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吃吗?”
徐向暖有些好笑的看着蹲在院子里的泥娃儿,虽强硬的给他洗干净了手和脸,但那一身泥泞的脏衣服说什么都不肯脱,僵持了一会儿徐向暖放弃了。
抱着怀里的小女儿,小娃儿刚吃完饭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不能让她睡觉,这会儿睡着了晚上怎么办?
“不吃的话可就没了哦,晚上饿肚子的时候别喊阿娘。”便宜老母亲可没什么心疼之类的情绪,不过出于责任还是劝了一下。
小家伙身子动了动还是没起来,难为他能坚持这么久,
刚煮熟的面疙瘩汤冒着热气,徐向暖图省事给里面打了两个鸡蛋,丢了一把豆芽青菜,熬出来浓郁的番茄酱淋了一勺,扑鼻的香味四溢,整个院子都散发着食物的这种味道。
徐向暖有些小坏心眼的看着蹲在菜地旁久久不动的便宜儿子,小家伙的背影看起来落寞极了。无声的诉说着他的委屈,好像今天她不说些软话,这个事儿还真就过不去了。
她心思转了转,把怀里的闺女抱起来,让她精神点儿。
“崽崽,你说人要是不吃饭的话晚上会睡得着吗?夜里会不会做噩梦呀,”
怀里的娃儿一只手不耐烦的拍开徐向暖骚扰她的大手,另一只奶乎乎的小手揉了揉眼睛,能看出来已经很困了,中午那四个多小时的动画片,已经占去了小孩太多精力。
便宜老母亲就是狠心的不让她睡,平日里乐呵呵的小娃儿这会儿皱巴着小脸,表现得已经很不高兴了,但好就好在脾气温和,没院子里那位小祖宗气性大。
徐向暖其实是心软了,这种心软是建立一个母性天生自带的那种,对小孩的那种无法抵抗的情绪。
“不吃饭的话去把碗给刷了,都是男子汉了,不能玩了一天不知道干活吧,”
铁蛋儿不可置信的看着阿娘,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阿娘这是不仅不道歉还打算奴役他吗?
这是人说出的话吗?他才将将四岁,四岁的娃儿能干什么,胳膊上都没什么劲儿。
想着想着铁蛋儿就有情绪了,忍了好长时间的委屈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了。
“阿娘坏人,阿娘是个大坏蛋。”
小孩子的控诉徐向暖装聋作哑的当做没听到,倒是怀里的小娃儿被哥哥这一声哭泣给拉回了点精神,但才十几个月大点儿的娃能指望她干点什么?
怕自己笑场,徐向暖赶紧抱着怀里的闺女回了屋,院子里铁蛋儿哭着哭着睁开眼就看不到人了。
小小的人儿心思倒是挺多,他赌气的大声喊,
“我不去刷碗,”
这五个字说得理直气壮,慷慨激昂。
说完后没等来阿娘的反应,但屋子门啪的一声从里面关上了,不仅屋子门关上了,那块布都把窗户给遮了个严实。
夕阳的余晖下,院子里呆呆站着一个小人,久久的站在那儿不动弹。
阿娘这是不准备让他进屋子了吗?是不是不想要他了?
这个念头就像一群奔跑的骏马一样肆意的在脑海中呼啸而过,刚还差不多噤了声的铁蛋儿越想越觉得委屈。小孩子压抑的哭声传到了院里院外,村子里有人听到还疑问的嘀咕了一句
“秦毅这媳妇儿,身子骨是不是又快不行了。”不然铁蛋儿怎么哭得那么伤心,
没人搭理的小家伙,边迈着小步子边扯着嗓子,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好像与世隔绝。
终于死心的铁蛋儿苦巴巴的屈服了,屈服在阿娘的淫威之下。
委曲求全的走进厨房,灶台上两三个碗横七竖八的乱放着,他端起小板凳踩了上去,锅里热气腾腾的香味勾得让人忍不住流口水,铁蛋儿砸吧着嘴,袖子蹭了蹭嘴边的哈喇子,喉咙没出息的咽了下。
“好香呀,”刚嘀咕完这句,小肚子就接着叽里咕噜直叫唤,明明那会儿都不怎么觉得饿了,但现在就是有些忍不住,原本坚定的意志力也开始摇摆不定,小模样纠结的都快打成死结了。
徐向暖躲在门外看得津津有味,啧啧啧的咂怪了好几声,真瞧不出来便宜儿子这么有志气呢?
刚感叹完这句,就看见灶台前的小家伙,用汤勺勾了一点锅里边角的汤汤水水,小心翼翼地凑前喝了一口,随即过分夸张的眯了眯眼,表情餍足的像个小狐狸。
铁蛋儿偷偷摸摸的往外瞧了眼,发现外面没人,这才有恃无恐的大口吃了起来。
徐向暖躲了躲身子没让便宜儿子看到,那几个碗筷都是洗干净特意放在哪儿的,原也没想着为难小家伙,这不是便宜母亲被逼得没办法了出此下策,估计这会儿在铁蛋儿眼里,阿娘也不是那个好阿娘了吧。
时间下午五点半,小闺女还是没扛住睡了,为此徐向暖毫无办法,她有预感,明天早上准睡不了一个懒觉。
六点钟,在外面扭捏了大半个小时的铁蛋儿终于鼓足勇气进来了,一双小脚试探的望屋里走了两步,发现阿娘没有注意到,又试探的往里走了两步,这一抬头自己就站在了炕沿边。
徐向暖眼睛里不加掩饰的嫌弃又一次冒了出来,这泥猴儿怎么还不把这身脏衣服脱掉。
“把上衣裤子都脱了,丢外面去。”
铁蛋儿没动,他就说阿娘嫌弃他了吧,这都好几次了。
玻璃心水瓶座的小家伙刚振作起来的肩膀一垮,瘪了瘪嘴巴问,
“阿娘,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知道还问,这么脏的泥猴儿谁不嫌弃,怕是亲娘也给不了个好脸色。
“不是出门的时候,都说了不让你玩泥巴,怎么不听话呢,不听话的孩子是不会招人喜欢的。”
以前也是瞎了眼,竟然会觉得这孩子乖,表面确实挺乖顺的,就是有些驴脾气容易钻牛角尖。
这不,她还没说什么呢,便宜儿子就又掉起了眼泪。
一个男孩子怎么就这么容易哭呢,徐向暖身心疲惫的软了软身子,也不知道原主以前都是怎么教导的,她这个生手母亲是真没办法了。
哭着哭着鼻涕都吹起了鼻泡,便宜儿子用手背蹭了蹭,那画面徐向暖简直没办法看了。
一时间暴躁的老母亲拽住儿子衣领,愣是用那副病歪歪的身子将熊孩子给拖了出来。
上下手脚齐用,扒了那几件没眼看的脏衣服,要是真有可能,连这娃儿她都打算扔了。
徐向暖接了一盆热水找了一条毛巾,粗暴的给便宜儿子从头伺候到脚,弄干净后老母亲这才勉强放得下心。
铁蛋儿压根就没理解到阿娘到底在嫌弃什么,用他简单的脑细胞想,阿娘就是嫌弃他了。
小家伙鼻子里哼了哼气,撅着小屁股爬上了炕,将脑袋埋进被窝里还在想,他也嫌弃阿娘了。
生气到什么程度呢,做梦嘴里都喊着阿娘是坏蛋,
徐向暖有什么办法呢,照理说她已经很和颜悦色了,要不是一个劲儿的安慰自己,这是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到时候得还回去呢,她还真打算给便宜儿子立立规矩。
到底是成年人,徐向暖压根就没把这儿当回事,
晚上八点钟,两个娃儿现在都睡了。难得的,徐向暖睡不着了。
也不是说睡不着,就是心里忽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白日里热热闹闹的还不觉得有些什么,到了晚上这种孤独感就更深了,那种失落的感觉被放大了好多倍。说到底她还是排斥这个地方,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这前后差着半个世纪的距离,没人能一下接受的过来。
徐向暖来到这个世界有一周了,也不知道那边现在怎么样?会不会有人为自己的消失觉得难过,应该也没几个人吧。
诡异的是,来之前恨得牙痒痒的那父子俩,现在都没多少怨恨了,要说有的话,心头竟然还多了一些想念,血缘关系到底是种很神奇的牵绊。
一周时间,便宜父亲这会儿肯定也被放出来了,肯定正满淮安市找自己算账呢,她苦涩的笑了笑,原主再不回来她就真快忍不住了,有种积压已久的情绪一直堆积在胸口没法排泄,但愿原主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吧。
晚上九点多,房间里灯光隐隐约约,时不时有电子游戏的那种碰撞声传来,有个瘦弱身影躲在被子里一只手滑动屏幕,消消乐的声音稍微压下了徐向暖内心的焦躁,这款从大学就开始玩的单机游戏玩到现在,人家都更新到两千多关了,她还停留在八百的关卡掉豆荚,三十点的精力在失败了第六次后就没机会了,徐向暖心有不甘的放下了手机准备入睡。
你看,刚来的时候,她战战兢兢勤勤恳恳的扮演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坚持了没几天就没耐心了。现代人的那种缺乏意念力,容易放弃的没用在她身上已经大概能看得见了。
梦里面雾蒙蒙,徐向暖已经好多天没见过那个女人了,心底隐隐有一种不好的猜想,但脑海里坚定的告诉自己,原主就是和自己换身体了,到时候她肯定要回来,毕竟丈夫孩子都在这儿,她还能被现代的灯红酒绿看花了眼?
不能这么庸俗吧,肯定不会,那小妇人看着就是心气儿极高的主儿,肯定做不来这样的事,这么想了想,徐向暖微微的放宽吊了很久的心。
给两个娃儿盖好被子,徐向暖终于有心思睡觉了。
睡前还告诫自己,明天一定一定要烧炕,不能再偷懒了,捡来的树叶都摊在院子里晒了两天了。
明天起来一定要打水,一定要打,从这儿就可以看出她潜在的毛病了,那就是现代人大多具备的拖延症。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打在屋檐处,屋子里的母子睡得正香,一个小娃儿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看这情况,她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
睡饱了的小娃儿不哭不闹的,顺着墙壁慢慢的站了起来,这个动作做的很不熟练,小脚丫子往前踩了踩,没踩在平稳处,倒是一脚踩在老母亲的脸上。
徐向暖睡梦中好像被什么东西踹了一脚,但很快那种感觉就又不见了,
忽然,一双绵延不绝的滑腻口水流了下来,径直淌在了徐向暖的脖颈处,就好像有条蛇,冷冰冰黏腻腻的用舌头舔了一下自己,
徐向暖在睡梦中就被恶心到了,身体哆嗦了下忽的睁开眼来,视线上方,一小儿低着头对她明媚的笑,笑容里隐约在说,阿娘,早上好呀。
徐向暖吐了口浑浊的气,咽下了差点爆口而出的脏话,硬生生把那句想骂人的冲动给咽了下去。
便宜母亲脸色僵了僵,实在是回应不出一个慈爱亲切的关怀,那表情看起来实在是有些狰狞。
要是有旁人在,肯定要劝导,“你和一个娃娃较什么劲儿,那么大点的娃娃懂什么?”
是不是从来没说过,徐向暖有洁癖。
有的人是精神洁癖,有的人是身体洁癖,徐向暖两者都没,她是那种感官上的洁癖,尤其是排斥一些动物的接触,那种触觉几乎会让她疯掉,那你要问平日里,也没见她对小娃儿嘴边的哈喇子有这么大的反映呀,今天怎么就受不了,因为在现实中和在梦境中,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直观感受,徐向暖在现实中又没遇到过蛇。
她这就是蛮不讲理,胡搅蛮缠,不过现在这会儿能抗衡的人还没回来。
很快,炕头的另一边,当哥哥的铁蛋儿起床了,他刚坐起身子就看见阿娘和妹妹诡异的对望着,妹妹年纪小还看不懂什么,但从昨天,铁蛋儿已经很能够分得清阿娘的情绪了,照现在这风雨欲来的脸色,准是妹妹惹到她了。
阿娘以前温柔和气的形象,在铁蛋儿心里已经幻灭成渣了,他唯一感觉得到的就是,现在的这个阿娘变得好可怕。
铁蛋儿上前将妹妹的小身子往自己这边揽了揽,避开那个女人恐怖的视线。
昨天的记忆涌上心头,那种隔了一夜的委屈又席卷而来,铁蛋儿自己的小手握着妹妹的小手以作安慰,
屋子里唯一的那个敌人出去了,
铁蛋儿松了口气,接着院子里忽然传来女人崩溃的大喊大叫,什么盆盆罐罐的撞击声一声盖过一声,
阿娘这是怎么了?
徐向暖怎么了,即使已经很努力的去刻意忽略掉脖子间那种冰冷冷的黏腻,也知道那只是小孩子的口水,但就是感官上没办法不排斥,用水冲了两三遍也摆脱不了,她都快炸毛了。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吃早饭,母子俩相顾无言,那个罪魁祸首咧着小嘴哇哇叫着,完全不懂她老母亲的心绪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