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有茶。
温度刚刚好。
显然是某人算着时间倒好的。
“你大婚那日，真是俊俏死了，我和我大哥就在下边坐着看着呢！”
谁也没想到，虞姬第二句话竟然是这样的。
周青臣当然不觉得羞愧，他端起茶来，一饮而尽。
虞姬心中却觉得很后悔。
如果自己当初再勇敢一点，那么侯夫人就是自己，现在侯府一门两嫡妻，自己就是其中一位。
可惜啊，自己的人生，就像是被吕雉给盗取了一样。
有些痛苦和悔恨，无法言说出口，只能深埋内心。
周青臣说：“是么？”他笑得很温暖，像是冬日里的阳光照在人身上一样舒服。
“那日太累了，礼官一直在和我说这样可以做，那样不可以做，典礼的时候，我整个人的脑子里，都是嗡嗡嗡的，到了新房里边之后，我都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脑袋挨着枕头，就已经熟睡了下去。”
撒谎是男人的必修课。
男人这一生撒谎最多的对象就是女人。
小时候对着母亲撒谎，少年时对着女友撒谎，成年后对着妻子撒谎，壮年时对着女儿撒谎，暮年时对着孙女撒谎……
世间谎言有一石，男人独占七斗。
问题是，虞姬相信了周青臣所言。
“殿下方才过来的时候，都与我说了，你们马上就要北上长城监军……”
虞姬的语气带着几分遗憾。
周青臣却道：“不错，你可愿意跟随我们一起北上呢？”
是“我们”，而不是“我”，这就是说话语言的艺术了。
虞姬略微一惊：“我也能跟着大军北上？”
周青臣爽朗愉快道：“当然可以，你进入大秦学宫学习的科目，不正是金属冶炼么？”
“是金属冶炼，可是和北上监军有什么关系呢？”虞姬一时间难以说服自己，和这样一个有妇之夫再度亲密接触。
不得不承认，这样确实非常让人兴奋，而且充满了一种另类的刺激。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虞姬心乱如麻，呼吸都急促了，甚至于眼睛都在这一瞬间变得湿润了起来。
显然，她的身体已经给出了答案。
周青臣一本正经道：“当然，技术冶炼第一项目，那就是我大秦军工供应，既然是这样，那就更加应该往军中走一走，如此才能清楚大军所需要的武器，都是什么样的。”
虞姬立刻点头道：“周大哥，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什么时候出发？”
“三天后！”周青臣笑道：“你单独作为学子请假不容易，到时候我会让太子特批一个请假给你，这样的话，你就不用去学院中找谁说明情况了。”
“谢谢你，周大哥！”虞姬低着头，难掩脸上的红晕之色。
周青臣微笑道：“这谈什么谢？你大哥在骊山工地上，研究火炮很有心得，成为我工部的头号大将，让我在群臣面前都能直起腰杆说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大哥呢！”
虞姬心情平复几分，柔声道：“我兄长的冶炼技术有多少，我还不清楚么？这几乎全部都是仰仗了周大哥你的智慧，方才能坐上工部主事的位置……”
“这话就不说了！”周青臣哈哈笑道：“太见外，我可将你和你大哥，看作我自己的家人呢！”
“家人么……”吕雉心中微微一叹，自己可不是这么想的。
“这孤本典籍，也不知道你往何处寻来，日后想看什么书找不到，都可以去侯府看，侯府中藏书，与太子府邸上的都是一样，远甚于大秦学宫的藏书。”
周青臣随口道。
虞姬螓首轻点，轻轻的嗯了一声。
周青臣又道：“这学宫中，而今风气如何？”
虞姬听着周青臣谈到正事儿，也收起来了小女儿的心思，认真道：“比之于先前，那是好了许多，就比如说小妹这会儿发出的任务，如果放在以前的话，那一个人最多十个大钱便足矣，但是现在却最少也是十五个大钱。”
“你给了三十个大钱一人。”周青臣眼里含着笑容，很是喜欢，虞姬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他就更喜欢了。
“吕雉阿姊每个月都给我一万钱的花费，我哪里花得了这么多的钱？几乎一两千钱，就已经足够了。”
虞姬声音里带着喜色：“不仅如此，阿雉姐姐每过几天，就会亲自带着婢女过来给我送好吃的，生怕我在学宫里边吃不好，那我就更没地方花钱了。”
“学宫是周大哥你的心血，也是当初你力主修筑开设起来的，我就想着多余的钱，那就发出各色任务，也算是回馈学宫学生了，只是这点，尚未和阿雉姐姐说过，担心阿雉姐姐说我乱花钱呢！”
“傻丫头！”周青臣抬起手来，捏了捏虞姬的小巧可爱却挺翘的鼻子：“阿雉怎么会这样说你呢，她给你那么多的钱，本身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虞姬感受着周青臣这亲昵的动作，顿时感觉被捏过的小鼻子宛若有电流瞬间刺激过一样，浑身上下都释放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美妙触感，竟好似是喝醉了酒，沉迷其中难以自拔一般。
“行吧，有什么事情，我们路上慢慢说，我先回去抄写书本，免得让齐师妹看出什么破绽来。”
说完这话，周青臣又笑着问虞姬：“齐师妹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吧？”
“早就知道了，我这边有好的事情，简单的任务都是可着劲儿找她来做呢！”
“嗯，你做的很好。”周青臣点头道：“资助一个人，而不让这个人感觉到羞愧和耻辱，才是真正的帮助，齐师妹现在做事儿，很清楚自己是自食其力，活得很阳光。”
“周大哥放心吧，我不会让齐姐姐哪里不舒服的！”虞姬很乖巧地点头。
周青臣卷起竹简，微微一笑，转身走到了另外一个院落里。
虞姬看到这一幕，却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脑子里又开始滋生出后悔的情绪来，若是自己当初大胆一点，勇敢一点的话，那现在坐在这里和周大哥这般说话的人，会不会就是阿雉姐姐了？
“小虞啊小虞，阿雉姐姐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呢？除非侯爷他……”
回到座位坐下，周青臣提起笔来，开始认真抄录，再次遇到虫洞缺失文字的地方，他也不多做停留，只是用笔标记出来便是。
忙碌了一下午的时间，方才完成了工作量的一半。
周青臣和扶苏自然不可能第二天还来，能抽出一下午的时间做这样的事情，本身就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了。
“齐师妹，剩下的竹简书，就只能交给你了，我和朱师兄，要去侯府报道，恐怕没办法继续做任务了。”
周青臣脸上带着愧色。
齐丰收立刻道：“那工钱我们还是三分。”
“三分不公平，我和朱师弟拿十个大钱就行，齐师妹意下如何？”
“这……”齐丰收显得有些为难，忽而想到了什么：“两位师兄对小妹多有照顾，你们即将远行北上，不如今日，我为你二人饯行吧？”
“这个……”周青臣忍不住和扶苏对视了一眼。
“也好！”周青臣道：“学宫边上的地摊上，有卤猪头肉，我和朱师兄两人可是嘴馋许久了，这次可就要齐师妹你打出血了。”
“别的小妹请不起，但是这猪头肉的话，两位师兄放心，管够管饱！”
“哈哈哈……”
周青臣笑声爽朗，扶苏却只是微微一笑，但是一双眼睛里却充满了好奇之色，这所谓的卤猪头肉，显然他是没有吃过的。
至于地摊……扶苏也没坐过，更加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三个人，一盆卤猪肉头，外加一盆粟米饭，一壶酒！
这东西在外边想吃这么多的量，少说也要一百个钱。
但是，大秦学宫边上做生意的，都是有朝廷补贴的，学生手中有特制的粮票，可以从这些商贩这里购买到物优价廉量大的各种产品。
扶苏没吃过，但是看着边上其他的学子们，都是大快朵颐，谈笑间很是快意。
以至于让他有种错觉，地摊桌子上的浊酒甘美程度，甚至超过了咸阳皇宫里边的御酒。
周青臣和齐师妹推杯换盏，喝得好不痛快，扶苏只是矜持了一会儿，也忍不住加入了其中。
“齐师妹，莫想着去穷乡僻野做刀笔小吏，你看我和朱师兄，就算是冒着生命危险北上，不也是为了能留在咸阳呢？”
周青臣有了几分醉意。
他在这个世界没什么朋友。
身居高位，就已经注定他不可能像是寻常人那样享受友情带来的乐趣。
唯独在齐丰收身上，他能享受到这种感觉。
扶苏也点头道：“不错，秋闱就在眼前，齐师妹就盯着咸阳，或者是关中的官职考，未必就会落榜。”
齐丰收完全不知道，这是两位顶级大佬对她的承诺，只是带着几分酒气道：“我本来是没什么自信的，但是两位师弟都这么说，我自然也会争取一二，但若是考不上，也没什么关系。”
她看着面前的酒碗，忽然自嘲一笑：“我父母去得早，家中而今就我一个人而已，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仰起头来，小半碗酒一饮而尽，吐出一口辛酸浊气：“若非是朝廷开设了大秦学宫，可以让我等诸子百家的穷困学子也有入学做官的机会，我恐怕早就已经把自己稀里糊涂地给嫁人了！”
齐丰收抓起酒壶，给周青臣和扶苏满上。
“两位师兄，这杯酒，我们敬给伟大的陛下！”
她打了一个酒嗝：“虽然我知道，我这辈子肯定是见不到皇帝的，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很尊崇皇帝！”
“哗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