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成为外卖员
Chase20242024-08-26 10:044,457

  已经进了四月,天气还是有点冷。阴天,街上零零散散的行人,愈发显得整个城市没什么活力。只有商业区高耸着的一栋栋冲天大楼看起来有点气势,底层的商铺也都开张了亮着灯,给这沉闷的下午带来一丝明亮。可站在路边向上仰望,这一群高楼依然让人感觉一丝压抑。

   此时刘睿迪正坐在其中一栋大楼的办公室里参加面试。他穿着白衬衫,套一件深蓝色西装,端正的坐在一张巨大办公桌的一边,对面是三位表情严肃的面试官。面试官背后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阴霾的天正衬着眼前几位面试官暗沉的脸。刘睿迪咽了一口口水,手放在办公桌上交握着,紧张的看着对面,腰却不自觉塌了下来。

   三位面试官正在随意翻着手上的简历。

   左边面试官: “刘睿迪是吗,您是艺术史专业的?”

   刘睿迪低头:“是的。”

   左边面试官: “那您觉得您的专业跟我们的岗位如何匹配呢?”

   刘睿迪:“我看招管培生并没有限制专业。”

   左边面试官往右看了一眼,中间的面试官仍在低头翻着简历。左边面试官抬了抬眉毛,一脸了然,又略带傲慢笑了笑。右边面试官赶紧接过话茬。

   右边面试官:“是这样啊,我们希望候选人还是有一定管理知识基础的。”

   刘睿迪:“嗯……”

   右边面试官:“那您之前学过管理吗?”

   刘睿迪:“没有。”

   中间的面试官咳嗽了一声,这次才慢悠悠抬眼看了刘睿迪一眼,脸上带着一点职业式假笑。

   中间面试官:“我看您也毕业快一年了,中间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吗?”

   刘睿迪点头:“没有特别合适的。”

   中间面试官:“那以现在的市场环境,您觉得您的专业在这个岗位上怎么才能为公司做出最大贡献呢?”

   刘睿迪:“这个,艺术,它……”

   刘睿迪突然结巴起来。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必要讲出来了。三位面试官脸上的职业笑容带着一点麻木和怪异,让刘睿迪极度不适,只觉得恶心想吐,连胃里都开始翻涌起来。

   不一会儿,刘睿迪从面试的办公室出来。他看见这个公司诺大的办公区域并没有坐满,不知道是不是刚裁过员,仍然在工位上干活的人们对着电脑前劈里啪啦的猛敲着字,仿佛要把所有的精力都付诸在工作和那台小小的电脑上,偶尔有几个人走动,手脚又轻又快,生怕慢一秒就要赶不上什么似的。

   刘睿迪收回目光,垂头丧气的走出公司门口。他回过头,安静的看着两扇自动玻璃门缓缓合上,门那边依然在忙忙碌碌,仿佛那是与他隔绝的另一个世界。

   正是下班时间,大街上送餐的外卖员开始多了起来。刘睿迪从大厦里出来,跟外卖员们擦肩而过,停在一家商铺巨大的玻璃橱窗前向里望去。里面灯火辉煌,刘睿迪望着一副装饰用的大幅画作发呆,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幅关于时间的超现实世界名画:永恒的记忆。

   突然急急忙忙跑过的外卖员撞到了刘睿迪的肩膀,他这才回过神来。外卖员一边继续跑着一边回头道歉。

   外卖员:“对不住啊。”

   刘睿迪:“没事,没事。”

   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了,刘睿迪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他摸了摸肚子,走向公交车站,准备坐车回家。

   景澜小区离市区有点远。虽然东江市不算大,但公交车也开了大半个小时才到小区门口。当年景澜小区一期开盘的时候,火热的不得了,定位是大型居住社区,地理位置绝佳,正临东江口,楼盘开发商常青房地产拍着胸脯说这里要建一个小江滩,旁边马上就会开建一个大型购物广场,重点小学和中学的分校也在周围留了地,基础配套设施肯定齐全。大家就疯了似的抢购,房价一天一个样,一期很快售罄,二期也开始预售。

   可惜卖到五期六期的时候,经济环境发生了变化,拖了一年多也还剩很多尾盘,该配套的设施一个也没建起来,连之前大力鼓吹的小江滩也就是用水泥铺开了一大片空地。这时候,常青房地产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开始降价了。房价一开始下跌,准备买房的人都停下来观望,已经买了房的居民开始恐慌。没有交易量,房价就继续下跌。

   好在后来新的政策限制了常青房地产的降价操作,但是整个景澜小区已经从一个规划中热闹繁华的大型社区,跌落到现在入住率只有一半左右的看跌楼盘。刘睿迪家住的这套房子,售价已经不到当时买价的七成了。

   夕阳斜斜的映在楼群中。刘睿迪低头背着包,缓步走过楼间小路。角落里有几只猫在叫,一群野猫正在欺负一只流浪猫。刘睿迪扭头看见了,几步跑过去,把野猫赶跑,又从书包里掏出一只香肠来,喂给流浪猫。流浪猫浑身脏兮兮的,抱着香肠大口的咬着。

   刘睿迪摸着流浪猫的头:“慢点儿吃,可惜我连自己都养不活。你呀,躲远点,别老被它们欺负,知道吗?”看着流浪猫吃的差不多了,刘睿迪又伸手摸了摸它,起身走进了单元楼。

   刘睿迪开门进屋,母亲张萍听见关门声,从厨房探身看了一眼刘睿迪:“回来啦。”刘睿迪“嗯”了一声。

   父亲刘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不时的咳嗽着。家里刷着一米多高的浅绿漆,客厅是一套老式的红木家具,侧面一个窄小的书柜放满了书籍和杂志。电视上正播报一段新闻:近期太阳黑子活跃,太阳风将可能引发一个月的大地磁暴,部分人群可能会体感不适。

   刘睿迪换鞋,低头走进房间,扔下书包疲惫的倒在床上,刚才面试的一幕幕还在脑海中翻腾。他摇摇头努力不去想,却还是总有一股莫名的压抑涌上心来。

   不一会儿,就听见张萍在外面喊他出来吃饭:“小迪,出来吃饭。”刘睿迪闭着眼睛趴着,没有反应。张萍推门进来,在床边弯下腰,拍了拍刘睿迪的背:“累了?来,起来,先吃饭,早饭就没好好吃。”

   餐桌前,父亲刘胜的茶杯里泡着枸杞和菊花,旁边放着手机。刘睿迪安静的吃着饭,张萍不时给刘睿迪夹菜:“多吃点,今天出门跑了一天。”

   刘胜(咳嗽):“怎么,面试又不行?”

   刘睿迪顿了顿,没回答。张萍瞪了刘胜一眼,示意他少说话。

   张萍:“找工作的事情咱不急,慢慢来。”

   刘胜手机响,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屏幕显示是高利贷黄哥,没接,又把手机放到了桌上。手机响了好一阵,三个人沉默的坐着。终于,手机安静了。刘胜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唉,你说这好好的日子,怎么过成这样了。”

   张萍:“说你多少次了,不要老说丧气话。”

   刘胜:“怎么,我说一句还不行?”

   张萍:“你……”

   刘睿迪突然推开碗筷,腾的站起来,打断了父母的对话:“我吃饱了。”张萍忙站起来想拉着儿子:“这才没吃几口…”

   刘睿迪挣开母亲的手,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刘胜指着房门有点生气的道:“臭小子…”。张萍皱眉指了指刘胜,一脸无可奈何:“唉呀,你就闭嘴吧。”卧室里,刘睿迪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第二天的天气依然没有好转,到中午的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空气中刚开始是被打下来的尘土味,接着是潮湿的水汽,慢慢又带了一丝清新。雨水仿佛要努力的冲刷走一些东西,又在滋润孕育着什么。

   一条斜斜的巷道里开着几家面馆,都挂着雨棚仍在营业。一两个穿着橙色制服的外卖员披着雨衣,在旁边等单。刘师傅面馆人最多,刘睿迪和同学张磊在角落的一张二人桌上挤着,正在吸溜面条。

   张磊:“你呀,别太上火。看看咱们班,有几个有着落的。你看我,要不是我爸开了家小超市,不也一样找不着工作嘛。再说了,现在我们家那小店,生意也不行,都死撑着呗。”

   刘睿迪还是有点发愁:“能不上火吗,马上又要到毕业季了。到时候两年的毕业生挤在一起,就更难了。”

   张磊:“不至于,你们家应该还能支撑你一段时间吧。”

   刘睿迪摇头:“我妈前几年就下岗了,我爸做点小生意,身体也不好。从小到大我报的各种培训班开销也挺大,家里没什么积蓄。”

   张磊:“哎,都不容易。他们家素面还可以免费加一份的吧?老板!加一份素面。”

   面馆老板:“好嘞,稍等啊。”

   刘睿迪和张磊看向老板,老板正在跟快递小哥核对订单。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来过三四个外卖员取单了,老板也是厅前厨后的忙活一直没有闲着。张磊心念一动,转头向刘睿迪道:“哎,你别说,送外卖也是个出路。我们班早就有同学去米禾外卖了,那个方然,去年还发了朋友圈,你记得吗?”

   刘睿迪:“哦,有点印象。”

   张磊:“不然你也去试试,好过总这么待着呀。”

   刘睿迪:“能行吗?”

   面馆老板把张磊要的素面端了过来,张磊赶紧接过来拌进自己的面汤里,看了眼刘睿迪:“能挣钱就行啊。”刘睿迪看着张磊狼吞虎咽的样子,又转头看了看刚进来等单的外卖员的背影,心里开始动摇了。

   傍晚的时候,雨渐渐停了,夕阳露出一点影子,天边有淡淡的彩虹和霞光。刘睿迪没有坐公交,慢慢走了一路回家。进了小区,他又想起了流浪猫,左右找了找,在一处连廊下看到它缩在一个破纸箱里,像是又挨了揍,哆哆嗦嗦的。刘睿迪摸了摸它,看它畏畏缩缩的样子,心里一软,对小猫说:“你等着,我回家拿条干毛巾来,然后带你回家”,说完起身往家里奔去。

   此时刘睿迪家里,高利贷黄哥正带着几个人在到处翻箱倒柜,刘胜和张萍缩在沙发上,刘胜还在不停的解释:“黄哥,我马上就还,真的!”

   黄哥不屑:“呵呵,你几个月前也是这么说的,耍我啊?”

   刘胜:“不是,真的特殊情况。我朋友还欠我的钱呢,我现在就打电话找他要,真的,六万块马上就还你。”

   黄哥:“哎哎哎,什么六万块,那是三个月前,现在是这个数”,说着比划了一个“八”字。

   刘胜:“啊?八万,这太多了……”

   黄哥贴近刘胜,伸手戳了刘胜肩膀几下:“嫌贵?那你当初别借啊。”

   正好刘睿迪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个情景立刻奔过来,挡在了父母前面,怒声质问黄哥:“你干什么!”

   黄哥凑近刘睿迪,盯着他看。刘睿迪垂下眼睛,黄哥轻蔑的笑了笑:“没什么,提醒你们,欠债还钱。”

   刘睿迪抬头看了一眼黄哥,鼓起勇气应了下来:“我们还!”

   黄哥:“我凭什么相信你?”

   刘睿迪:“我…我刚找到工作了,你再给我一个月,肯定能还。”

   黄哥眼珠子骨碌转了一下,想了想,指着刘睿迪:“半个月。到时候我再来。”黄哥说完招了招手,跟几个手下走了。刘睿迪刚松了口气,准备起来,听见母亲惊呼了一声:“老刘!”

   医院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病房里,刘睿迪和母亲刚刚安置好父亲,护士过来催刘睿迪先去缴费。刘睿迪走到缴费窗口询问,等着窗内的服务人员查询医疗费用。

   服务人员:“您好,一共1812元。”

   刘睿迪顿了顿:“这么贵…请问刷信用卡可以吗?”

   服务人员:“可以。”

   刘睿迪掏出钱包,翻了翻,递卡过去。医院大厅的电视里正在播报新闻:即将到来为期一个月的“太阳风”,将导致地球部分地区磁暴现象。刘睿迪只觉得这新闻听着有点耳熟,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交完费,刘睿迪回到病房门口,听见父母正在说话,犹豫了一下没进去,在病房外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刘胜:“哎呀,都说了我没事,住什么院,赶紧回家。”

   张萍:“别逞强啊,医生说要观察一晚。”

   刘胜:“床位费多贵,还是…”

     张萍:“闭嘴,也不差这一点钱。我早就跟你说赶紧把房子卖掉,把做生意欠的高利贷先还了,你不听,硬要等什么朋友还钱。现在好了,出了这种事。”

   刘胜:“是我不想卖吗?卖不掉啊,现在景澜小区这个行情,只能打对折卖,你不心疼?”

   张萍:“我心疼什么?我只心疼我儿子。反正啊,我跟你说,你赶紧去找你那个朋友还钱,剩下的我们再去借。你造的孽不能让我小迪受罪,我心疼……”

   张萍说的动情,哭了起来。刘胜又叹了口气。刘睿迪坐在椅子上,抹了抹眼睛,拿出手机,打给张磊:“喂,磊子,你上次说我们班方然去了哪家公司来着?”

   天气终于开始放晴了。

   刘睿迪成为了一名外卖员,开始每天穿着米禾的橙色制服,戴着头盔,骑着电瓶车,穿梭在街道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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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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