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咬着宁远的命令，哪怕鬼子的马蹄声都快踩到耳根子了，只要宁远一声“不准开火”，他就拿身子挡在前头，不让任何人抬枪。
上回打骑兵那回，鬼子的骑队擦着队伍边儿溜过去，差点儿撞上脸，好几个兄弟眼都红了，手都搭在扳机上，结果被杜狗子一枪托砸跪了三个，骂得人狗血淋头：“再动一下，老子先崩了你！”
可这群狙击手，哪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角色？枪法准得能打中蚊子的翅膀，个个都觉得自己是天王老子。宁短在的时候，一个个乖得像鹌鹑，一声不敢吭。可现在换了杜狗子压阵，火药味一下就窜起来了。
“怂包！”有人往地上啐唾沫。
“怕个球！有本事你去跟鬼子对脸干啊！”骂声跟放炮似的。
杜狗子站着，没恼，嘴角反而往上一掀，笑得像条半夜偷骨头的疯狗。
他这人，外号就叫“疯狗”。
那会儿宁远刚去宝塔山，特战营还在打地铺练枪，压根没摸过真枪实弹。宁远就下令：一百号人，分成十组，每人带十来个弟兄，偷偷摸进鬼子地盘，炸锅、断粮、搅屎——看谁真有本事。
别人都挑据点下手，偷个哨卡，炸个火车站，图个稳妥。可杜狗子呢？直接带人钻进太原城，摸进了鬼子司令部的屋檐底下，把炸药塞进墙根，轰隆一声，炸了个地动山摇——人没炸死，只炸死了三个参谋，鬼子司令照常喝茶。
可撤退那晚，鬼子围得跟铁桶似的，他们队三十人，活下来十二个，血淌了一路。可那晚，他们砍翻的鬼子，比其他九个队加起来还多。
赢了，是赢了。可人死光了，队长的责任逃不掉。
没看清自己的斤两，没留退路，脑子一热，拿命填。
宁远二话不说，罚他进刚建的特种兵学院，训练量翻倍。
普通兵一天练十六小时，他得练三十二。别人当这是地狱，他当是早饭。
头一个月，他每天躺下像死狗，吐得满嘴血沫，可伙食管够，肉蛋奶天天砸脸上。一个月后，别人练完收操，他早把第二轮练完了，还顺手帮炊事班剁了三头猪。
从那往后，他永远是别人两倍的量。体能、格斗、攀墙、背枪跑山、泅渡冰河、打靶穿钢盔，全队第一，没人敢跟他争第二。
人送外号“疯狗”，不是浪得虚名。
大比武场上，他打人像打娃娃，对手连他影子都碰不着。魏和尚，那拳头能开砖的硬汉，跟他过三招，直接躺地上捂着肋骨喊“师父救我”。
宁远走了之后，打太原、转战苏区，杜狗子一直贴身当警卫，从不领兵，从不露脸。队伍里很多人连他长啥样都不知道。看他那瘦猴似的身板，背个枪都像随时要散架，谁信他能顶事？
可现在，骂声越来越响，唾沫都快喷到他脸上。
杜狗子笑了。
他抬手一指，连点十多个：“你，你，你，还有你——出列！”
全场一静。
他慢悠悠开口：“拿你们的枪，往我身上招呼。只要能把我撂倒一次，这队指挥权归你。我亲自去求司令，以后见鬼子，你们随便开枪，我绝不拦。”
“你凭啥保证司令不追究？”
“凭我叫疯狗。”他眼神一冷，“你们这些新兵蛋子，怕是连我名字都没听过。等回了营，去问问你们的老班长——问问他们，当年太原城里，是谁带着十二个人炸了鬼子的脑门，又带着他们杀出条血路？”
话音一落，全场嗡地炸了。
被点名的十几人互相一瞅，咬牙端枪冲了上来。
刺刀没上，可一米二的枪管，在他们手里抡起来，跟打夯的铁锤差不多。
杜狗子站着，没动。
一年前，他挨打的时候连个响都不敢吭。可这一年，他天天跟宁远过招，那家伙一脚能把他踢飞二十米，他连硬接都不敢，逼得他练出鬼魅身法，闪、扭、钻、滑——全为了多撑三秒。
宁远闲得发慌，隔三差五找他试拳，打得他断过三根肋骨，肿了八回脸。可你别说，现在他连自己几斤几两都说不清了。
眼前这帮人，站姿歪斜，握枪像扛锄头，胳膊粗得像腊肠，腿脚沉得像灌了铅。
他嘴角一翘。
身子一偏，枪影从耳侧划过；左脚一扫，两个扑上来的直接腾空飞出去；人影一晃，像烟似的窜进人群，三拳、两肘、一膝、一背摔——没超过十秒，十几号人全趴了，一个个捂着腰腹、喉咙、膝窝，疼得直翻白眼。
空气静得能听见心跳。
杜狗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声音不大，却像刀子扎进每个人耳朵：
“现在，谁还觉得，我是个怂包？”十几秒，场子里安静得能听见风刮过帐篷的响动。
十几号人，全是全军挑出来的顶尖狙击手，枪法准、体能好，能跑能藏，打一枪换个地方，鬼子特等射手都拿他们没辙。可偏偏，就这十几号人，眨眼工夫全躺了。
没人能明白，这人到底啥来头？
那些平日里心气儿高的家伙，这会儿眼神全变了——不是服气，是发毛。
这哪是人？这怕是阎王殿门口溜达回来的主儿。
杜狗子拍拍手，一脸懒洋洋：“咋样？别说是你们，你们那帮教官来了，也得跪着喊声大爷。”
这话一出，底下炸了。
有人拳头捏得咯咯响。
教官？那可是从新兵连就带着他们爬冰卧雪、手把手教他们测风速、调镜像、压枪口的人。有人拿教官当亲爹，有人甚至偷偷攒钱给教官家寄年货。
现在这人张嘴就敢说，教官在他这儿就跟玩儿似的？
你牛逼你打趴我们，我们认！
可你凭啥贬低教官？！你算老几？
可没人敢吭声。
嘴上不服，腿肚子直打颤——刚才那一幕，他们看懂了。
人家没动，他们就倒了。
一个脑筋活络的憋不住，喊：“咱是狙击手，又不是近战敢死队！你能打近身，不代表枪法就牛！来比比远的！”
“七百米外，钉钉子一样的准，谁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