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俊秀的江隶无奈的看着面前这姑娘,他才到这儿不到一周时间,碰巧就遇见了这姑娘五六回,要说不是故意的,江隶自己不相信。
“不算前两次的偶遇,今天是你第三次跟着我了吧,”男主轻笑着问,
以前在那边,也不是没有热情大胆的姑娘主动示好,怎么换了个地方还是有姑娘趋之若以,江隶为自己繁盛的桃花缘感到无奈,不是说这里村风淳朴,姑娘大都含蓄,江隶眉眼勾了勾,好像这话也不可全信。
秦音音被江隶直接的话给说红了脸,论本质她也就是一皮薄姑娘,还没这么直接的向异性示过好。
现在被人家追问,秦音音窘得后脖子都红透了。
心里却在想,
不应该呀,照理说她现在的样貌不说万人迷,但起码也会让人眼前一亮呀,男主怎么表情这么平淡,
少女娇俏的声音含羞带怯,一双亮如山涧的水眸影影绰绰,略带娇羞的反驳道,
“你别自恋哦,我没跟着你,只是碰巧遇到罢了。”
这么解释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那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不好意思啊我就先走了。”
在女主惊讶得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江隶当真迈开步子直接走了。
从小就在一众表姐妹中摸爬滚打长大的江隶,不可谓不懂男女心事,秦音音这点伎俩在他眼里可能还不够看。
很俗套的桥段,偏巧秦音音想不出别的什么办法了,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没成想,一直无不顺遂的女主忽然在男主这儿吃了瘪,秦音音气红了眼跺了两脚碍事的小石头,嘴里嘟囔了一句,直男癌。
人家不是直男癌,是根本就没看上她,但这个事实秦音音怎么可能会相信。
阿林憨笑着打趣儿这个新来的弟弟,也是这段时间两个人熟了。
“那是我们村里顶漂亮的姑娘了,怎么你还瞧不上。”
江隶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嘴里谦让着说道,
“怎么可能瞧不上,只是我家里那边已经相看好了,准备再等两年办事。”
这话是推辞话,谁家一十七的少年郎能早早顶下婚事,江隶这肯定都是车轱辘来回转的推辞话,每当有长辈打趣儿,江隶顺嘴而来就将这套说辞拿出来应付,反正也没人真的会去问他家里人,这事到底是不是真,
久而久之,说得他自己都快信了。
阿林实心眼的信了,嘴里还可惜道,
“那真是没办法了,音音妹子估计知道了肯定会难过的。”
江隶温声和气的劝解,语气成熟的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那么漂亮一姑娘,怎么可能会没人追,老哥哥你就放稳心吧。”
稳健的汉子被少年这话说得宽心,一想确实也是,很快也就不纠结这个问题了。
接着心急火燎的道,
“今年是上工的大日子,我们得去早点,不然好活都让别人抢了。”
江隶好笑,都是出力气的活怎么还有好坏之分,很快不谙俗事的少年就被打脸了。
麦场上里里外外都是人,比迎接他那天还要人多,吵吵闹闹的妇人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蝇头小利吵得不可开交,闹哄哄的人群密密麻麻,
不大的场地很快就被挤得严严实实,阿林带着江隶转了好几个来回都钻不进去,更看不到大伯那张脸,阿林的大伯就是老村长,不过今天这样的大日子老村长竟然没有来。
不只是阿林好奇,好奇的人多了。
一个大嗓门的粗壮汉子问林木,
“怎么不是你爹来主事,”
人群中被人围着的是一个和阿林年纪相仿的青年人,他叫林木,老村长五十多岁老来得子的老幺,林木和林北这两兄弟还是他们老林家这一辈最后一茬苗。
“我爹这两天病了,起不来。”
那汉子又不满了,
“你爹身子不好,那也找个能担事的家伙过来,再不济让你大哥林柏过来,你一媳妇儿都没娶的小伙顶什么用,”
“就是呀,别嫌婶子说话直,阿木你这都没下过几天地,怕是锄头都拎不起来能分得清什么春耕播种?”
腼腆的小伙子不善言辞,也是看这少年好欺负,众人你一嘴我一嘴的你来我往,三两下场面都闹腾起来,
妇人们嚷嚷着,这不还没个主事人过来她们自己倒是吵吵起来。
什么东边那块水田我去年就打理了,今年也应该是我。西桥口那块干荒地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争执不休的两婆子一把年纪了还直接动起来手,
不止是徐向暖惊了,没见过这场面的江隶也呆了,他何时见过这么不甚体面的妇人你推我搡直接动手,
秦毅拽了一把伸着脖子看热闹的小妇人,嘱咐她,
“你现在赶紧回去,家里没人,闺女醒了没人照顾。”
徐向暖不开心使了使小性子,
“干嘛你不回去,”
秦毅看着她不言语,这小妇人现在真是越来越难说话了。
忍下那口郁闷,男人出声问,
“我回去,你在这儿和她们抢活干?”
徐向暖乖了,她压根就没想着要上工,被男人这么一质问,小妇人怂怂的笑了笑,立马转身小跑了回去。
阿林想钻进去替林木壮壮胆,两个人就差了三岁,说是亲弟弟都不为过,实心眼的汉子急得站都站不住。
很快人群中有人厉喝了一声,也不知怎么的,场面有些平静下来。
林木一双小鹿般通红的眼睛委委屈屈,虚岁才十六的少年何时被人这么对待过,本来他就是跑过来传个话,忽然被堵着不让回家了。
好在终于有人来了,少年一睁眼就看见自家二哥嫌弃的眼神,他松懈下来赶紧跑到自家哥哥身后,生怕那些叔叔婶婶们再对自己动手。
林松简直没眼看弟弟一眼,怎么那么没用,被一群妇人掐红了脸。
“我爹这几天身子不好,今天分工这活就由我来给叔叔婶婶们指派,要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直接指出来就是。”
一个黝黑的妇人不满道,
“你们老林家再没人了吗,都找不出一个像样点儿的长辈出来。”
刚才还好模样说话的林松忽然冷了脸,秦毅看着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那个兄弟有些感慨,怕是没人比他更晓得这小子有多腹黑难缠了。
林松眼里没温度,但语气却很从容,
“瞧婶子这话说得,要是对我不满意,那就委屈你在一旁等着,侄儿先给别的乡亲们分好活,再耽误下去天都晚了。”
这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没人愿意在这儿干站着管不了温饱又赚不来工分,平白的消耗体力。
“林二赶紧的,再待一会儿估计就直接到中午了。”
乱糟糟的场面在林家老二的有序管理下,变得井然有序,没一会儿聚集的人群陆陆续续的散了,大伙儿挑着锄头扛着铁锹三三两两的上了地,不得不说林松还是有两下子的,原本因为旱地水田被争执不休的妇人们,现在被打发的心服口服,那林家老二想了个点子,水田那边一天工分六八分,旱田这边八十分,就是那边的妇人一天满工六个工分,男人一个满工八个工分。旱地这边因为地质愿意,妇人一天八个工分,男人十个工分,如果后续还有不合理的地方重新调整,现在先这么记。
这消息一出来,很多人当下就不多话了,活轻活重不得都考这个吃饭,都是出惯了力的田间庄稼人,吃饭为大。
原来还不愿意去旱地那边的妇人们现在一拥而上,反倒是这边东边这水田无人问津。
事情很快被安排好了,麦场里三三两两站着五六个人。
那个一开始找事的黝黑妇人被干凉到一旁,那会儿好几次挤上前都被人家有意的忽略了,
秦毅挑了眉,小声给林二道,
“得饶人处且饶人呀,二林子。”
原本林松冷硬的下颌骨忽然软和了些线条,被忽然冒出来的秦毅看了个仔细。
上次回来两人就没碰着面,这次总算是见着了。
“秦大漂亮还是一如既往的这么独领**,”
秦毅被林松熟稔怼了**子,两个大男人忽然都笑了。
一时间真是感慨万千,谁能想到以前立志要称霸江岭两大王的兄弟俩,一转眼三年没见了。
“这次回来待多久?”
秦毅默声道,
“不走了,回来陪你。”
“一大老爷们别整这么肉麻,陪你媳妇儿就陪你媳妇儿,非要恶心我。”
想到什么,两个人不由自主都被恶心了一下,很快接过了这茬。
“你家那边今天怎么没过来人?”
秦毅抿唇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秦母今天怎么没过来。
往日积极的不能再积极,什么事能落下了她,上工这么大的日子没道理不来。
林松拍了拍兄弟的肩,对他家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然于心。
“不说别的了,分工你怎么选的,不是兄弟不帮你,工分这事可做不了文章。”
秦毅凉凉的看了一眼耍滑头的林二,开口指了一块地方。
林二顺着男人的手指看过去,忽然惊诧了一声,
“你指的是块水田,这可赚不了几个工分,兄弟三思呀。”
林二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就差指着秦毅的鼻子说他没用了,刚才连个妇人都看不上这几个工分,一大老爷们怎么好意思。
秦毅不为所动,坚定就选了那块地方。
林松的眼神瞬间就有些一言难尽了,他还仔细的打量了下兄弟的下半身,心里琢磨怕不是被伤着了吧。
“那八个工分你们一家老小怎么够,”
林松还不知道之前的事,他一直还以为老秦家还是一大家子。
“早都分出来了,现在就我们一家四口。”
语气一顿又接着堵住林二热心肠的话,
“吃不够我们少吃点就行,”
林松被噎了下,那句将将要说出口的话被咽了下去。
徐向暖在家等得都开始转圈圈了,男人才悠悠的转了回来。
不光自己回来,怀里用布兜揣着一窝活蹦乱跳的小鸡崽,看个头应该孵化出来不久。
铁蛋儿兴奋的盯着那毛茸茸的小鸡仔蹦蹦跳跳,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阿娘,阿娘,我今晚要抱着它们睡。”
徐向暖无语看了眼娃儿他爹,娃儿他爹倒是端的十拿九稳,面上一本正经甚至还稍有兴致的打趣儿。
“抱着睡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这么大的身子可钻不进鸡笼子里。”
娘俩不约而同的愣了,谁说是那么睡,铁蛋儿更是不服输的和阿爹理论。
“阿爹好笨呀,我可以让小鸡仔钻进被窝里和我一起睡。”
“当心被它叮了你的屁股,”
徐向暖不得不泼凉水,真要把鸡逮到被窝里,她怕是连这破儿子都想直接赶出去。
铁蛋儿松了松肩膀,被阿娘成功劝退了脑子里滑稽的想法。
照说徐向暖以前也不是没养过母鸡,就是年代久远,小时候的事都想不起来了。但养鸡无非就是喂点蔬菜叶子,撒点小米颗粒,有时间的话再给它们找找小虫子。
问题是现在她能给吃什么,人都没东西吃了更何况社畜,它再可爱也够不到那个和人同等待遇的级别吧。
“这是公鸡还是母鸡呀,这么大点儿在哪儿看。”
徐向暖说完还给掌心里的小鸡仔翻了个,煞有其事认真的瞧了两眼,没瞧出什么差别。
秦毅被徐向暖这话问得表情一闷,关键是他也分不清。
五只鸡崽子叽叽喳喳的被放在了一简易纸箱子里,暂时鸡笼它们也没法待,实在是太小了放进去估计都能掉出来。
便宜儿子就跟有了小伙伴儿似的,平时回来还跟妹妹唠两句磕,现在一头扎进鸡窝里怎么都叫不过来。
老母亲心塞,
老秦家今天这气氛属实有些诡异,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秦小二表情都有些不好看得郑重。
清早起来,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吃完饭,秦小二就跟着母亲去麦场那边分活了,没成想,忽然被老爷子叫住了。
趁着孙女这会儿不在,老爷子直接抛出了一个大炸弹当场镇住了这母子俩,
“让音妮儿别上学了,今年留在家里帮忙。”
秦母讷讷的说不出来话,她表情僵了僵看了眼自家儿子,同样在秦小二眼神里看到不可置信,原来不是自己耳朵不好使的问题,是老爷子疯了。
一直唯命是从的秦老太忽然惊怪了一声,
“阿爹是不是糊涂了呀,音妮儿以后是要考大学吃墨水的文化人,怎么能这会儿回来呢?”
秦小二也附和着说,
“音音不是考进了一高么,就这么让她回来不可惜死了。”
老爷子不吭声,一口老旱烟吸得烟雾缭乱。
秦老爷子眉峰皱得一高一低,老骥伏枥的眼里洞察秋毫,这家里的一砖一瓦一针一线他都听得见动静,更何况人呢。
让音妮儿回来这个事也是想了有一阵子,那丫头心大怕是养野了不好收,老爷子也是思岑过了,横竖女娃子都是要嫁人的,多读少读一年都没什么差别,又不是男孩子还能指望她给老秦家光宗耀祖么,光耀门楣这种事还是指着男娃子来。
已经决定好了的老爷子,这会儿说出来也只是告知,他的话向来是不容置喙。
秦音音这会儿全然不知她即将面临的是什么,嘴里念念有词的嘟囔着,
“再有下次,一定让那臭小子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真是瞎了眼睛了,她这么一大美女主动示好都能当看不见,竟然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
可能是因为熟知剧情,秦音音始终都带着一种上帝的视角看待这个小世界里的人和物,不可否认,她内心里确实带着一种浅显的优越感,不过分夸张,但也毫不怯懦,这就导致了江隶旁若无人的这种忽视,确实结结实实的打击到了秦音音。
书中扯得什么一见钟情,全都是屁话。
人家根本都没拿正眼看自己,越像越觉得难受的秦音音生生把自己气哭了。
这还不算完,刚一迈进老秦家的大门,里面齐刷刷三道视线看了过来。
气氛安静的诡异,
秦音音收起眼里的不开心,若无其事的问阿娘,
“今天不是上工呢,怎么都还没去。”
秦母可是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起来了,信誓旦旦的说要去挑一个好一点的活计,这会儿怎么这么长时间还在家里,村里的人现在都在麦场里聚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秦音音有些不安了,
尤其是老爷子看着她的眼神耐心寻味,便宜哥哥也不知道头埋得那么低干什么,
不安的秦音音局促的问,
“家里是出了什么事吗?”
秦母看着自家可心的闺女忽然哭出声来,老泪纵横的拉着秦音音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秦母不哭还好,一哭秦音音就更慌了。
桌前的秦老爷子顿了顿,被妇人这粗嚎的嗓子给哭烦了。
老爷子径直对院里的孙女说,
“家里决定不让你上学了,你也到年纪了,回家帮你阿娘干点活,相看个好人家才是正事。”
老爷子说的这话丝毫不慌不忙,就连看着秦音音的眼神都与平常一般无二,正是因为这样,就越难说话,秦母看得明白,越看得明白就越心凉,老爷子这是铁了心了不让闺女去上学了。
秦音音被阿娘拽的身下踉跄了下,那种感觉也不至于说是天崩地绝,就是挺让人难以接受的。
“为什么呀,”
家里决定的不就是老爷子自己决定的,这个家从来都是他说一不二。
秦音音记得自己一直很有意识保持着和秦老爷子良好的关系,没记得有得罪过太上皇的地方呀,
老爷子吧嗒吧嗒的抽着眼,烟斗里的烟丝明明灭灭。
过了好长时间,秦音音听到老爷子随口扯了一个听起来没什么不对,但细琢磨又全是谎言的理由。
老爷子叹息着解释,
“年景不好,老大又被分出去了。现在赚不到工分,我们可能连饭都吃不起了,哪来的闲钱去供你读书。”
老爷子就是不想让她读了,秦音音心如明镜,秦家别的人或许不知道,但她是知道老爷子手里有点东西的人,怎么可能会被骗到。
年轻气盛的小姑娘委屈了下,还不是一点委屈,是很委屈很委屈的那种,红着眼睛赌气道,
“不让读就不读了,”
说完眼泪就掉下来了,砸在秦母手背上滚烫的泪一下子就令她心慌了。
来不及说什么,秦音音忽然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