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少爷们儿,人手一份!瞧瞧!那照片上鬼子的脑袋,一个个瞪眼龇牙,跟砍瓜似的!再瞅瞅后头的编号,啥人、啥官、啥军衔,清清楚楚!”
“宁远这小子,真是干了件大事!才刚进华北一个月,两场硬仗下来,愣是把鬼子的根儿给掀了!连他们吹嘘的‘华北铁壁’,现在成了笑话!”
“你算算,多少个鬼子大佐、少将,连个遗言都没留下,全被活活摁死了!以前只能在电台里听见名字,现在全躺进报纸头版了——真他妈痛快!”
“我看咱也别躲着了!该亮家伙了!一方面得帮宁远一把,给他送粮送枪;另一方面,趁鬼子慌了,咱们一块儿把丢的地儿全收回来!这国家,得自己亲手夺回来!”
老总一拍大腿:“我说这会开啥?不就是商量这事儿嘛!宁远把华北拿下了,中央军那边,咱得跟他们重新划地盘!”
“对!划!但别一上来就死磕城市。”有人插话,“咱们的根儿在乡下,老乡们盼咱盼得都眼红了。我的意思,地盘咱们不贪,就抓两头——”
“第一,要城,就得和晋西那边连成片,别孤零零一个点,让鬼子一围就死。第二,挑那些咱们从没插过脚的荒地,游击队能打出去,群众才信咱!”
说完,他环视一圈:“轮你们了。”
“我提黄河以北!”另一个人站起来,“尤其是沈阳那块儿,鬼子的东北大门。咱们不光是要地盘,更要接应宁远下一步打东三省。要是关东军真从那边调兵过来,咱们得先占住这口子!”
“我倒觉得该要几个海边城!”有人摇头,“咱是陆军出身不假,可往后光靠走路打天下不行了。得有船!有港口!有海防!让鬼子也尝尝,咱们也能断他海上粮道!”
洞里顿时吵成一锅粥,有人说要西进,有人要南下,有人举着烟屁股画地图,几个书记员手都抖了,本子上字都挤成了蚂蚁。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山城,一场连续熬了两天的会,还在继续。
会议室的窗帘紧闭,电灯亮得刺眼,烟味比宝塔山还浓。
主题就两个字:分肉。
第一,怎么从这场战局里,多捞一块地、多拿一份权;
第二,对八路军、对护矿军,到底是拉还是压?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华南、华中那几百万鬼子,不干掉,中央军就得一直缩在西南,动弹不得。
因为护矿军虽然打穿了华北华东,可南方——还是鬼子的天下。
山岭连绵,江河密布,几十万日军盘踞在那边,中央军的主力连个出口都挤不出去。
可八路军不一样。
他们不求城里那几间洋楼,也不争铁路线。他们的人,全扎在陕北、晋中那一片黄土坡上,靠着老乡一碗小米,一根扁担,就把根据地越扩越大。
鬼子想围,围不住。
想剿,剿不净。
他们,正在悄悄地,把整个北方,缝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被护矿军清理得差不多了。
两天后,中央军和八路军的谈判团都陆续到了郑市,宁远早把场地收拾得妥妥帖帖——桌椅摆齐,茶水备好,连门口的警卫都换成了干净利落的新人。
至于谈判?他压根没打算露面。
他从头到尾就没打算在华北多待,这里不过是歇脚的地方,喘口气,换身衣服,补补觉。
一个月后,他一准得走,去更远的地方。
李云龙和楚云飞带兵进了城,也没往谈判堆里扎,一撂下装备,立马找上门:“宁哥,我们回岗了。”
宁远点点头,没多说。
出去追击鬼子的护矿军,基本都回来了。
可也有不到一成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那帮鬼子跑得跟蝗虫似的,四散奔逃,有人半路掉头反咬一口,护矿军那些年轻人没防住,就倒在了山沟里、河滩上、断墙根下。
队伍重新整编,宁远亲自领着人,把牺牲的兄弟一个一个抬出来,洗干净,换上新衣裳,挨个记下名字,刻进木牌里。
在那场血战的旧地上,立起了一排高高的石碑。碑背密密麻麻,全是名字,一个没漏。
他下令:抚恤金,一分不少,亲自送进各家门。
做完这些,队伍开拔去衡水,休整。
他自己带着杜狗子和国防员,回了天原城。
一个月休整,他能在家睡足半个月。
一推开门,糖糖扑上来就抱大腿,小手攥得死紧,眼泪鼻涕糊他一胸口。
上次走时,这娃刚会叫爹。
这回回来,两个月没见,竟当他是陌生人,不哭不闹,只一个劲往他怀里钻,像怕他再跑了。
宁远苦笑,摸摸孩子脑袋——亲儿子嘛,能怎么办?宠呗。
他没冷落陈婷婷,也没落下白玲。
当晚,一家四口挤在主屋的大炕上。
炕头烧得暖烘烘,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像极了在大真酒馆那间破屋里的日子。
那时,冬天冷得连痰都结冰,全家就一张炕。
白玲和陈婷婷,中间还扯着帘子。
现在?宁远睡中间,左边白玲,右边陈婷婷,糖糖窝在妈和爹之间,睡得跟小猪似的。
他轻声讲在外头的见闻——不谈死人,不提枪炮,只说路上遇见个卖糖人的老头,被一群娃围住,硬是没卖出去,最后自己咬了一口,齁得直吐舌头。
陈婷婷笑着插嘴:“咱家那条老黄狗,偷吃了你藏在米缸底的咸鱼,整得满屋腥味,你走那天还冲着门叫。”
白玲补了一句:“上个月下雪,糖糖非说雪是天上掉下来的白糖,扒着窗台舔了半宿,嘴都紫了。”
宁远听着,心里暖得发烫。
原来,他打的那些仗,熬的那些夜,流的那些血,图的不就是这三两句话,一床热被,一个窝在怀里熟睡的小崽子?
这太平日子,才是人该过的活法。
那些鬼子,放着自家好好的土地不守,非跑来烧杀抢掠,真他娘该千刀万剐!
糖糖睡熟了,呼吸匀得像小风箱。
宁远的手,悄悄地、一点点,往旁边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