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廷月记得很清楚,武信君说,一定要让自己把冒顿穿女装的样子记下来。
因此,还在他的队伍里,安排进来了一位画师……
依照武信君说的,这画指不定以后会很出名啥的。
乌廷月搞不清楚武信君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癖好,却也没多问什么。
冒顿来了。
嗯……准确的说,应该是女装冒顿来了。
乌廷月心中越发佩服起来武信君的算计。
他说冒顿会来,冒顿就真的来了。
甚至,她认真回忆了一下,才发现一开始让送女仆在冒顿身边这事儿,也是武信君计划,自己有意无意转达给安贵溪的。
没想到……所有的事情,环环相扣啊!
“乌廷月,我来了。”
冒顿坐下后,方才摘下头巾。
“冒顿王子胆略非凡,能身着女装前来赴约,着实让我佩服!”
乌廷月含笑道。
冒顿摇摇头:“你废了这么一番工夫,找我做什么?还请说明来意。”
“快人快语,王子干脆!”乌廷月率性一笑:“那我也就开门见山,我们得到了消息,说你父亲头曼单于疼爱少子,将你送到月氏做质子,约定两国盟好,只不过是虚假托词罢了。”
冒顿眉头皱了起来,阴沉着脸,没说话。
乌廷月脸上带着几分笑容,接着说道:“不日,你父亲头曼就会起兵攻打月氏,到时候月氏人必定杀你泄愤,而那时候你父亲头曼单于,则可以名正言顺地册立你的弟弟为匈奴太子。”
冒顿听完这些后,用一种好笑的表情看着乌廷月。
乌廷月摇摇头:“你可以不信,但如果是真的发生了,我可以成为你的盟友。”
“你能在这里呆多久的时间?成为我的盟友?简直就是可笑之言。”
“这不是取决于我能在这里呆多久,而是取决于我背后的力量。”
“你背后的力量?”冒顿声音里透露出警惕:“秦人太子?”
“王子果真是聪明人。”
冒顿眼帘低垂着:“代价是什么?”
乌廷月脸上露出喜色:“看来,王子果真是世上一等一的聪明人……代价,就是我们脚下这片土地。”
“我不懂你的意思。”冒顿双眼盯着乌廷月。
乌廷月不知为何,心中有种森冷的感觉,就像是被一头饿狼盯上一样。
只是,这个时候她心里清楚,越是被饿狼这种畜生盯上,那就越是不能退缩。
她迎着冒顿的眼光,毫不客气地回应:“太子助你,一避开杀身之祸,二助你回到匈奴掌权,到时候你匈奴和我大秦一并出兵,共灭月氏!”
“祁连山下之地,将彻底为我大秦的牧场。”乌廷月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眸子内宛若有跳动的火焰:“你不用着急答应下来,可以回去看,回去等,等你看清楚,想明白之后,让你身边的小奴过来传话。”
“一个奴隶,也可信?你就不怕她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安贵溪?”
“不怕,她也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许诺给她事成之后,带着她回到咸阳,给她自由之身。”乌廷月看着冒顿的眼睛:“没有人不渴望自由,王子现在对我这话,应该会有极其强烈的认同感吧。”
冒顿笑了一声:“但愿……只是我还想多问一句。”
“请讲!”乌廷月的表情缓和了些许。
冒顿脸上的表情也舒缓了些许:“你们怎么知道,我父和我少弟的事情?”
乌廷月脸上露出笑容:“王子,你就不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们可以在月氏那么多部落中,精准地找到了安贵溪,并且与之盟约购买羊毛,然后联络到你呢?”
冒顿闻言,脸上露出惊惧之色:“你们在我大匈奴内,安插了细作?”
“王子,这话不对,你应该换一个说法,我们在你们大匈奴之中,收买了一些人,而不是安插细作,若不是这样的话,我们又怎么敢承诺,你回到匈奴之后,可以掌兵,与我大秦约定共灭匈奴这样的盛举呢?”
冒顿终究是不寻常人,他瞬间就平复了下来。
因为他忽然想到先前宴会上的一幕。
安贵溪对于秦国都城咸阳发生的事情都知道。
那说明月氏人在秦国有细作刺探情报。
换言之,秦国人在匈奴有细作刺探情报,似乎也说得过去。
“可以,日后如果我父真的发兵来攻打月氏,我就相信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只是……”
“王子想说,共灭月氏后,你无可能履行承诺,将祁连山下的草场,赠与我大秦么?”
乌廷月脸上的笑容很甜美,可怎么看都有一抹狰狞的血色萦绕。
冒顿没说话,但就是这个意思,他甚至有点惊讶,这个女人对他的心思揣摩得很准。
“这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们觉得,到了那个时候,匈奴或许可以换一个单于,毕竟如此广袤的草原,只要我们愿意合作,西边的月氏踏平了,可东边还有东胡呢?不是么?”
这话带着几分诚意?
只是,诚意在冒顿看来,并不重要。
重要的只有一点。
他现在确实需要一个盟友。
无论自己的父亲头曼是否会发兵攻打月氏,借助月氏人的手杀掉自己,他都不能在月氏久留。
今日穿着彩衣跳舞这件事情,他不想再来一次。
而且,乌廷月显然说出了他心中想的事情。
秦国想利用自己。
那自己又何尝不想利用秦国,为眼下陷入困境的自己解围呢?
简而言之,互相利用,就看最后谁能玩得过谁了。
但月氏今日赋予的耻辱,必定要血流成河,伏尸百万,才能消除!
“很好,很不错,愿昆仑神见证我们的友谊。”
冒顿如此道。
乌廷月微微一笑,颔首道:“愿昆仑神见证我们的友谊。”
这种场面话,谁不会放在心中。
世间有神仙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
谁也说不清楚。
上郡,肤施。
扶苏北上监军,走的不是第一线,直接到长城上打打杀杀。
监军是什么?
监军不是打打杀杀,监军是人情世故。
上郡肤施作为抵御匈奴南侵,保卫咸阳关中最后一道屏障,这里驻守大量兵丁。
这里有条河,叫做无定河。
后人的诗作里边写: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就是这个无定河。
除此之外,原本的历史发展上,二世皇帝篡位之后,扶苏就埋在这里。
今日气象大不相同。
周青臣来了。
他看着脚边流淌而过的无定河,第一是想到了这首诗,第二是想到了扶苏墓,第三方才想到了未来的规划。
冒顿的女装画像已经画好。
他觉得这玩意儿可以当做自己的家传珍宝,一代代地流传下去。
约定什么的,乌廷月正在他耳朵边上说。
“此人听完我说的那些话后,虽然看似惊讶,但实则并不惊讶。”
乌廷月沉吟着,忍不住看了一眼给周青臣端来茶水的虞姬。
身为女人,美人她也是见多了的,可是如虞姬这般天地钟情吻过的绝色美人,她身为女人看到了,也不免会多看几眼。
“他这个人本身就有反骨,我们现在选择与他合作,其实更像是与虎谋皮。”
周青臣把茶盅往前推了一杯给乌廷月。
乌廷月忙捧起,连声道谢。
“侯爷,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何不找一个更好控制的人呢?”
“更好控制的人?”周青臣抿了一口无定河水煮的茶,等着乌廷月的下文。
乌廷月试探道:“比如说,匈奴的那位深受冒顿疼爱的少子。”
“少子?”周青臣认真思索,觉得这或许可行。
乌廷月点头,眼眸里透露着兴奋:“我这样认为,那位少子深得头曼单于喜爱,但是却也无法对冒顿做出反击,反而还需要头曼亲自出马,将冒顿送往月氏,设计借刀杀人。”
“足可见这位少子本无什么本事,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他借助头曼单于的宠爱,将冒顿踩在脚下,定不是难事儿。”
周青臣还真是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之所以许诺冒顿这些超级大饼子,完全就是因为他身为一个穿越者,对于历史有一个大致方向感罢了。
原本的历史上,冒顿确实被送往月氏做质子,不久之后头曼起兵攻打月氏。
冒顿这位天选选手杀死看守他的守卫,一路逃回匈奴。
头曼单于看到好大儿如此勇猛,竟然在关键时候改变了想法,认为冒顿很不错,给他万人队伍带领。
冒顿自此有了发家的资本。
有了资本还不够,这些资本还要完全听自己的命令才行。
于是,名场面来了。
冒顿发明了一种鸣镝箭,也就是后世常说的响箭。
他对身边的士兵下令说,自己的响箭射往哪里,士兵的箭就要射往哪里。
第一次,他将响箭射向了自己的坐骑,有人跟随,有人不敢。
冒顿下令,将没有射箭的士兵全部斩杀。
第二次,他将响箭射向了自己的妻子,有人心怀恐惧,不敢射箭,冒顿又一次下令,将不敢射箭的人全部处死。
第三次,冒顿在外出打猎的时候,来了一次试探,将响箭射向了头曼的坐骑。
这一次,没有人敢迟疑,全部都跟随冒顿射箭。
冒顿心中清楚,成大事的机会到了。
于是,第四次,他将响箭对准了自己的父亲头曼单于。
伴随着响箭的声音冲天而起,头曼单于变成了刺猬,而一代雄主冒顿,登上了单于的宝座。
周青臣听着乌廷月这番话,脑海中浮现这些记忆,如果头曼的那个小儿子真的有点脑子的话。
那这过程中,他是有很多次机会,都可以将冒顿置于死地的。
可偏生此人是个菜比,许多大好的机会,都从手中流失。
想到这里,周青臣隐约觉得可以试一试啊!
而且,冒顿的发家史,本来就很顺,如果没有人使绊子的话,那以后不好控制,岂非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若真的能联系到头曼少子,对冒顿进行一种牵制的话,那就更妙了。
只是,眼下有个最大的难题,如何与这人取得联系呢?
周青臣的目光,下意识的落到了乌廷月身上。
“这么说,你有办法联络到冒顿那位少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