣的儿子和惶恐的妻子身上。
他记忆里有这一幕。林小宝故意推倒林安,抢了他捡来的漂亮石子,李翠芬不分青红皂白,只护着孙子,责骂林安和林花。
以往,原主只会沉默,或者甚至跟着娘骂一句“不省心”。
林宇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不是原主,无法对妻儿的苦难视而不见。
但他不能立刻爆发。人设不能崩得太突然。
只见林宇身体晃了一下,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些(刚穿越过来,身体本来就虚),他没有看李翠芬,而是缓缓走到林安身边,蹲下身,用一种极其缓慢、甚至带着点颤抖的声音问:“安儿……怎么了?谁推的你?”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伤心?
林安被父亲从未有过的关注吓到了,忘了哭,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林小宝。
林小宝有奶奶撑腰,嚣张地指着林安:“他自己摔的!笨得像猪!”
李翠芬立刻帮腔:“就是!自己没站稳还赖别人?小宝多懂事的孩子!老大,你赶紧……”
林宇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他只是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摸了摸林安额头上那块红肿。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林花。林花接触到他复杂的目光,吓得立刻低下头,身体微微发抖,以为丈夫又要责怪她没看好孩子。
但林宇没有。
他看向林花那双因为长期劳作而粗糙开裂的手,看着她眼底深处的绝望和麻木,又看看儿子恐惧的小脸。
忽然,林宇长长地、极其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有疲惫,有心寒,有一种仿佛积压了多年终于无法承受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