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请稳婆,怕王芊芊生产时万一出现异状,吓到旁人,更怕秘密泄露。
这一夜,王芊芊终于发动了。
阵痛来得又急又猛。她咬紧牙关,额头沁出大颗汗珠,却强忍着不发出太大声音,怕惊动邻里,更怕让守在外间的林宇更加担心。
林宇守在房门外,听着里面压抑的痛哼,心急如焚,拳头攥得死紧,却不敢贸然闯入,只能一遍遍低声安慰:“芊芊,别怕,我就在外面!”
然而,当听到王芊芊一声骤然拔高的痛呼后,林宇再也忍不住,推门冲了进去。
只见王芊芊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身下已被羊水浸湿。见到林宇进来,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夫君…你出去…我…”
“别说话,留着力气!”林宇打断她,语气异常镇定。他迅速净手,走到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别怕,看着我,跟着我的节奏呼吸……”
他回忆着老稳婆教过的要点,强压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指导着王芊芊呼吸、用力。此刻,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妻子保护的凡人,而是她唯一的依靠。
王芊芊看着夫君坚定沉稳的眼神,心中的慌乱渐渐平息,依言照做。妖族强健的体魄在此刻显现出优势,生产过程虽痛苦,却并未持续太久。
终于,在一次竭尽全力的用力后,一声响亮清脆的婴儿啼哭划破了夜的寂静!
“生了!生了!”林宇声音颤抖,几乎喜极而泣。他小心翼翼地用准备好的干净软布包裹住那浑身通红、皱巴巴的小小婴孩,动作轻柔得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瓷器。
他第一时间仔细检查孩子的四肢、后背……一切正常!与寻常人类婴孩无异!没有任何妖族的特征!
他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这才感到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透。
他将孩子抱到王芊芊眼前,声音哽咽:“芊芊,你看,是我们的孩子……是个儿子,他很健康,像你……”
王芊芊虚弱地抬起头,看着那哇哇大哭却活力十足的小家伙,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是喜悦,是放松,是巨大的欣慰。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触碰婴儿娇嫩的脸颊,露出了一个疲惫却无比幸福的笑容。
“夫君……辛苦了……”她看着林宇布满血丝却充满狂喜的眼睛,轻声道。
林宇摇摇头,将孩子轻轻放在她身边,为她擦拭额上的汗,整理被褥:“你才辛苦。快歇歇,一切有我。”
他处理好后续事宜,将房间收拾干净,又熬了小米粥喂王芊芊喝下。看着安然睡去的妻儿,林宇坐在床边,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平静。
孩子的降生,如同在“林家小店”平淡无波的生活中投入了一颗温暖的石子,漾开层层幸福的涟漪。
林宇为儿子取名“林安”,取平安顺遂之意,亦暗合他们此刻的化名,寓意深长。小家伙果然人如其名,健康壮实,极少哭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极了王芊芊,清澈明亮,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奇的世界。
月子期间,林宇更是将王芊芊捧在了手心里。他几乎包揽了所有活计,灶上的生意也刻意减少,只接待些熟客。
每日变着法子炖汤煮粥,务求将生产耗损了元气的妻子补回来。王芊芊虽笑他太过紧张,说自己妖族体质恢复快,但夫君这份无微不至的呵护,依旧让她甜在心里。
小安儿的到来,也无形中拉近了他们与左邻右舍的距离。妇人们送来百家衣、虎头鞋,传授些育儿经;男人们则打趣林宇,说他如今是“既当爹又当娘”,辛苦了。
林宇总是笑呵呵地应着,心中那份亡命天涯的惶然,渐渐被这朴实的人间烟火气所抚平。
王芊芊的身体果然恢复得极快。出了月子,她便不顾林宇的劝阻,重新开始帮忙打理客栈。
不过这一次,林宇不再让她做重活,她大多时候是抱着安儿坐在柜台后,看着夫君忙碌,偶尔拨弄一下算盘,或是轻声哄着怀中的孩儿。
安儿似乎格外乖巧,只要在母亲怀里,或是听到父母的声音,便很少哭闹。有时林宇在前堂忙碌,王芊芊便抱着孩子站在通往后院的门口,安儿乌黑的眼睛就追随着父亲的身影转动,偶尔还会咿咿呀呀地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逗得林宇再累也会回头对他笑一笑。
这小店因着这温馨的一家三口,竟也吸引了些许熟客常来。人们喜欢这里的清净,喜欢林掌柜实在的手艺和公道的价格,更喜欢看那漂亮老板娘抱着白胖儿子、温婉含笑的模样。生意虽不火爆,却细水长流,足够他们一家温饱,还有些许盈余。
林宇看着账本上逐渐增加的数字,心中稍安。他悄悄规划着,等安儿再大些,或许可以送他去附近的私塾启蒙。无论如何,要让孩子读书明理。
然而,平静之下,暗涌从未真正平息。
王芊芊虽已极力收敛妖气,但哺乳期内,气息总比平时更难控制得滴水不漏。寻常凡人自然无法察觉,但若有心之人,或是道行浅薄却对妖气敏感的精怪之流,未必不能窥得一丝端倪。
清源县虽小,却也非与世隔绝的桃源。市井之中,三教九流,无所不有。
这一日,店里来了个行脚的风水先生,穿着半旧的道袍,眼神有些游移不定。他用饭时,目光不时瞟向柜台后的王芊芊,尤其是她怀中的安儿,眉头微微蹙起,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
王芊芊敏锐地感受到了那若有似无的探究目光,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将孩子抱紧了些,侧过身去,同时全力运转妖力,将自身和孩子的气息收敛到极致。
林宇也注意到了那风水先生的异样,心中警铃大作。他面上不动声色,笑着上前添茶倒水,状似无意地挡住他的视线,并与他攀谈起来,询问些风水运势之事,巧妙地将话题引开。
那风水先生支吾了几句,见林宇谈吐寻常,店家陈设也无甚特别,最终只当是自己多心,用了饭便匆匆离去。
虽是有惊无险,却给林宇和王芊芊敲响了警钟。
夜里,安儿睡熟后,两人相顾无言,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怕与忧虑。
“夫君,今日……”王芊芊声音低沉。
“我知。”林宇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凉,“看来,我们还是不能完全放松警惕。寻常凡人虽不足惧,但这类走江湖的,见识杂,难保没有一两个身怀异术或感知敏锐的。”
他沉吟片刻,道:“日后你尽量少去前堂。若有生面孔或感觉不对的客人,便带着安儿去后院。我会多加留意。”
王芊芊点头,眼中忧色不减:“我只怕……连累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