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什么都好，就是有些阴冷，其实徐向暖想多了，这屋子夏天时候盖的，墙面早都晒干了，冷是因为昨天下的那场雪虽没落下多少，但今天经太阳一晒，空气中的这个湿度上升，气温可不就突然低了好多，老话常言下雪不冷化雪寒，还有一方面就是屋子里没烧炕，她这具身子原装的又生来不结实，这才有些冷的受不住。
秦毅倒是没回来，但门外有个年轻小伙儿推了一板车的东西敲门，徐向暖拍了拍手心的尘土前去给人开门。
小伙儿很腼腆，见了徐向暖还很不好意思。
结结巴巴的问候了一句，嫂子好。
徐向暖大概知道了这人是谁，应该就是中午那些妇人口中的主人公阿林。
“怎么是你过来了，秦毅呢？”
徐向暖知道秦毅应该是去了小林婶儿家，但具体干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
“毅哥在和我阿娘阿爹说话，我先把东西给嫂子送过来。”
就这短短两句话，说的小伙子脸颊通红一片，虽说称呼上叫嫂子，但实际原主这身体年龄比阿林还小两岁呢。
不过现代人徐向暖脸皮厚，没觉得有什么，她侧过身子，给小伙儿让了路。
实际年龄也没大几岁，但徐向暖就是莫名觉得自己比起这些近龄人，思想上成熟的像个修炼多年的怪阿姨，当然，这些人中间不包括便宜丈夫。除却秦毅，六零年这些年轻人大多都是很矜持的，秦毅就没在这个范围里了，他得另当别论。
院子的一砖一瓦都是阿林自己动手的，前面铺着这条羊肠小径他比徐向暖肯定要熟悉的多。
板车压过青石块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起来尤其的刺耳，也不知道这小伙儿怎么忍了一路。好在本来就没几步路，很快就到了房门前的台阶处。
天色已经暗了，徐向暖有些没瞧清板车里装的是什么，只觉得满满当当的。
很快另一屋的几个人出来了，借着蜡烛的光徐向暖这才看清了那一车东西。
板车上分别是几床被褥，一口铁锅，两个木桶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徐向暖从那里面伸手拿了一件不知道怎么用的橡胶皮囊。问阿林这是什么东西？
阿林给解释，这是他毅哥专门托阿娘给嫂子找的热水袋。
这么多人在，徐向暖还是免不了脸颊一热，自己就不该多问这一嘴。
徐向暖忽然就知道了为什么会觉得房间里阴冷，除了没烧炕是一方面，还没被褥呀！
眼睛也是瘸了，那么关键的东西竟然都没注意到。
几个人将东西依次搬出来，三床被子，那边三个大男人可能就得两条，令她诧异的是，有一床被子还是崭新的被面。摸在手里的棉花软蓬蓬的，舒服是舒服就是多少有些烫手。
别是把人家结婚的喜被给拿过来了吧，这可真的是罪孽深重。
想着，徐向暖就将怀里的被子打算还给人家。喜被呀，寄托了人多少情感，她们怎么使得？秦毅那男人到底怎么想的？
没看见小伙儿看见这床被子脸上都黯然失色了么，徐向暖见状越发愧疚了。她对阿林说，
“听嫂子的，快把这床被子抱回去，这么好的被子借给我们用真是糟践了。你们家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多，感谢都还来不及呢”
阿林是个憨厚没心眼儿的娃儿，摆摆手说道“不糟蹋，这床被子不是借的，旁边那两床才是。”
这话听着有些没头没尾儿，徐向暖怔了怔，前后捋了一下意思。
阿林大概是说，她怀里的这床不是借他们家的，徐向暖微微松了口气。
那口气还没顺下来，阿林冷不丁又接着说“这新被子不是借的，是秦哥买我们家的，不光被子，这些东西都是，另外还有这院子现在都是你们的了。”
信息量有点大，徐向暖神情僵了僵，什么叫买的。感情她在这儿感动了半天，这些东西都是花钱买的，那自己还在这儿客气个什么呀客气。
想明白了这点，她收起有些谄媚的笑，语气不明的问小伙儿，
“你秦哥花多少钱买的你知道吗？”
“具体多钱我不知道，但刚才出来无意间听了一下应该大三百块钱吧！”
别人还没来得急有什么反应，小张先是抽了一口冷气。“三百块钱呀，秦哥这是把这两年积蓄都花了。”
徐向暖头脑风暴，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这里的五分钱一个包子在现代需要一块，那五毛到那边就是十块，一百块对应就是两千块，三百块就是六千块，六千块她差不多两个月的工资，但在这儿可就远不止这个数儿了。
徐向暖问旁边一旁稍微沉稳点的阿恒：“你们秦班长一个月多钱的津贴？”
不知道该不该说，但阿恒微微思量了一下还是小声的比了个数儿，那个数儿徐向暖没看清楚，人家就收回去了。
有人轻微的咳嗽了一下，秦班长回来了。
大概是注意到徐向暖不郁的表情，阿林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开口“是不是太多了，我就给阿娘说了不要毅哥这么多，都是自家兄弟，再说这院子建成才花了八十来块钱，自己人坑自己人不好。”
如果说刚才徐向暖还生气，心里念叨着秦毅这个败家爷们儿，这会儿听到小伙儿这话忽然就不气了。
见惯了虚伪算计的小市民，忽然遇到这么实诚没心眼儿的小伙儿，徐向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也不是她的钱，她计较个什么劲儿？硬是把涌上心头那股心疼劲儿给压了下去，
这会儿小林婶儿也来了，她跟在秦毅身后进来，一只手举着煤油灯，另一只手提着菜篮子。
热切的招呼众人吃饭，晚饭是咸菜就稀饭，难得的，小林婶儿还给送来了十多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也不知道这馒头算不算钱。
母子俩走后，屋子里很安静，小娃儿已经窝在秦毅的肩头睡着了。
没人说话，也没人碰那热腾腾的大馒头。
吃过饭，很快就各回各房睡觉了，
男人这才微微开口，刚才有外人在，秦毅不好说些什么，
“虽然把钱花了，但你们娘仨有住的地方了呀，别那么小家子气。”
男人的语气中间隐隐夹杂着那么一点点的宠溺又问了一句，
“是心疼那些钱，还是心疼秦哥我呀。”那种不正经的腔调又冒了出来。
徐向暖没绷住笑出声来，这不要脸的男人是谁？这人怎么人前人后不一样，白天晚上又不一样。
晕黄的蜡烛下，男人一双深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些笑意又带着一些痞气。微微得意的对媳妇儿说“你秦哥是有本事的人，放宽心，饿不着你和两个娃儿。”
那微醺自大、狂妄的状态有点儿像是喝多了，徐向暖凑上前鼻子嗅了嗅，还真被她闻出一点儿细微的味道，按理说不至于呀。
这人怕不是个假酒鬼吧。
徐向暖怕他不小心摔着孩子，想将男人怀里的娃儿接过来，可秦毅不给呀，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像是铜墙铁壁，稳稳的就是抱着小娃儿不撒手。
徐向暖怕吵着别人，只能好言好语的哄劝，男人意识也不知道请不清醒但就是软硬不吃，好在铁蛋儿因为和她闹别扭，今晚和他小张叔叔睡那边了。
不然被孩子看到两个大人，在这儿小儿科的抢小娃儿跟抢玩具似的成何体统，还要不要面子。
僵持无果后，就在徐向暖已经打算放弃了，秦毅松手了，主动将小娃儿递进徐向暖怀里。
老父亲口吻的说道，
“照顾好我女儿哦，她还这么小又这么乖，”
又牛头不对马尾儿的说了一句，
“这么一小只以后就叫秦只只吧”
徐向暖自动将那个只换成了枳，南橘北枳，听起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随口又问了一句“那铁蛋儿大名叫什么？”
“臭小子有名字，名字叫秦、秦冶”
“秦爷，这是什么鬼名字？”
想再问什么？秦毅已经睡着了，徐向暖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
给自己灌好热水袋，眼皮已经有些沉的快睁不开了，这才大概晚上就九点多，换个身子这作息也跟着换了？还是说这瞌睡是会传染的。
炕头父女俩一模一样板板正正的睡姿，徐向暖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她隐约记得昨晚自己好像睡姿不是很好，睡梦中拽了好几次被子，昨晚这男人应该没睡好觉吧。
传统的土炕硬邦邦冷冰冰的的没半点温度，要不是秦毅，徐向暖真想将空间里的床垫铺上去。
人为条件不允许，她很快就放弃了。
关上房门，抱紧自己怀里的简易热水袋也上了炕，小娃儿靠在最里面被他爹围得严严实实，徐向暖只好掀开被角自己委屈巴巴的缩在最外面。
簇新的棉被到底是有温度，再加上身后男人暖烘烘的体温，徐向暖惬意的享受了一下当下这种感觉，很快睡意袭来就闭上了眼。
凌晨五点的生物钟一到，秦毅自然而然就醒了。但是醒了有半天没办法动，怀里的女人像只八爪鱼一样紧紧的攀缩在自己怀里，大腿处和胳膊关节肘隐隐都没了知觉，也不知道这样被压了多久。
缓了一会儿，微微压下那阵麻意，温热的呼吸打在脖颈处带来一阵儿酥痒，以前暖暖可没这么依赖过自己，印象里的那个媳妇儿虽温柔但又很固执，两人在很多时候都是讲话讲不通的。
可这次回来，媳妇儿不仅没提以前的事情，性子还变了好多，从以前的温柔小意虽变得有些蛮横还有些跳脱起来，但整个人有些鲜活了。也不知是不是时间真的会改变人，若不是这幅样子没变，秦毅都有些相信这怕是换了个人。
五点二十的时候，他不得不，得起身了。再不走，时间估计就有些赶不上了。
只是就简单从炕上爬起来这个动作，他都花了五六分钟，给母女俩盖好被子轻声轻脚的下了炕，小心翼翼提起炕边的轮椅推开门走出去。
要是有旁人在，肯定会惊讶的问，这人腿不是废了吗？
院子里那三人都已经收拾妥当了，他拿好自己的行李，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遗漏的了，又将一个装得鼓鼓的信封拿了出来，差点就把这个东西给忘了。
屋子里女人孩子睡得正香，秦毅将这些钱票压在炕边显眼处，保证能让人一眼看到的地方。
这才后顾无忧的走出了房门，谁料刚一出房门就看见夜色下有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院子里。
老父亲那颗心微微颤抖了一下，铁蛋儿带着睡意好奇的问了一句
“阿爹，你的腿好了吗？”
“嗯，就是走几步会觉得有些疼，再养一段日子，等下回阿爹回来肯定就好了，到时候背你骑大马”
“天这么冷，你怎么起来了。”
“我想送送你，”
孩子的话虽稚嫩但直戳心底，秦毅不得不感叹一句，他家那个熊孩子真的是长成大孩子了。
回来两天孩子没叫一声爹，秦毅不是没失落过，这下全圆满了，他蹲下高大的身子抱抱儿子小小的身体，嘱咐了句
“我们走后，你关好屋门回去和阿娘妹妹再睡会儿。”
孩子又问，“阿爹，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了呀”
“很快就回来。”男人轻声安慰，
“你走了阿娘会难过的。”
“阿娘是大人了，大人是不会难过的。”
说完这句秦毅迈开沉稳矫健的步子踏着霜露直接就走了，他怕再不走就更舍不得走了。
吉普车轰隆发动的声音徐向暖不是没听到，但眼皮挣扎了几下没睁开就又放弃了。
这一觉徐向暖直接睡到了大中午，要不是女儿肉乎乎的一巴掌直接呼到自己的脸上，她可能还能接着往下睡。
意识清醒时，她第一反应就是看身边的男人，身边空空如也，小娃儿不知什么时候都爬到了窗户边儿。屋外阳光夺目，院子里听不到半点儿人声，昨天吵吵闹闹的小孩声这会儿也安静的有些诡异。
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传来，这种感觉在看到炕头压着的那厚厚信封时就更深切了。男人走了。
没告诉自己就走了。
好歹处了两天，临走的时候喊她一声呀，这算怎么回事？
心头泛起涩意，徐向暖压了压眼睛里不可名状的情绪，将小娃儿抱过来给她穿好外套，大的那个还不知道现在人在哪儿？起没起床？
将炕头的信封拿过来恹恹的扫了两眼儿，六十年代的钱和票堆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堆废纸。徐向暖没什么兴趣的丢进了空间。
推开房间门，屋外菜地旁，铁蛋儿蹲在菜地里，用手和了一堆泥巴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看到阿娘终于醒过来了，小孩扁扁嘴，对徐向暖抱怨道，
“阿娘，我肚子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