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音乐一直闹腾到深夜才散。
何芒忧心忡忡的,到半夜了,还是没什么睡意。
霍沥川倒是神态闲散,围着篝火,继续跟李老先生谈史。
音乐停下来的时候,年轻人一多半歪歪扭扭的了。
他们刚刚一直围绕着舞台边唱边跳边喝酒。这会儿能清醒的不多了。
把这群不省心的年轻人收拾进了帐篷,营地里顿时凄清了起来。
严紫和她的音乐团队收拾完以后,精神尚好,都围坐过来烤火。
柳乘絮捡的的位置,离何芒只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他坐下来以后,就一直抱着保温杯在喝水。
何芒分明见到他保温杯里放着枸杞。这让她忍不住笑起来,这么年轻的就开始养身了。
她已经知道柳乘絮其实年纪不大,才二十一呢。
她一笑,柳乘絮扫了一眼过来。
可能何芒过分专注于他保温杯,他意会过来,也笑了一下。
看他的样子,可能想坐过来说说话。
猛不丁杨归帆插坐了两人中间。他身上很重的冷味,一张脸刷白的。
何芒问他跑哪里浪去了。
结果他说今晚又去林子里闯荡了一番,可惜还是没找到石屋。
想不到他居然好奇心这么强,也这么好骗。
那什么石屋就是某位大叔穷极无聊逗逗年轻人用的嘛。他居然真信。
杨归帆哈着气,尽量近距离地偎着火,还把手放上去烤。晚上温度的确下降不少,有点严冬的感觉了。
刚刚霍沥川硬给她围了个毯子呢,现在何芒自己包得像个小猪,懒洋洋地非常舒服。
杨归帆烤了一会儿火,忽然盯了何芒好几眼。
“怎么忧心忡忡的样子,谁惹你不开心了。”
何芒真想拿个镜子照照,难道现在已经幼稚到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了么?
杨归帆就像知道她想什么。“不用找镜子,你脸上就写着四个字,我很难过。”
何芒气结。这死小子,看着温温柔柔的,怎么说起话来这么气人。
“你们打算什么离开?”杨归帆又问。
何芒翻白眼,他又怎么看出来的,难不成她脸上又写了字。
刚刚她的确跟霍沥川说,完了这趟春游,就一刻不耽搁地离开,去哪都行,就是不要呆这里。
杨归帆见她不答,又笑起来。“何芒,你真的很可爱。”
何芒见不得他这么称呼,给了他踢了一脚。
杨归帆也不躲,只笑笑说。“你们下回要去哪,我正好无聊呢。”
何芒翻白眼。“我们度蜜月呢,谁要带上你这个拖油瓶。”
其实她现在只想会云城,她想宅起来。
“那我在云城等你们。”杨归帆又笑笑着说。“对了,回了云城,能不能介绍李莉给我认识,未来的大堂嫂,想打个前站结个善缘。”
何芒懒得理他。
杨归帆也没有不高兴,跟一旁的柳乘絮聊起音乐来,他竟然懂得蛮多的,从柳乘絮惊喜的眼神来看,这算是遇到知己了?
何芒从他们身上移开目光,猛不丁地瞧见金宴正从暗沉沉的夜幕下走了过来。
他刚刚送小香香去帐篷,过了这么许久才来……哼,渣男。
金宴坐在了篝火斜对面,隔着火,刚好能互相把对方瞧个正着。
何芒不移开视线的话,金宴也盯着她的。
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神情仍旧狰狞。
他的样子本来就有三分邪气。凶起来的时候,邪气又涨了几分。
这模样,哪怕说他刚从阎王殿爬出来,何芒也是信的。
他这是铁了心,要作对来了。
何芒辨不清现在是个什么滋味。至少有一点可以很肯定,蜜月的甜蜜已经烟消云散。
她忽然意兴阑珊起来。
不论是霍沥川的感情也好,金宴的敌意也好,她忽然觉得有点厌烦。
作为一个积极人生的反面教材,她是真没什么追求。
在经历过家庭的冷暴力和欺压以后,她费尽心思,找到了平静。
不论怎样,在梁靖这件事出现以前,她的日子平静庸俗毫无波澜。
但这就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人生,只要像不起眼的尘埃一样平淡就够了。
如果说还有梦想,那也只是用文字造梦而已,除此之外,真的,哪怕爱情,她也并不期待。可是现在,别说平静了。
自打认识霍沥川,她的生活就水深火热起来。
生命危险这样的困境甚至出现过了三回。偏偏金宴还要回来搅局。
再加上不孕。
真的,她觉得她已经到极限了。
这时候,她难免会自弃地想。
要是霍沥川那晚没救她的话,或许她已经死了。因为她一定会毁了梁靖,再自我毁灭。
但这也并不是不能够接受的结果。
人生这米粒珠光,总有燃尽的一天,什么时候灭灯,以什么样的形式灭灯,真的不重要。因为活着本身,实在已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了。
霍沥川的谈兴渐渐低迷起来,他数度把视线扫过来。
对于她的情绪起落,他总是很敏感。在这一点上,他从来都不是直男。
他问她是不是困了。
困意是一点都没有。何芒还是点头了,霍沥川便终止了谈话,陪她回帐篷。
天空乌沉沉的,熄灭了灯火的营地帐篷,像一座座孤坟似的,在火光的跳跃中恍惚地摇摆。何芒忽然很想就这么爬进坟墓似的帐篷里,期望明天再也不要醒来。
躺进被子里,霍沥川把她揽在怀里,像安抚小孩子似的,一遍遍地给她顺背。
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
但可惜,她所能给他的实在太少了。
她是如此贫瘠,总是站在他身边什么也不做,她会觉得很累。
何芒想。其实霍沥川,真的值得更好的女人。
所以,如果明天不再醒来的话。希望他能够去找个很好的女人一起过日子,哪怕是那个装作文化人的严紫似乎也不错,毕竟她能够跟他一起谈史。
何芒一走,金宴就换了位置,绕过来,坐在了何芒原本坐过的地方。
“你过分了。”
杨归帆不笑的时候,神情跟他大堂哥一模一样高傲冰冷。
何芒要是见到他现在这张脸,一定会吓一跳。
金宴却早就习以为常。他们这样人家出身的人,只要不是太平庸,稍有点能耐的,哪个不是妖怪般的存在。人前人后两张脸,那是标配。
“那种女孩子,你这个逼法,会死的,宴哥。”
杨归帆叹气。
他的语气是压低的,只有金宴听得到。
金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笑起来。“你才认识她几天,就以为你自己了解她了。”
杨归帆清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仰头遥视着远方乌沉沉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