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时间,需要缓冲。好得太快,会引起怀疑,李翠芬那种人,若是知道他没病,说不定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拿捏他们。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本钱。那两亩地还没到手(李翠芬虽然迫于压力最终答应分两亩最贫瘠的旱地给他,但地契手续还没办),就算有了地,种子、农具、改善土壤都需要钱。他缝在衣服里的那几百文,远远不够。
于是,在“养病”期间,他再次借口透气,去了后山更深、更没人去的地方。这次,他不再找那些制造症状的草药,而是凭借初级草药知识,寻找一些真正值钱、但采摘不易的药材。
他运气不错,找到了一些年份尚可的黄芪、柴胡,甚至还发现了一小片野生的金银花。他极其小心地采摘,晾晒,然后趁着某天“病情稍好”,借口去邻村找赤脚大夫“看看”,实则偷偷去了更远的镇上的药铺,将这些药材卖掉。
药铺掌柜看他虽然穿着破旧,但药材处理得干净,品相也不错,给了个公道的价格。
几次下来,林宇手里悄悄攒下了一小笔钱,约莫有一两多银子了。这对于赤贫的农家来说,已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他用这些钱,偷偷买了一些必需品:一小袋精米,几个粗面馒头,一小块猪油,甚至还有一小包饴糖。他不敢多买,每次都藏在怀里,偷偷带回去。
当他把还温热的馒头和饴糖递给林花和林安时,母子二人都惊呆了。
“孩子他爹……这……这哪来的?”林花又惊又怕,生怕丈夫是去偷去抢了。林安看着白面馒头和糖,眼睛都直了,口水直流,却不敢接。
林宇压低声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放心,来的正道。我前些日子在山上发现了点值钱的草药,偷偷卖了换的。快吃,别让人看见。”
林花这才放下心,看着丈夫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和崇拜。他居然认识草药?还会卖钱?丈夫真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林安接过馒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那香甜的味道让他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小声说:“爹,好吃!”
看着妻儿久违的笑容,林宇心里暖暖的。这点甜头,只是开始。
又过了些时日,在村民眼中,林家老大似乎运气好,遇到了良医,加上妻子照顾得好,病情竟然慢慢稳定了下来,虽然看着还是比常人虚弱些,但不再咳血,也能稍微下地走动了。
这时,村里负责户籍田地的老文书来了,带来了那两亩贫瘠旱地的地契。李翠芬终究没敢一点地都不分,怕被唾沫星子淹死,但给的是最远、最硌脚、产量最低的两块薄田。
林宇“颤巍巍”地接过地契,对着老文书和围观的村民,露出了一个苦涩又心寒的表情:“多谢文书叔……也……替我谢谢娘……到底……还是给了我们一条活路……”
他这话说得,让周围村民对李翠芬的指责又多了几分。瞧瞧把老实孩子逼成什么样了!病成这样才给两亩破地!
老文书也叹口气,拍拍林宇的肩膀:“好好将养着,日子总会好的。”
送走老文书,林宇拿着那两张轻飘飘却沉甸甸的地契,眼神锐利起来。
两亩薄田?够了。对于拥有现代农耕知识的他来说,土地贫瘠不是问题,产量低也不是问题。
不过,现在还不是大展拳脚的时候。他的“病”还需要再“养”一段时间,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悄悄改善土壤,准备来年的春耕。
他对着担忧地看着他的林花,露出了一个真正的、充满希望的笑容:“花,别担心。地从今天起是咱们自己的了。以后,咱们自己干活自己吃,再不用看人脸色。我向你保证,一定会让你和安儿过上好日子。”
林花看着丈夫眼中从未有过的光彩和自信,重重点了点头,眼泪再次涌出,但这次,是希望的泪水。
一家三口,在这间破旧的茅屋里,虽然一无所有,却第一次感受到了自由的空气和未来的希望。
林宇“病体”渐愈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林家村。
村民们看到他能自己出门慢慢走动,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不再是那副咳血濒死的骇人模样,都啧啧称奇,有的说是林花照顾得好,有的说是老天爷开眼,不忍心收走这老实人。
这消息自然也传回了李家大院。
李翠芬坐不住了。
当初分家,她是怕被“肺痨”传染,又想着老大病成那样,肯定活不长,那两亩破地迟早还得收回来,这才痛快答应。可没想到,这痨病鬼不仅没死,居然还慢慢好起来了?
那两亩地岂不是白白给了出去?虽然是最差的地,但那也是地啊!而且,老大好了,不就又能干活了?虽然分家了,但她是娘,让他帮忙干点活,他敢不听?
算盘打得噼啪响,李翠芬收拾了一下,脸上挤出几分难得的“慈爱”,拎着半篮子卖相不好的野菜,扭着腰就往村东头的破屋去了。
她到的时候,林宇正拿着个自制的简陋木耙,在屋前一小块空地上慢慢松土,看样子是想开点菜畦。林花在旁边帮着捡石子,林安则乖乖坐在门口玩几根枯草。
看到李翠芬过来,林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里的石子掉了一地。林安也害怕地跑过来抱住母亲的腿。
林宇直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叫了一声:“娘。”语气疏离,完全没有以往那种小心翼翼的讨好。
李翠芬被他这态度噎了一下,心里不爽,但面上还是堆着笑:“哎呦,老大啊,看着气色好多了!娘这心里就放心了!”她把手里的野菜篮子往地上一放,“喏,家里也没什么好的,这点野菜你们拿着添个菜。”
林宇看了一眼那篮子蔫了吧唧、别人家喂猪都嫌老的野菜,没说话。
李翠芬自顾自地继续说,仿佛之前那个迫不及待把他们扫地出门的人不是她:“你看你这身子刚好,住这破地方怎么行?漏风漏雨的,吃也吃不好。听娘的话,收拾收拾,跟娘回家去住!娘以后肯定好好待你们,让花也轻省轻省。”
她说着,就要去拉林宇的胳膊,仿佛多么母子情深。
林宇轻轻侧身躲开了。
他抬起眼,看着李翠芬,眼神里是清晰的、毫不掩饰的“心寒”和拒绝:“回家?回哪个家?娘,您忘了?我们已经分家了。这里是我们的家。”
李翠芬脸上的笑僵住了:“你……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分家那不是……那不是权宜之计吗?怕你病气过给小宝他们!现在你好了,自然该回去!哪有儿子在外面单独立门户的道理?让人笑话!”
“权宜之计?”林宇重复了一遍,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把我当痨病鬼赶出来,给间快塌的破屋,一袋掺沙的陈谷子,这就是娘的权宜之计?若不是我命大,侥幸活下来,此刻怕是早就烂在这屋里,也没见娘来看一眼吧?”
他的话像冰冷的刀子,戳破了李翠芬虚伪的面具。
李翠芬顿时恼羞成怒,那点假装的慈爱瞬间消失无踪,叉腰骂道:“好你个林宇!病了一场翅膀硬了是吧?敢这么跟娘说话!我生你养你容易吗?要不是我,你能长这么大?你个不孝的东西!让你回家是看得起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见她撒泼,林宇反而更平静了:“娘的生养之恩,我没忘。所以,您老了,干不动了,我会每月给您送粮食,保证您饿不着。这是做儿子的本分。但回家,不可能了。那个家,没有我们一家三口的立足之地。”
“每月送点粮食就想了事?你想得美!”李翠芬彻底撕破脸,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她的拿手好戏——撒泼打滚,嚎啕大哭:“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啊!看看这不孝子啊!自己过好日子不管老娘了啊!我白白生养他这么大啊!不如当初一生下来就掐死啊……”
她的嗓门极大,很快就把左邻右舍都吸引了过来。村民们围在一旁,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但这一次,舆论几乎一边倒地站在林宇这边。“翠芬婶子这就不对了,当初可是她怕死把人赶出来的!”
“就是,现在看人大病好了,又想来捡现成的劳力了?”
“每月送粮食还不够?还想怎么样?难道让宇小子一家回去继续当牛做马?”“宇小子够仁义了,被这么对待还肯养老送终……”
李翠芬没想到没人帮她,哭得更凶,骂得更难听,什么“白眼狼”、“遭雷劈”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