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嫉妒的、探究的、怨恨的...
太后称病未至,但谢家女眷都在席上。谢夫人看她的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针。
酒过三巡,气氛微妙。忽然有个青衣大臣起身:“陛下,臣听闻江北赈灾款项巨大,姜尚书却擅自减免赋税,恐有不妥啊!”
来了。姜云舒握紧酒杯。
林宇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李爱卿以为该如何?”
“当立即召回姜尚书,另派干员...”
“李大人此言差矣。”席间站起个年轻将领,是姜云舒的兄长姜云霆,“江北灾情严重,减免赋税是为民生计。倒是李大人侄子在江北任知县,贪墨赈灾粮款,该当何罪?”
那李姓大臣脸色骤变。
姜云舒心头发紧。兄长太急了...
果然,谢太尉缓缓开口:“姜小将军年轻气盛,但朝堂之上,还是要讲证据。”
“证据在此。”林宇忽然开口。内侍应声呈上账本,“李爱卿要不要亲自看看?”
账本摔在案上的声音如同惊雷。李大人瘫软在地。
林宇环视众人:“还有谁觉得江北赈灾不妥?”
满殿死寂。
他执起姜云舒的手,语气轻慢:“朕的贵妃尚且知民生疾苦,诸位饱读诗书,反倒不懂了?”
这话把姜云舒架在了火上。她感到无数目光刺在身上,却只能维持得体的微笑。
宴席散后,她扶着微醺的皇帝回宫。行至御花园,他突然将她拉进假山阴影里。
“怕吗?”他问,酒气拂面。
姜云舒借着月光看他。这人眼底一片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臣妾不知陛下何意。”
“今日之后,你会成为众矢之的。”他指尖抚过她发间珠翠,“后悔吗?”
她望着他。这难道不正是他想要的吗?把姜家推到台前,与世家正面相争。
“臣妾的选择,从不后悔。”
就像当年,明知他心有他属,还是义无反顾地入宫。
林宇凝视她许久,忽然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很轻的一个吻,却让两人都愣住了。
“朕会护着你。”他声音有些哑,“和姜家。”
说完这句,他转身离去,脚步略显仓促。
姜云舒摸着额间残留的温热,怔怔出神。假山外传来宫人的窃窃私语:
“陛下待贵妃真是宠爱...”
“可不是,为了贵妃,连宋家都动了...”
她闭上眼,苦笑。宠爱?这分明是把她和姜家绑死在皇权这条船上,再没有退路。
而此刻的慈宁宫,太后正听着心腹回禀。
“陛下当真如此维护贵妃?”
“千真万确。宴席上为了贵妃,当场发作李侍郎...”
太后捻着佛珠,眼神冰冷:“好啊,既然皇帝非要撕破脸...告诉杨家,该他们出手了。”
宫宴的余波尚未平息,朝堂上又起风云。杨老将军一改往日中立姿态,上书直言漕运改制劳民伤财,奏折里夹枪带棒,直指姜尚书“借赈灾之名,行揽权之实”。
林宇将奏折掷于案上,冷笑:“杨家终于坐不住了。”
青荷低声道:“暗卫来报,太后昨日召见了杨夫人,密谈一个时辰。”
“意料之中。”林宇指尖敲着龙案,“谢家失漕运,宋家倒台,杨家若再不动,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
他起身踱至窗边,看着长春宫方向。这几日他刻意冷着姜云舒,就是想把世家的火力引到自己身上。那姑娘看着坚强,实则敏感,他不想她承受太多。
“加派暗卫护着长春宫,尤其是贵妃身边,饮食起居都要仔细查验。”
“是。”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
三日后,贵妃依制前往宝华殿为江北百姓祈福。按规矩,只能带两名贴身宫女随行。姜云舒前脚刚走,林宇心头莫名一跳。
“青荷,今日跟着贵妃的是谁?”
“是采薇和...新提上来的二等宫女,叫碧珠。”
林宇蹙眉:“碧珠?什么时候提上来的?”
“半月前,原先是慈宁宫洒扫的,因着手脚麻利...”
“慈宁宫?!”林宇猛地起身,“备驾!”
而此刻的宝华殿,姜云舒正跪在佛前诵经。殿内香火氤氲,采薇和碧珠静立身后。
忽然,碧珠“哎呀”一声打翻了烛台。
“奴婢该死!”她慌忙跪下收拾。
姜云舒并未在意,继续诵经。直到采薇一声惊呼:“娘娘!蛇!”
姜云舒低头,只见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从翻倒的烛台底座窜出,闪电般在她脚踝咬了一口!
剧痛传来,她踉跄倒地。采薇吓得尖叫,碧珠却眼神闪烁,悄悄往殿外退。
“抓住她!”姜云舒强撑着喝道。
殿门却在此时轰然关闭!几个黑影从梁上跃下,直扑姜云舒!
千钧一发之际,殿门被猛地撞开。林宇带着禁军冲入,见状目眦欲裂。
“一个不留!”
暗卫如鬼魅般出现,与刺客战作一团。林宇冲到姜云舒身边,见她脚踝肿胀发黑,呼吸急促,心瞬间沉到谷底。
“传太医!快!”
他撕下衣摆扎住她小腿,俯身就要吸毒。
“不可!”姜云舒虚弱地推他,“陛下...有毒...”
林宇充耳不闻,低头吮吸伤口。腥甜的毒血入口,他吐掉,再吸,反复数次,直到血色转红。
姜云怔怔看着这一幕。她原本以为林宇应该冷眼旁观,任由她自生自灭...为何...
太医连滚带爬地赶来,见状魂飞魄散:“陛下!您怎能...”
“先看贵妃!”林宇唇色发紫,仍强撑着。
一阵兵荒马乱后,两人被紧急送回宫。太医又是施针又是灌药,忙到半夜才稳住病情。
姜云舒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趴在床边的林宇。他脸色苍白,唇上还带着未褪的青黑,睡梦中仍紧握着她的手。
她轻轻一动,他立刻惊醒。
“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他伸手探她额头,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姜云舒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忽然想起前世临终时的冰冷。那时她多么希望他能来看她一眼,哪怕只是假装...
“为什么?”她声音沙哑。
林宇动作一顿。
“为什么救我?”她望着他,猫儿眼里水光潋滟,“臣妾若是死了,陛下正好可以扶宋时雨上位,不是吗?”
林宇沉默良久,苦笑着擦去她眼角的泪:“在你心里,朕就这般不堪?”
“难道不是吗?”她积压的委屈终于爆发,“您宠我,不过是为了激怒世家!护我,不过是为了利用姜家!如今目的达到了,何必再做戏...”
“不是做戏。”他打断她,捧住她的脸,“从来都不是。”
她愣住。
“是,起初朕确实想利用你制衡世家。”他直视她的眼睛,目光坦诚得让她心慌,“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朕见你笑便开心,见你哭便心疼。那日你跪在雪地里,朕这里——”他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疼得厉害。”
掌心下的心跳沉稳有力,姜云舒指尖微颤。
“那宋时雨...”
“逢场作戏。”他语气斩钉截铁,“朕从未喜欢过她。”
“可您从前...”
“从前是朕糊涂。”他收紧手臂,将她搂进怀里,“云舒,给朕一个机会,好吗?”
这个拥抱太温暖,温暖得让她想落泪。她等了太久。
“陛下...”她哽咽着。
林宇吻了吻她的发顶:“不管以后如何,今生朕只要你一人。”
姜云舒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殿外月光如水,映着相拥的两人。有些心意,不必说透。
而此刻的慈宁宫,太后正听着回禀,脸色铁青。
“失败了?废物!”
“娘娘,陛下他...他为贵妃吸了毒血...”
太后手中的佛珠应声而断。
自宝华殿遇刺已过半月,林宇以养伤为名,免了姜云舒一切晨昏定省,长春宫围得铁桶一般。对外只称贵妃受惊过度,凤体欠安。
然而私下里,帝妃二人的关系却有了微妙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