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赛里木湖
李枫2025-12-02 17:378,034

  

  傍晚时分,听见屋外马车的声音,李河落朝外望去,看见乌索与杜林琪从马车上下来。

  吃晚饭的时候,当着库库勒全家的面,李河落忍着怨气。杜林琪随便吃了点儿东西,便起身回到他们的屋子。李河落也心不在焉地嚼着嘴里的炸奶酪,喝了口奶茶,突感吞咽困难。与库库勒浅聊了两句也起身离开。

  推开门看见杜林琪坐在床角,像有心事。

  她看到李河落走进来,问:“伤好点儿了吗?”

  李河落不回答她,只问:“你一天都去哪里了?”

  “身体不舒服。”杜林琪没精打采地低下头,“叫乌索带我上卫生所看看。”

  李河落走过去蹲在她身边,“你收拾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就走。”

  杜林琪觉得奇怪。

  李河落将迷药丢到一边,抽出手枪,上满了子弹,对她说:“不能再等了,我直接带走哈乐丹,你往湖的上游走,我们在那里会合。”

  “你疯了?!”杜林琪惶恐地跑过去,一把抓住李河落,“他们全家都在,你岂不是自投罗网?不行!你给我坐下!”

  “这是唯一的办法!”李河落双手捧着她的头,“我不能再等时机了,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小天使的爸爸了。”杜林琪死死抓着李河落的衣角,很轻地说出这句话,却重重地撞在李河落的心上。

  命运无常。李河落此时的心情一如当年他那个妓女母亲。他与杜林琪再也不可能分开了,因为这颗小小的受精卵,他们都被刻进双方的生命之书中,且是在最显眼的位置。这个时候,人的自私会作祟,当年他的母亲估计也在犹豫着这种事,可李河落毕竟不是女人,他此时的苦闷根本不能与杜林琪相提并论。孩子不用他生,他也完全不能揣摩杜林琪的心。

  杜林琪一心全为李河落的事发愁,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就不易思考了,或是思考的全是他们的爱情。孩子在她的身体里,而他们现在有危险,她所想到的就是摆脱当前的重负,远离这里。

  李河落的魂没了,杜林琪会有失落,她感觉李河落并不想要这个孩子,因为李河落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开口说话了。但是李河落仍会陪着她去散步,与她形影不离,这让杜林琪觉得像是牵强附会。

  明天,哈乐丹就要被送到阿勒泰市,李河落的心理压力足够令他窒息。库库勒老人同意在哈乐丹临走前再让他亲近一次喀纳斯湖。

  哈乐丹、库库勒家的孩子还有李河落、杜林琪来到湖边,库库勒老人也许发现了一地的子弹,皱着眉凝视远方。

  哈乐丹脱了衣裤往湖里纵身一跃,像条鱼,游进湖里不见了。格索也跟着跳进去,两个孩子在水中打打闹闹,玩了半个时辰。

  杜林琪很吃惊,湖水可是冰冷刺骨的,真不知道这两个少年怎么受得了。

  乌索笑着说:“他们从小就这样,早习惯了。”

  杜林琪望着乌索,问:“你能忍受和亲弟弟过夫妻生活吗?”

  乌索先是一怔,续而说道:“神的旨意。父亲也同意了,我也没什么意见。”

  杜林琪惊讶地摇了摇头。

  李河落坐在岸边横倒的枯木上,望着两个在湖里灵巧如鱼的孩子入了神。哈乐丹与格索像是在比试肺活量,都将脸蒙进水里。几分钟后,哈乐丹受不了了,从水中钻出来大口喘气,而格索仍将脸埋在水里,冒着泡泡。看着天真淘气的孩子,李河落全然忘记了一切的不愉快,就像走进了一个从没去过的天真世界。

  库库勒老人走过来对他说:“你坐着的这棵松树,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倒在这里,现在仍没有变化。”

  李河落摸着泛黑的树皮,不像想象中那么干枯,上面竟然有一层薄薄的水汽。

  库库勒说:“在我们这个地方,只要是干净的,就能不朽。”

  夕照下的图瓦村庄错落有序,屋顶朝着同一个方向,像是一群虔诚的信徒。一些哈萨克族与图瓦族的牧民赶着牛马在草原上缓缓走着。瞬息万变的阳光使远处的群山起着微妙的变化。

  李河落作了一个决定。要知道他这一生从未因为作个什么决定而焦头烂额过,这次焦了。他能感觉到身后开始有暗地追踪他的人了。他想为自己作一次决定,平生的第一次。

  那天深夜,他亲自为杜林琪收拾好行李,坐在她身边,亲了她的额头。他说:“你明天早上离开这里,我和格索说了,让他把你送出去。然后你在布尔津等我,我们一起离开新疆。”

  “我们去哪儿?”杜林琪心慌了。

  “我们只能越境去阿拉木图,再去华沙,永远也不回来了。”

  杜林琪走到窗边,非常难过。

  “不要多想什么了。”李河落看着她的背影,“我已经安排妥了。”

  “我不想离开新疆的!像你说的那样永远也不回来!”

  “人总要学会适应,我们……”

  杜林琪打断他的话,“我生在这儿长在这儿,你说的那些地方对我来说只是一些地名,你懂不懂,地名!没有感情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样适应力超强的,而你竟然还准备永远不回来!”

  “不走我可能就得死!”

  杜林琪擦着眼泪,不去看他。

  “不要和时间耍性子好不好。”李河落擦去她的眼泪,“我们玩不起。”

  李河落将折叠水果刀小心地放进行李箱里,坐在床沿。两个人的闹剧,俨然变成了一道难题,每个人心里都有周全的想法,那么,谁该向谁妥协?

  “你不必和我一起离开新疆。”李河落轻声说,“你回乌鲁木齐,去你妈妈那里,我也得赶紧脱身。”

  杜林琪听到这句话,却像是告别前的台词那样凄婉,她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她挽起李河落的手说:“亲爱的,我不怕,我要和你一起走,不要离开我好不好。这样,我在布尔津等你,我不能见我妈,她会担心的。然后我们一起到一个远一点儿的地方,我有几个好姐妹在喀什,我们去喀什避一避。”

  李河落望着她,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怎样的,他只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能创造出他的未来。在他心里,杜林琪的家乡就是他的家乡,杜林琪就是他的翅膀。李河落兴奋于这个广袤的世界上终于有个地方、这个地方有一个女人要挽留他。这样很好,长久的漂泊也终该靠岸了。

  “看看还有什么落下的?”李河落整理着行李问杜林琪。却在床角发现一叠照片。

  杜林琪说:“这是清理屋子里杂物时扫出来的,因为是照片,都是段回忆,所以一直没丢。”

  李河落随便翻了翻,都是些风景照片,最底下是库库勒老人的全家福。从照片上看,那时的库库勒很英武,旁边坐着的无疑是库库勒过世多年的妻子,身边站着的哈乐丹与乌索还是稚嫩的儿童。

  本想让杜林琪将照片给库库勒送去,突然像被电击了似的,一把又抽回来反复地看。

  他发现了一个令他呼吸困难、浑身血液倒流的问题。

  第二天,天还没全亮,库库勒与几位长者一起,就要悄悄赶着马车护送哈乐丹去阿勒泰市了。杜林琪跟着他们的马车顺路去布尔津。

  库库勒很理解李河落,他与李河落一样不放心让一个女子独自留在未排除危险的地方。库库勒对格索说:“到了布尔津,你和杜姐姐一起下车,在那里保护她,等我们把哈乐丹安全送到阿勒泰市再回来接你。”说完,丢给格索一把蒙古刀。

  格索身负重任,接过蒙古刀,勇敢地点了点头。他将衣角撩开,左右腰间各插着两把匕首。

  库库勒欣慰地微微笑了。他忍不住对旁人说:“儿子快长成真正的男子汉了。”

  这才是图瓦民族的男孩。

  眼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李河落转过身就不再回头。

  回到住处,用清水擦拭着手枪,这是一把陪他转战多年的老搭档了。李河落望着枪,淡淡地笑了笑。口袋里的子弹已所剩无几。低头一望,杜林琪将那把折叠水果刀留下了。李河落将刀别在腰际,收好枪,走了出去。

  路过村外盗猎分子的驻地,帐篷都被收拾干净了,不见他们的人影。询问赶着牛路过的牧民。牧民们有的说他们是被湖怪给吃了,有的却说是被警察带走了。牧民们争论着,这时候路过一个图瓦族妇女,她说:“来了一帮人,说他们在湖里非法捕鱼,就给带走了,还上了手铐。”

  李河落的头皮发了一阵麻,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任何动静!自己就住在不远处,竟然也毫未觉察!

  图瓦妇女说:“还跑了一个。”

  李河落忙问:“是谁?”

  图瓦妇女想了想,说:“好像是个光头,躲到山上去了,有人去追他,结果没抓到。”

  郝力!算他福大。李河落倒抽了口冷气,匆匆离开这里。此地的确不能久留了。

  李河落与游客一起站在观鱼亭上俯瞰喀纳斯湖。他摘下墨镜,让两只浸在黑暗中多年的眼睛暴露在阳光下。

  下午三点,在喀纳斯高级旅店的咖啡厅里,李河落与加尔面对面坐着。

  李河落斩钉截铁地说:“我退出。”

  加尔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盯着他。

  “我会把我手上的那一半酬金转入你们的帐户,我也会赔偿你们,甚至是我这十多年的所有积蓄,我全当做对你们的补偿。”李河落想起身离开。

  “你以为一句话就可以了清了这笔买卖?”加尔冷笑着说,“我们这行人的眼睛,只看得见最终结果,但是你不看中结果了,你在变化,你开始享受过程,享受和那个女人在喀纳斯的每一天。”

  李河落也冷冷笑了,“是的,我害怕了,我不想沉沦下去了,我要走了。”

  “可爱的X先生。”加尔露出两颗锋利的犬齿,“我为你净化了心灵而高兴,可你浪费了我们宝贵的时间和我们宝贵的耐心。你很让我们失望知道吗?”

  加尔攥住李河落的手,加尔的手比李河落的手更加冰冷。

  “X先生,你已经成功进入了哈乐丹家庭的内部,磨蹭了两个月,现在你却要停手,把一堆烂摊子丢给我们处理!你知道,前些天警方在这里逮住了一部分盗猎分子,可你不知道越来越多的盗猎者已经涌入这里,警方也有部署了。现在呢,我希望你能继续把你的分内工作做完,可以吗?我们可以考虑给你双倍的钱,那个时候一伸手一大把的女人,哪一个比不上那个土著女人?你想想。”

  “你们在监视我?”

  “是关心你。”

  李河落甩开他的手,起身便走。

  加尔朝他说:“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李河落很清楚,鲁道夫派加尔来喀纳斯的用意,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自己现在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况,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在路上就会被从天而降的子弹了结性命。李河落匆匆走出旅馆,尽量往人群中钻,他跟在一个旅行团后面,一直跟到一条公路上,拦了一辆过路的卡车,司机说可以顺路将他带到布尔津县城。

  与司机浅聊了两句,李河落一直处于警惕中。车开到人烟稀少的草原上时已经天黑,天边只有隐现的红色霞光。突然,一颗不知道从何方射来的子弹正中车门。

  “砰”的一声将司机吓坏了。想要停车看看究竟,李河落赶忙阻止他,“不要停!”李河落掏出手枪对他喊,“我是警察,加速开!不然我们都得死。”

  司机吓得一身冷汗,眉眼聚拢在一起都快哭了,连忙加足马力向前驰去。

  这时身后一枪,击碎了后车窗玻璃。司机已无心开车,眼看着卡车左右乱拐,李河落忙扶稳方向盘。

  “你给我好好开车,其他事我来应付!”李河落朝他吼。

  “我、我我……”司机惊慌地说,“我连命都快没了还开什么车!”

  “蠢东西!不开车死得更快!”李河落话音刚落,又一颗子弹打穿车门,钉在坐椅上。

  李河落深吸了一口气,“听说新疆蚊子很厉害,你就当是些蚊子在你耳边嗡嗡飞。”李河落小心地朝后望去,夜色漆黑,发现不了敌人埋伏在什么位置,也许他们是驾车跟随自己的,要是这样就很棘手了。

  李河落对司机说:“如果被打中了,就当是蚊子叮了你一口,继续加速开,不能停。”

  司机已经吓得眼泪鼻涕横飞,抽泣着说:“你见过这么猛的蚊子吗……”

  听子弹射击时的声音辨别出这是重型机枪,李河落的掌心也冒汗了。好在开到离布尔津县城不远的地方,身后已没了动静。

  李河落靠在座位上,松了一口气。

  一进城,司机忙将李河落推下车,自己到派出所报案去了。

  格索与杜林琪在布尔津车站等着李河落。当杜林琪看见李河落时,猛地蹿到他身上咬了他一口,在他耳朵下的颈部吸出了一小圈红。她不知道他留在喀纳斯是为了做什么,她太担心他了。现在看见毫发无损的李河落,岂有不咬的道理。

  李河落只说:“我们要在一小时内离开布尔津,格索也要一起,没时间等库库勒来接你了,一起走。”

  杜林琪与格索都明白大事不好,现在他们是在与时间赛跑。也没时间去想下一站该到哪里,三个人随便搭了辆长途客车。

  杜林琪靠着李河落的肩膀,闭着眼。格索趴在车窗上,望着窗外漆黑的一片。

  李河落也望过去。他们终于离开喀纳斯了。可悲的是,事情还远没有结束,他看不到头。窗外一片模糊,李河落蓦地想起第一次与杜林琪见面的情景。也是在车上,那时杜林琪告诉他:“喀纳斯美到你根本不想出去。”

  李河落对格索说:“你们都知道喀纳斯来了携枪者,包括帮我取出子弹的医生,但是没有一个人报警或向有关部门反映,我想,那是因为你们都知道已经有警察埋伏在村子里了。”

  杜林琪坐起身,惊讶地看着李河落的侧脸。

  格索笑着低下头,说:“哥哥很聪明,只是知道得晚了点儿。”

  李河落也低头一笑。他问:“为什么没有抓我?”

  “哥哥不是坏人。”格索笑着说。

  李河落不再说什么,攥紧了杜林琪的手。喀纳斯就是一个巨大、琢磨不透的笼。

  路过准噶尔盆地,渐渐到了满地沙砾的地区。在车上待了两天两夜,刚到石油重城克拉玛依,又匆匆忙忙坐上了前往伊宁的长途车。李河落要将那些杀人如麻的魔鬼远远甩开,因此一刻也不能停。

  又是一天一夜。快要到伊宁时,杜林琪呕吐得厉害。

  李河落决定中途下车。三个人站在广阔、没有人烟的大荒原上很是迷茫。便朝着车开往的方向走。杜林琪缓了缓后,指着西边对李河落说:“赛里木湖。”

  若是以为新疆只有喀纳斯湖有水怪,那就错了。赛里木湖中的水怪传说流传之久、目击者之多,堪与喀纳斯水怪媲美。就正史记载、野史记载这一部分的证据,甚至远超喀纳斯湖水怪。这是因为赛里木湖位于古丝绸之路的北道,文化、经商往来频繁,因此地理位置极其重要,自古就倍受关注,乾隆时期更成为清政府每年例行重大祭祀仪式的名胜之一。而喀纳斯湖是从未被开发与践踏的稀世宝地,深藏于大山之中,除少量蒙古族史诗略有只言片语的提及,就很难在历史资料上找到了。因为近年来旅游业的兴起,喀纳斯湖水怪才从湖中露出了头。

  关于赛里木湖中的水怪,清代萧雄的《赛喇木泊》中记录:“深不可测,无鱼虾,惟夜间时闻博激吟吼声,非神物必怪物也。”椿园氏的《西域闻见录》写道:“其南有巨泽曰赛里木绰儿,其神青羊,大角而多须,见则雨雹。”方士淦《东归日记》:“中有海岛,内有海眼,通大海,有海马,人常见之。”林则徐的《菏戈纪程》:“土人言,中有神物如青羊,见则雨雹。”徐松研究西域地理与历史的巨作《西域水道记》更是有详细的描写。乾隆年间,当地居民惧怕水怪,修建了靖海寺与龙王庙。

  至于赛里木湖中的水怪是什么?与喀纳斯湖水怪一样,行踪诡秘、神秘莫测。据古书中的记载来看,这是一个长着羊角,长满胡须,身体青灰色的中型生物,还带些神话色彩。据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目击者描述,这个怪物的体形已经十分巨大,上了十米。究竟为何物,众说纷纭。

  李河落刚摆脱掉喀纳斯湖水怪的魔影,又进入赛里木湖水怪的领地。

  当他第一眼望见赛里木湖,就被扑面而来的澎湃美景撞了个心动。

  他总结今年之前,眼看之处尽是灰黄灰暗,直到靠近了喀纳斯,才从黑白世界进入了天堂,如今看见一望无际的赛里木湖,天堂的色彩更绚丽了。

  这湖面的广阔完全可以拿来与大海作比较。

  李河落从未见过这么蓝的湖水。他甚至想将这么大的一块湖给吞进肚去。

  杜林琪说:“这是新疆最大的湖。”并问,“知道‘水天一色’是什么意思了吧。”

  她摸了摸肚子,“要是孩子以后知道他在妈妈肚子里时就跋涉过千山万水,想必他会有个骄傲的人生。”

  李河落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孩子以后的模样,自己定会要他走光明正道,万万不可像他的父亲这样,背着一身罪还觉得“轻松”。

  远处的湖岸上有两头双峰骆驼,格索想要追逐它们。李河落拉住他:“这么大的动物可不要碰。”

  杜林琪也说:“骆驼会咬人的。”

  “看上去很温顺嘛。”格索说。

  “看上去?”李河落说,“看你的杜姐姐很温顺的样子,其实连杀手都敢惹……”

  三个人坐在草地上望着大湖。

  “我有一年在埃及,第一次见到单峰驼,那家伙长得高。现在发现,单峰驼远没有双峰驼高大。”

  “野生的双峰驼已经快绝迹了。”杜林琪指着正散步的骆驼说,“这一定是牧民家养的。”

  格索说:“比我家的马还大。”

  “瘦死的都比马大。”杜林琪斜着眼瞥向他说。

  李河落用胳膊肘捅了捅格索,“见过河马和犀牛吗?也是那一年去非洲,在塞伦盖蒂国家公园看到一头犀牛在撒尿,那泡尿能把墙冲垮。”

  格索半信半疑,“哥哥你的话好悬乎!”

  杜林琪忍俊不禁,捂着嘴笑。

  “哥哥去过的地方太多了。”格索问,“那你去过这么多地方,哪里最漂亮?”

  “还是这里。”

  格索口渴了,便跑到湖边掬着湖水喝了一口,却噗地全吐了出来,伸了伸舌头。杜林琪对李河落哈哈大笑起来,说:“看那个傻孩子,这湖的水是带咸味的!湖水多是地下水补给的,这儿蒸发量又小,里头的矿物质不是一般地多。”

  格索抹了抹嘴巴,愤愤地走回来。

  “附近应该有哈萨克族的牧民放牧,我去他们那里找点儿吃的喝的。”杜林琪说着起身去了。格索兴奋地站起来,也跟着去。

  傍晚的时候,杜林琪与格索拖着一个蒙古包回来了,还带了些馕与奶茶,说遇见一对蒙古族的牧民夫妇,就借了点儿东西,用完了还得还回去。三个人将蒙古包撑起来,坐在里面大吃大喝。杜林琪看着李河落狼吞虎咽的样子问:“你以前不是不吃馕的吗?”

  李河落停了嘴,也奇怪自己竟觉得馕真是美味。

  杜林琪哼哼了两声,边洗着瓷碗边说:“还真是这个道理,饿起来连草都吃。”

  吃了东西,好好的蒙古包,他们不睡,三个人伸开手脚,躺在松软软的草地上望着漫天的繁星。不远处的赛里木湖清澈如碧,满天星斗全部映射在湖面,让人产生错觉:这里的夜晚竟有两片星空。相互辉映,极其美丽。

  可以发现湖对岸有几点光亮,那是牧民夜宿生的柴火。

  “亲爱的,你觉得这里和喀纳斯哪里更漂亮?”杜林琪侧着身问李河落。

  李河落想了想,“不能比,都一样的漂亮。”

  “嗯……”杜林琪将头靠在他的左肩上,闭上眼,想睡觉了。

  杜林琪粗心地将头枕在了李河落的左臂上,他很疼,但是一声没吭。再看看身旁的格索,已经打起小鼾了。

  李河落望着被星光照亮了的宇宙,突然发觉这里实际上并不只有他们三个人,还有杜林琪肚子里未成形的小孩。

  赛里木湖边是一片澄绿色大草原。当李河落站在山丘上朝远处望去时,总觉得草丛间藏着无数双小眼睛,似有人在跟踪他们。如此广阔的荒原,满眼的黄绿色,风吹着软草左右摇摆,时疏时密,又不见人的踪影。

  “我们得走了。”李河落说。

  “就快到七月底了,要赶上蒙古族和哈萨克族的那达慕大会了,我觉得你应该看看。”杜林琪站在他身边。

  李河落明白,他们绝对不能等到月底。

  一天下午。

  他们在湖边散步,湖里有只白天鹅,杜林琪很兴奋。刚要离它近些,天鹅却拍拍翅膀,在湖面上助跑了一阵,飞上了天。这时,格索在不远处大叫:“快看!”

  湖中心开始出现越来越大的涟漪,明显的水痕显现出来,依稀看见一种大动物的背脊露了出来。黑糊糊的看不清楚,但知道它很大,像是个湖中岛。湖光天色的照衬下,水怪游速缓慢,像是在饭后的散步,向湖东方漫游了大约十分钟,便沉入湖底。远处的牧民都高呼着纷纷跪下来膜拜它。

  更远处的三四个游客一边尖叫一边给水怪拍了照片,信誓旦旦地抱着宝贝相机说要送到电视台去。这些内地的游客很不能理解,为什么李河落他们见到水怪不惊奇却是很平静的样子,难道是吓傻了?

  李河落与格索苦笑着解释道:“见多了见多了……”

  杜林琪对李河落说:“这是今年‘青羊’第一次浮出水面,上一次是几年前首届环赛里木湖自行车赛的比赛期间。”

  来到这里的游客总是说着同一句“要是能长住就好了”。李河落每每听到别人说这句话,都会有反应。人在提心吊胆的情况下是恐惧空地的。这个时候,李河落并不适应广阔的草原,他甚至会畏惧。他们很容易被敌人发现、成为目标,且不便逃生。他觉得他们应该赶快去一座人口稠密的城市,或是像喀纳斯那样的森林中。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天,都令他感觉是将肉体完全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下。

  杜林琪指着西边,“一直走一直走就是哈萨克斯坦了。”

  李河落不明白杜林琪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杜林琪静静地望着他。

  “我们去不去?”李河落开口问。

  杜林琪勉强地笑了笑,“你想去哪儿,自己作决定吧。不要顾及我。”

  “我们必须一起走。”

  杜林琪不肯迈开脚步。眼泪已经填在了眼角。

  赛里木湖宁静得出奇,像在注视着他们。

  李河落也许会觉得杜林琪不可理喻,他完全体会不到杜林琪的心情,因为他从没有过归属。

  “我不能要我们的孩子还没出生就在逃命。他应该是个幸福的孩子,像其他幸福的孩子一样幸福甚至更幸福,我们应该做孩子的榜样,去面对而不是选择流亡……”

  李河落似乎很专心地听着她的话。

  他有想过的,为了孩子的明天放弃自己的今天。更像是坚持着一个信念,因为他刚认识到信念比物质可贵。他要留给孩子一份完整的信念,让他家庭完整、有归属、是个幸福的孩子。

  “那么,明天开始,我们继续旅行吧。”他说。

  

继续阅读:第十二章 魔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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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唤喀纳斯水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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