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暖等到饭都凉了还没等到秦毅回来,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躁,她准备自己出去看看,没道理都这个时候了,还回不来,再说天都已经大亮了,即使有什么事总该先回来吃口饭吧。
刚站直身子,娃儿他爹风尘仆仆的回来了,明明人就在村子里,但那种感觉就好像出了一趟院门。
徐向暖睫毛轻颤,故作轻松调侃道,
“你再不回来,铁蛋儿就该站成一尊望爹石了。”
男人坚毅的侧脸睨了眼徐向暖,小妇人不自在的躲了躲眼神,明明那个站成望夫石的人是自己,偏要拉出来铁蛋儿说事。
秦毅原本拧紧的眉梢忽然舒展开一点,小妇人慢慢开始眼睛里有自己了,或许之前就有了,但没有任何时候秦毅会像现在这样确定。
男人低低的笑骂,
“心口不一的小东西,”
这句话被徐向暖听得仔仔细细,她嗔怪的瞪了一眼秦毅,
“赶紧吃你的饭,”
外面的那些风风雨雨好像全都被带回家,但是有些事不是不说出口徐向暖就感受不到的,她是个人,是个有直觉的人。
俩娃儿吃饱了在炕头打闹,徐向暖不经意的出声问了一句,
“外面没出什么事吧,”
秦毅手痒痒又没忍住揉了一把小妇人的头顶,原本就没仔细打理的头发看起来越发的乱糟糟。
男人眸子温和,安慰道,
“都不是什么大事,和咱们无关。”
他一向都是这样样子,徐向暖有时候分辨不出来秦毅的喜怒哀乐,这家伙心思藏得深,只要他不说出口的事,徐向暖一般是没办法的,
徐向暖将心头的那种担忧暂且放了放,只要不波及到自己这方小院子就好,她真是有些头疼外面的那些人,
她对娃儿爹说道,
“既然没什么事,吃了饭你赶紧好好睡一觉,别不大的年纪精神萎靡,你看你眼角的红血丝都快流出来了。”
秦毅被小妇人这危言耸听给听笑了,
“哪有那么夸张,这张脸你不是挺乐意看么,”
“自恋,”
虽然徐向暖确实挺喜欢秦毅这张脸和他伟岸挺拔的身子,但说肯定是不可能说出来的,这家伙也不知道哪来的自恋,
还不可能说出来,徐向暖怕是不知道,她不但早就说出来了,人家还早都知道了,现在掩饰根本不起什么用。
虽然嘴上说着不担心,但徐向暖明显放心的太早了,
吃过饭没多久,秦母就找上门来了,
一进门正对着徐向暖言辞犀利,
“赶紧给我们腾地方,今天我们就要搬过来。”
秦母风风火火的样子有些惊住了徐向暖,也不知道这老太太哪来这么大的本事,耍威风耍到这里来了。
要是刚来的时候,没准徐向暖还顾忌几分婆媳之间的面子情分,现在看见了秦毅的态度,小妇人就有些有恃无恐了。
“阿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家里没地方住了吗,”
秦老太的嗓子干哑,大概是哭得实在太狠了,这会儿懒得跟病秧子纠缠,
态度明确,
“老家塌了,现在就剩下一件上房,我们搬过来,你一家搬过去,”
徐向暖不动,老太太急的想直接上手抓,被徐向暖身子一侧直接躲过去了。
“为什么呀,我们住的好好的,再说这院子当初是花了三百块钱买的,阿娘是准备买我们住的这件院子?”
徐向暖故意跟老太太绕圈,
秦母急得怒火直冲,
“我是你婆婆,当儿媳的就这态度,住你间院子怎么了,我就是直接将你赶出去也没人敢说什么,再说,之前也不是没赶过,你怕是忘了教训。”
秦老太端的是婆婆的威风,无奈徐向暖根本就不吃她这套,
秦老太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徐向暖脑子里就想起刚穿过来住的那件破屋子,胸口处烈火灼灼,这仇她还没跟老太太算呢,
“婆婆这是故意欺负媳妇,”
“媳妇你怎么了,我还能出手打你呢,”
老太太横眉冷对,还真扬起了巴掌,徐向暖能真让她打了,不待徐向暖出手,院子里忽然冲出来一只气势汹汹的大公鸡,一张尖嘴直接啄在了老太太的屁股上,这一嘴下去,徐向暖都不忍直视,画面实在是有些残暴。
“赶紧给我把这个死东西弄走,”
徐向暖乐不可支,
老太太急得转圈,那只大公鸡也跟着转圈,场面有些滑稽,平白多了一场喜剧不乐白不乐。
铁蛋儿又颠颠的跑了出来,不知从哪儿找了一只大扫把,扫把的把都比他个头还要高,难为他抡的起来。
“你个老妖婆怎么又跑到我家来了,赶紧出去。”
手里的扫把还真毫无顾忌给抡了过去,一扫把打在了秦老太的脸上。
小闺女趴在窗子前咿咿呀呀的给哥哥加油呐喊,铁蛋儿还真左右抡了好几下。
当下几人都懵了,
秦老太哭天抢地的喊了出来,
“好你个贱蹄子,就是这么纵容小混蛋,敢打自己的奶奶,真是反了天了。”
“没有天理了,大伙儿都来看看,这一家子是怎么欺负我这个老太婆的。”
后面的那句话打了个弯儿没发出多少音,大公鸡的嘴顺时针拧了拧,尖利的嘴估计戳到了肉里,老太太疼得蹦了起来。
也顾不上数落母子俩了,
冲着身边的人嚷嚷,
“赶紧把这狗东西拎走,不长眼的东西,什么人你都敢咬。”
铁蛋儿忽然很是嫌弃的对阿娘说,
“她叫得好难听呀,声音比村里那只大鸭子呱呱的还要刺耳。”
徐向暖眼睛弯了弯,被儿子这比喻给笑眯了眼。
压根就没人管老太太的死活,
秦老太颤巍巍的小脚哆嗦着跑出门还在放狠话,
“你给我等着,回头我就宰了你。”
大公鸡终于收了嘴,趾高气昂的像只大将军首战告捷。
铁蛋儿对着阿娘欢呼,
“阿娘,老妖婆回去了。”
徐向暖给了儿子一个赞赏的眼神,不靠谱的母子俩一个赛一个的高兴。
回过头却都怂了,
屋檐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吵醒的秦毅,不带任何表情的站在哪里。
老母亲必须得拿出点做长辈的担当,她给铁蛋儿递了一个赶紧溜的眼神,母子俩心有灵犀,便宜儿子对阿娘点点头,示意她多保重。
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士决心,徐向暖干笑着问秦毅,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秦毅语气平平,看不出情绪,
“起了有一会儿了,”
徐向暖干笑了两声,发现自己笑不下去了,那可是人家亲娘,自己一个外人怎么敢当面顶撞,还不留半点颜面,真是罪孽深重。
想明白了的徐向暖坦然承认了的自己的错误,
言辞缺缺对男人说,
“反正你看都看见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完怂的就闭上眼,心里嘀咕着,再不济也就是被打一顿屁股教训一下,除了有些丢人,又不是没打过,
和秦母被公鸡啄屁股,简直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动静,徐向暖悄悄睁开一只眼,
瞅了一眼面色沉静的秦毅,男人无动于衷,
好半天,男人才叹息了口气,用一种无可奈何的声音说道,
“下次她再过来,你直接喊我就是,干什么受这委屈。”
徐向暖被这两句话听得热泪盈眶,不管狗男人是不是真心话,这两句话确实莫名的打动她了。
小妇人抽抽啼啼,眼角根本就没眼泪,还瞎做作,
“你刚才不说话,我以为你要打我呢,”
这句话刚说完,嫩乎乎的屁股上忽然真被男人拍了一下屁股,不疼,但很羞耻。羞耻的徐向暖现在立刻马上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尤其是男人眼神里看不清底色的瞳孔,平白的令人头皮发麻。
秦毅出声对耍宝的小妇人说,
“要是不想让她们搬进来,直接拒绝是没用的,”
和她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秦毅对秦母那点本事不可谓摸不清楚,老秦家真正难缠的是那位老爷子。
不光徐向暖不想看见她们,秦毅也是,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他怎么会允许有人打破这种宁静,
“你在家等着,我过去解决,放心,她们肯定搬不进来。”
徐向暖勉强点了点头,她得学会信任自家男人。
任何时候,男人出面都比她自己耍心眼结果要好的多,尤其是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年代,规矩大于天,虽然那会儿怼人怼得很开心,最后要不是铁蛋儿忽然出来,徐向暖原本还是准备碰瓷的,毕竟她一时之间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
也不知道秦毅怎么解决的,那边确实安静下来。
徐向暖好奇的抓耳挠腮,一直追着男人问,秦毅被这条小尾巴逼得没办法,只好简单说了两句,
“老爷子屋里有个秘密,除了我这个例外,谁都不知道,我就是拿这个交换的。”
虽然,说完气得老爷子一烟斗直接抡了过来,险些打中眼睛,不过结果是好的,老爷子自有办法安置秦家那几人。
至于秦小二的断臂,秦毅还看不到眼里,比这残忍的他都见过,人只要不死别的都不是大事。
可他好像忘了,每个人的承受能力截然不同,也有可能不是他忘了,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不知道老爷子怎么交代的,反正天刚放晴,老秦家就张罗着要盖新屋呀。
秦小二冷冰冰问秦母,
“哪来的钱盖屋子,之前我要娶媳妇不是说没有么,”
秦小二说得是好早以前,那会儿乔慧儿家放话出来谁家只要出得了五十块钱的彩礼,乔慧儿就嫁给谁,村子里议论纷纷,但秦小二是第一个得到消息也是第一个心动的人,那会儿秦母面色为难的对他说家里没钱。
有钱没钱秦小二不知道,确实也是这么多年,老秦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老爷子在村里辈分高,别的没什么特别了。
乔慧儿最终订了阿林,最后跑了这些都暂且不论,
秦小二现在就是好奇,不是家里没钱么,现在哪来的。
秦母指了指上房,
“老爷子给的,也不知道你大哥进去说了什么,反正老大走了,老爷子就发话要盖房子。”
还直接慷慨的给了一百块钱,十张的大团圆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秦母一时难以相信,直到同手同脚走了出来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后知后觉的才发现这是真的。
当即屁股也不疼了,颤巍巍高兴的咧开老牙,
“有钱盖新屋子了,这不是好事么,”
原本情绪萎靡不振了多半天的秦小二忽然出声问,
“没说往哪儿盖,”
秦母讷讷的开口,
“老爷子交代就往自家现在这块地头盖,不准挪地方,说是这是以前的风水大师看好的,”
现在的人很推崇阴阳先生,不管是红白喜事,乔迁新屋,甚至更严重的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都请人过来看看,是不是哪里冲撞了,虽然已经明面上被禁止,但几个村里子就有那么一两个先生存在着。
可能在后面严抓严打严重时会波及,但现在还没人在意。
一直被忽视的秦音音脑子转了起来,别人信风水她不信呀,又不是做生意的大户人家讲究什么财源广进,更不是当官走仕途的政治人家,求得一帆风顺。
老秦家这样的贫苦庄户人,有什么可讲究的。
她忽然想起了上房这件屋子,福至心灵,心神一震,这件屋子里肯定有东西。
有心想给阿娘和哥哥通通气,但一看那母子俩的态度,秦音音果断放弃了。
谁也不是天生就爱热脸贴冷屁股。
有时间她一定要进去看看,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甚至一时半会儿都坐不住了。
大雨过后,就是收拾残局。
没地方住的何止秦母三人。
老洼村里数过来有七八户人家屋子都遭了殃,不过也不是不能凑合。
就是知青点那帮孩子,现在才是真正的居无定所。
江隶等秦音音走了好一会儿,才从树洞里钻出来爬了出去。
真的是手脚并用的爬,僵持的时间久了,筋脉不通,刚一站起来差点迎面摔了下去。
泥泞的路到处坑坑洼洼,一脚踩进去拔都拔不起来、
气急败坏的少年嘴里嘟囔,
“这什么破地方,路都走不稳。”
在泥泞的村道上走路是要技巧的,昨天晚上下雨那会儿地面还没有这么湿滑,大雨骤停,冲刷下来的泥沙来不及褪去就全部涌在了路中间,又增添了点狼狈。
一直住洋房的小少爷哪儿受过这种苦,原以为住土屋,啃野菜已经够难捱了,没想到这还不算完。
“过几天办完事,马上就回去,”
嘴里这么安慰自己,脚下该走的路还是要走。磕磕绊绊走到知青点,江隶都要惊呆了。
他们的屋呢?
知青点的人呢?
怎么全都不见了。
知青点塌了,知青们都散了,江隶能看见个鬼,
莫淮那个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人家可比他机灵多了,一早就相中了地方。
冷傲的少年虽然不怎么说话,但不代表他没长脑子。
莫淮一早就相中了徐向暖家的院子,村里唯二的两间新屋看起来到底体面些,小林婶儿一早就跟着她老伴儿搬到了小儿子这边,莫淮看见也就放弃了,剩下的这个只不过碍于身份不敢直接进去。
徘徊在门口迟迟不敲门的少年秦毅看见了,不过没搭理,可惜自家的小妇人喜新厌旧。
铁蛋儿拽着阿娘的胳膊示意她往门外看,掉了扇门的院子一眼看得到头,
“阿娘阿娘,外面有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
徐向暖好奇,
“哪呢,”
她这个方向看过去是个死角,转了个方向徐向暖眼睛都亮了一个度。
要不是控制的好,估计口水都流出来了。
“是长得很好看呀,”
母子俩没看到,一旁的男人面色沉沉,当即黑了脸。
见到好看的小哥哥心怀激动的徐向暖坐不住了,拔腿就想跑出去问问怎么回事,
人家不好意思进来,她好意思出去呀,
只是刚一动作,腰就被男人一巴掌扣住了。
小妇人怒目而视,
“你赶紧撒开,”
秦毅越发收得紧了,剑眉蹙起,冷声问,
“都是娃儿他娘了,稳重点。”
小妇人无赖的做了个鬼脸,使诈揉了下男人腰间的痒痒肉,之前也是偶然得知,一大男人竟然这么怕痒,秦毅一激灵,还真被小妇人挣脱了手像跟泥鳅滑了出去,也是好本事。
面色沉沉的男人活活被气笑了,
院外,这么点路跑得气喘吁吁的徐向暖勉强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气息,笑靥如花,面带温柔的问那少年,
“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少年安静如画的眸子点了点头,轻声请求,,
“知青点塌了,我想找个住的地方,可以付租金的。”
说得徐向暖心软了,她对美色向来没有抵抗力。
追出来的铁蛋儿拽了拽阿娘的袖子,示意她克制克制。
徐向暖收敛了点,
好像不管不顾的点头答应,好在理智还在,娃儿他爹在后方虎视眈眈,一家之主都没有发话,她即使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儿。
不过这不影响她对少年的好感,
徐向暖颇显殷勤的对少年说,
“你稍微等等哦,我问问娃儿他爹,”
男人阴恻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用问,咱们家里你当家做主。”
原本只是以退为进,未曾想,小妇人还真就敢顺势而为,徐向暖喜笑颜开的对那少年说,
“太好了,你可以住进来了。”
懂事知礼的少年颔首致谢,
“麻烦姐姐了,”
秦毅气结,一是被小妇人这没心没肺,二是被这小子的不知好歹,最后是气自己的一时失言。
人进都进来了,现在说什么都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