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七,下了一夜的雪还在飘,地面积了一层大概有五六厘米的皑皑白雪,屋内屋外气温骤降,徐向暖爬起慵懒的身子往窗外瞧了一眼,只一眼又困顿的缩进被窝里了。
仅靠电热毯的温度还是不行,屋子里的空气都夹杂着水气的潮湿,最可怕的是,它是那种湿冷湿冷的,有点像大冬天的水帘洞。
徐向暖冻得牙齿上下都在打颤,肩膀抖得跟个筛子似的。
这冷意让一直生活在北方干燥的徐向暖无所适用,她们现代人可是家有暖气的,再说全球气温都变暖了,出租房里的打工狗,靠着一张电褥毯就可以挨过整个冬天。
没成想,从大学就一直跟着自己的这张单人电热毯,如今也拯救不了自己了。
两层被子压得人都有些喘不过来气。母子三人一排排露出个脑袋搁在外面,
都已经裹得这么严实了,还冻得耳朵生疼。
拖了好长时间的土炕,徐向暖今天不得不,得想个办法弄热,不能再偷懒下去了。
再耽搁下去,她们娘仨估计都得冻成冰棍儿。
抱着誓死的决心,磨磨蹭蹭了一早上的徐向暖,终于艰难的从被窝里起来了。
那是一种从脚底板升到天灵盖的冷意,冻得灵魂估计都在颤抖。
老母亲从头到脚严丝缝合的武装了一下自己,这个时候不得不夸夸,这钻研了二十多年的老品牌羽绒服,还是有点作用的。
这钱没白花,
“阿娘,我也想起来。”
铁蛋儿爬起来也想和阿娘一起出去,眉头皱的死紧,看起来迫不及待。
阿娘把他和妹妹用被子压得严严实实,他想翻个身都难。
“这么冷的天,不怕冷坏了身子骨,老老实实的待在被窝里。”
要是可以,老母亲都想和便宜儿子换换身份,一个磨磨蹭蹭的不想出门,一个迫不及待的想赶紧摆脱被窝的束缚。
徐向暖冻懵了的脑子有些僵硬,心想,孩子是不是被子压得喘不过气。
老母亲上前又操心的将最上面那层被子往上卷了卷,
“这下舒服了吧,”
“阿娘,我想出去尿尿,都憋了一早上了。”
任劳任怨的老母亲又巴巴的当起了老妈子,尽职尽责的伺候这位太子爷穿衣。
好不容易费尽力气穿上了。
便宜儿子又急匆匆的说,
“阿娘,我一会儿脱不下来尿到裤裆里怎么办呀。”
那你刚才穿的时候怎么不说,
铁蛋儿也是着急,明明都快忍不住了,阿娘还给他外面叠穿了两条棉裤。
一会儿别说能不能脱下来,现在就是怎么走都是个问题。
老母亲又心塞了。
等到送走那位小祖宗,徐向暖胳膊都有些酸了,可见使了多大的力。
因为实在是懒得做饭,徐向暖找出了几小袋燕麦,加了点糖,这玩意兑点热水就能当饭吃了。
烧炕的话,光是烧树叶估计没一会儿就灭了,有什么东西能一直烧着不灭呀,最起码得一直保温吧。
“阿娘,村子那边好吵呀。”
铁蛋儿缩着小身子跑了进来,身上那件宽大的羽绒服从头罩着脚,因为衣身太长被徐向暖还挽起了一大截。
“把身上的雪花拍一拍,别都带进屋子。”
对老母亲言听计从的便宜儿子,还真停到门口,跳了跳将肩膀上的雪花抖了抖,有些没抖掉都化在头发里了。
铁蛋儿龇牙咧嘴激灵了一下,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兴致。
他特别兴致勃勃对阿娘开口,
“阿娘我想出去看看,”
“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怕是憋不出想出去打雪仗吧。”
就这么点儿浅薄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以后还怎么当驰骋一方的大佬。
不过小孩子爱玩是天性,总让他和自己憋在屋子里也不是个事,别到时候没什么长进还被自己给同化了。
“先吃完饭,”老母亲叹了口气同意了,
“阿娘万岁,”
铁蛋儿高兴得跳了跳,玩起来的那半截羽绒服又掉了下来拖在地上。
小鬼儿讨好人的话倒是张嘴就来,
徐向暖从空间里找了好长时间,还是找不到一件稍微破点的衣服,
便宜儿子这会儿身上穿的这件羽绒服,肯定不会给他穿出去,既糟蹋东西又遭人嫉妒。
徐向暖找了一件稍微颜色寡淡看不出来有什么显眼的小褂子,套在铁蛋儿之前的穿的那件棉服上,
可能因为褂子表面看起来太完整了,怎么看都觉得不放心的徐向暖,一狠心找了块旧布头,故意在胸口肩膀处缝了几个大小不一的补丁。
这下看起来顺眼多了,因为最里面穿得是保暖内衣,老母亲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又找了一顶深灰色的老爷帽带耳朵有围帘的,给他挂在头顶,不细看的话,真像一个步履阑珊的小侏儒老头儿。
徐向暖一脚刚迈出屋子,迎面来的雪花被拍打在脸上,忽然,眼睛被眯了一下。
全身上下就只露了双眼睛,现在都没躲过。
院外东边那头还真的挺吵得,也不知道这么大冷的天,这些人不缩在炕头嗑瓜子捞闲常,都跑出来干什么?
徐向暖思量了很久,都想不到烧炕要烧什么,以前小的时候,母亲都是用那种晒干了的核桃皮玉米杆,现在哪来那么些东西。
不得已往里丢了一捧比较细的树枝,还真别说,效果还挺好,最起码炕下有火了,一会儿烧完了再续一把柴火就行。
徐向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心满意足的准备回屋了,这敞露在屋外不好待呀。
“阿娘,阿娘,村子里死人了。”
出去了没二十分钟的铁蛋儿挂着张冻红的小脸,急冲冲的跑进门,刚一进门就嚷嚷着一个坏消息,
“别瞎嚷嚷,让人听到是要揍你屁股的。”
铁蛋儿不服气的对阿娘接着说道,“我没瞎嚷嚷,李二妞的奶奶昨晚被冻死了。”
李二妞是谁徐向暖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这熊孩子头顶那副帽子去哪儿了?
“你头顶的帽子呢?还有脸上那几道印是怎么回事?”
便宜儿子瞬间不说话了。
在阿娘的盯视下,小声的解释,
“被小叔叔给抢走了,我没抢回来。”
那个不要脸的秦小二吗?都当叔叔的人了还真好意思。
徐向暖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放她以往的脾气早都气势汹汹的冲上去了。
秦小二带着那顶胜利夺过来的战利品,得意的在老爷子面前卖乖,他也知道这顶帽子怎么都戴不到自己头上,索性直接在老爷子面前落了脸。
“爷爷,这顶帽子可暖和了,你戴着肯定舒服”
“哪来的,”
秦音音顺口瞧了一眼,是顶很普通的军绿色加绒帽,两边可以放下来护住耳朵,也可以折上去系上纽扣。
很普通,但出现在这里也就不普通了。
“从铁蛋儿头顶薅下来的,也不知道那小鬼还有这么好的东西。”
为争夺这顶帽子,那便宜侄子没少上嘴咬他。
当叔叔的从侄子手里抢东西也是头一次见,屋子里除了秦音音,没人觉得从小孩子手里抢东西有什么不对。
老爷子干枯的手摩挲着帽子上细软的人造毛,浑浊的眼神里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毕竟一大早被冻死个人,在这消息下估计谁也高兴不起来吧。
老爷子看着这件年久未修缮的老屋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早发现死的那个老太太今天六十多岁了,虽比秦母大了十来岁,但比起秦老爷子人家还差了整一辈呢。
秦老爷子可是这村子里现如今最长寿的一位长辈了。
村长年纪大了,早上过来主事的是他的大儿子。
要说怎么也归不到村里管这事,但李家奇葩就奇葩在老太太生了六个儿子,没一个愿意出来尽这份孝心的。
要不是晚景凄凉,谁能走到这步呢,
这件事对老爷子的冲击不可谓不大,毕竟到了的人都怕死。
他开口对秦母说,
“去老大那边看看,我们这屋子怕是住不长久了。”
老屋子里光线不好,秦音音看不清老爷子的神情,要是她没听错,老爷子这是想搬到那边去吧。
家里没个年轻力壮的男丁,塌了多少年的炕台都找不到人来修,一来是秦母舍不得请人来修,二来是她以前总指望着老大干这个活,耽搁的时间久了,这事儿也就这么拖着了。
现在老屋里也就老爷子那张炕算得上能用的。
这也就是秦音音最憋屈的一个地方了,她这幅身子今年都十六了,现在还和那便宜母子委屈的缩在一个炕头,也只能天气好的时候回自己那个屋待待,她那个屋就是小徐氏以前待的那间朝北面见不着太阳的房子,不然连个能待的地儿都没有。
本来对便宜大嫂那件屋子没想法的秦音音这会儿也犹豫了,涉及到自己利益的话谁都想争取一下。
现在徐向暖还顾不上这些有的没的一些外人在想什么,她这会儿着急忙慌的正在扑火。
刚才母子俩进了屋内没多长时间,铁蛋儿就喊着着火了。
徐向暖四处看了看没看见有什么不对,鼻子里嗅到这股土焦味应该是炕的味道吧。
许久没好好烧的土炕就是味道大。
没等这个想法落实,炕角的小娃儿兴奋的扑腾着身子,娃儿不远的地方冒起了一小簇细烟。
徐向暖凑近细看了一下差点没惊声叫起来,
一小簇火苗以一种遁地而逃的趋势直接蔓延开来,明面上是看不到有火点子的,但它就是着火了。
受惊的老母亲抱起小娃儿就跳下了炕,又一把将两床被子摔到地上,这玩意要是着了她还怎么混。
只有呆住的铁蛋儿木木的坐在另一头的边上,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
“憨小子,还不赶紧下来。”
厨房的水缸离得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徐向暖一着急从空间里搬出一桶水洒了上去,太沉了差点砸到自己的腿。
这一下浓烟四起,母子三人都被呛的咳嗽起来。
还没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火势虽大多都收住了,但内里还有一小簇在缓慢的燃烧,这一簇刚好出现在徐向暖的眼皮子底下。
她没有迟疑的将剩下的这小半桶水泼了上去。
终于,首战告捷。
屋里一片狼藉,母子两人面面相觑。
铁蛋儿惊异的问阿娘,
“阿娘,你从哪儿抱出来的这桶水。”
完了,马甲掉了,老母亲的这层冒牌身份瞒不住了。
“我知道了,阿娘肯定是书上说的仙女,仙女都是会魔法的。”
铁蛋儿张望着眼,自己给阿娘找了个理由,不过这个理由未免也太牵强了吧,没想到前些日子的小人书还能起到蛊惑人心的这个作用。
没等徐向暖开口解释什么,一个新的问题就出现了,她到底是承不承认。
欺骗一个四岁的小孩怎么都有一种负罪感,
徐向暖略微一思考,
仙女这个称呼她认了。
厚颜无耻的社畜狗,你的羞耻心呢?
不仅是床垫,床垫上的那层毛毯都被烧毁了一小半。但是床垫还能用,拨开最外面那层细棉,里面货真价实的棕垫没多大问题。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臭味,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床垫上散发出来的。
照理说不应该呀,床垫是正儿八经的棕垫,烧出来不应该是这么一股味道呀。
很快徐向暖就知道了,知道问题所在的原因徐向暖恨不得去死一死。
“阿娘,妹妹好像拉肚子了。”
哥哥话刚说完,小闺女的屁股就发出噗噗噗接二连三的几声臭响,声音响耳味道熏人。
老母亲崩溃了,
她颤抖着手将娃儿最外面那层羽绒服脱下来,万幸的是,除了有点臭,羽绒服本身还是好着的。
接下来她就不怎么有勇气了,找了一块破旧的褥子将娃儿先抱起来,她得先去烧点热水,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管得上,小娃儿舒不舒服,先顾得了再说。
冰天雪地的,要命的事一件接一件。
很快院门被人敲响了,
徐向暖是真的不想出去,她现在还有什么心情去应付别人,再说上门的哪一个不是过来找事的。
可能是屋里没动静,外面安静了会儿,没过多久,就在徐向暖以为人都走了,人家又敲了起来,而且一声比一声动静大。
再任由他们敲下去,估计垂垂可危的木头门都经受不住了。
压抑了很久的怒火就被旁人这么挑拨起来,
简单将屋子里的东西收了收,披着便宜丈夫留下来的那件军大衣,徐向暖给人开门去了。
屋子里铁蛋儿捂着鼻子嫌弃的对妹妹说,
“只只呀,你可真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