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坟墓
慵十一2022-04-11 09:492,960

  长夜还未过去,涧南悬崖边,一个石洞缓缓打开,夜悬阳跟在钟常身后,慢慢走进去。

  洞中没有灯火,但并不漆黑,雾莹莹一片,微白泛蓝,似乎周遭的空气便是带着这样浅浅的光。

  这石洞悬阳认得,第一次来到涧南时,他在这里躲了三天。只不过,上次所见洞壁上奇奇怪怪的图文已经消失了,有几块石头的位置似乎也有变动。

  悬阳扫视四周,“这山洞也是活的?”

  钟常看他,“也?你还见过什么活山洞?”

  事已至此,再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悬阳老实回答:“之前鹿未识落难,也曾进入一个活洞穴,得既宥长老的念境护佑,才保得一条性命。”

  钟常微微偏了一下头,似乎有点意外,“你还知道既宥尊长的事,看来是我小瞧你了……”

  他循着一旁的大石头坐过去,“谁告诉你的?”

  “穆清游前辈。”

  钟常似乎吓了一跳,“你说谁?”

  “穆清游,慕前辈。”

  钟常屁股还没坐热,又“噌”一下站起来,“你见过穆清游?你在何处见过他?”

  “便是在涧南。”

  钟常两道白眉往中间挤了挤,似乎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恢复了平静的面色,拈着胡子,“一个疯子的话,你也敢信?”

  悬阳知道有哪里不对劲儿,一时却也不知从何问起,只能顺着钟常的话茬说下去,“前辈的意思……”

  “既宥祖师故去已近千年,即便他确有一缕念境融进山川地脉,也不可能突然出手救下一个小姑娘。别云涧千年来冤死枉死的人不止一个,既宥尊长已不在浮尘之内,若是受点苦都要他来救,那岂不是乱套了?”

  不在浮尘之内……

  夜悬阳的脑子里似乎有张蛛网,钟常的话一字一字从网中漏过,直到这一句“不在浮尘之内”,“啪叽”一声黏在网上,把他整个人都拍清醒了。

  鹿未识曾说过,笙闲祖师消失的时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苍栾盏都寻不到一丝痕迹,就好像这个人已不在浮尘之内……

  他睁开半垂着的眼,直勾勾看着钟常,“笙闲尊长?是他救了鹿未识。”

  尊使大人这一两日对钟常还算恭敬,冷不丁露出这种阎王似的眼神,把老头闹得一愣,一时无言。

  这么个功夫,倒是空中微微发蓝的光慢慢流动起来,在悬阳面前聚成了一片,像是有人用筛子从四周筛出一笸箩浅蓝的光来。

  钟常就隔着这层光看他,“你觉得呢?”

  悬阳知道自己冒失了,慢慢将语气平缓下来,“既宥尊长故去已近千年,即便他确有念境残存,也早该陷入封眠,不可能一直有动作。因此晚辈推测,别云涧每三十年便要将圣主迁到涧南,并非隐居,而是将人送入地脉之中,用他们的修为延续既宥尊长的残念,守护别云涧地脉。”

  钟常还是看着他,没接茬儿。

  悬阳轻轻补上了一句:“涧南并不是历代圣主颐养天年之地,而是他们的坟墓。”

  钟常神色微微怅然,隔着一层浅蓝的光,那表情更像是带着悲戚。他没肯定,也没否认,只是慢慢说了句:“怎么就是坟墓了?你方才不是还说,见过穆清游吗?”

  “只有他一个而已……之前我以为,我只见过他一个,实际上,这偌大的涧南,除了钟前辈您,就只有他一个人。”悬阳往前走了一步,那层蓝光也察觉到他的咄咄逼人,长了眼似的往后挪了一步。

  悬阳继续道:“徐应物说过,穆前辈从前清高持重,然而我在涧南所见的穆清游已经是另一番模样。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是五年前,地脉定然出了意外,这个意外严重到让穆清游性情大变,甚至无法继续镇守。前辈您走投无路,只能将笙闲尊长带到涧南,让他提前接替了这个守护地脉的任务,破了三十年更替的规矩。而穆清游却因祸得福活了下来,成了唯一一个真正在涧南隐居之人。”

  除了对鹿未识,悬阳很少对旁人说这么多话,辛辛苦苦说完了,却发现对面的钟常正似笑非笑的看他。

  老头轻轻用拂尘尾巴扫着石头,口中念叨:“笙闲啊笙闲,你们家这小女婿,还真挺机灵。”

  他话音刚落,悬阳面前浅蓝的光又流动起来,片刻后,在空中凝成了两个大大的字:那是。

  从头到尾镇定自若的尊使大人这回是真被闹愣了,呆呆盯着那俩字看了半天,确定鹿未识臭不要脸的劲儿必然是从此人一脉相承的,这才躬身对那二字施礼,“晚辈见过笙闲长老。”

  钟常笑了,“不用行礼,他看不见。”

  “笙闲长老他……”

  “你说的没错,他在地脉里。”

  钟常站起身,挥动浮尘将那点浅蓝的荧光驱散。

  “如你所言,地脉就是他们的坟墓。凡入地脉者,无论多高的修为都会慢慢耗尽,想和外界有些交集,便要耗费好大的力气。先前笙闲忍不住出手救了那小丫头,差点要了他的老命。我足足给他做了七七四十九天护法,才算捱过去。”

  悬阳这才明白,为何那阵子总是见不到钟常。

  “晚辈还有一事不明。”

  “讲。”

  “山川地脉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门派兴衰更迭也是常理,既宥尊长造诣高绝,并非凡俗之人,定然早已看破尘世兴衰轮回,却为何非要执着于镇守地脉?”

  钟常重新坐回到石头上,听得饶有兴味。

  悬阳顿了顿,还是把心里话问出了口:“他究竟是在守别云涧的安宁,还是这地脉中……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

  钟常看着他,“后生,你觉得地脉里是什么?”

  悬阳与那双苍老的眼睛对视了片刻,“晚辈不知。”

  钟常:“你知道。”

  悬阳沉了口气,无恕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机警的抖了一下。

  悬阳将无恕按下,终于还是吐出两个字:“休明。”

  钟常笑了,将拂尘搭在自己手臂上,“准确的说,是休明的念境。”

  关于既宥与休明的传说,浮尘间千年来至少有十几种说法。挚友割席,师徒反目,甚至有人说是道侣成怨。不过流传最广的一个,是恩将仇报。

  传说当年既宥尊长下山游历,救了一个小乞丐。那少年在既宥身边长大,却受人怂恿,堕入魔道,欲取既宥性命。既宥尊长穷尽毕生功力也无法将休明压制,最终二人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不过如今看来,休明并未完全消散……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钟常摇头,“那么久的事,谁又清楚呢?老夫只知道休明肉身虽毁,念境却未灭,便是在这别云涧的地脉之中,既宥祖师爷也只能化念境入地脉,千年来镇守这个恶徒……至于三十年入涧南的规矩,或许祖师当年提出这个规矩的时候,是真的想在此颐养天年,只不过歪打正着,最后倒成了镇守地脉的好由头。”

  “这许多年来,休明真的有过异动?”

  “偶尔有之,但都被压制住了,唯独上一次,五年前的三月廿日,他躁动得厉害,几乎要了穆清游的命,老夫实在没办法,只好提前带笙闲来此,才算将休明克制住。”

  三月廿日,阿廿的生日。小姑娘白天拜了师,晚上就丢了师父,原来是因为这个……

  “前辈可知,休明那日为何如此躁动?”

  钟常摇头,“毫无征兆,毫无理由,我跟笙闲琢磨了很久,都没找到任何原因。”

  悬阳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身边的钟常与他同时叹了口气,不同的是,钟常叹出声了,“这地方,说白了,就是一座看守休明的牢,老夫就是这儿的牢头儿……”

  提起老本行,悬阳的眼皮莫名跳了一下,那老头又来了一句:“后生,论起看守牢房,你可是行家。”

  尊使大人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话里的意思,沉默着没有回答。

  钟常看着他,“守在地脉里的人三十年一换,可守在地脉之外的人却很多年都没换过了……后生,我老了……”

  悬阳的袖子里发出“嘎啦”一声响。

  话已至此,无需绕圈子,“前辈将一切告知于我,便是要我接替您的位置?”

  钟常拈须浅笑,“这浮尘间,还有第二个人比你更合适吗?”

  “我可是出了名的恶贯满盈,您不怕我将休明放出来?”

  “你不会。”

  “何以见得?”

  “你的品性老夫不敢下定论,但是老夫打算救鹿未识……”

  悬阳方才所有的敌意和警惕瞬间散了个干净,原本沉稳的语气急迫起来,“如何能救她?”

  钟常得意了点,“怎么?不犟了?”

  “前辈真有法子能救她?”

  周围浅蓝的光又流动起来,不一会儿,在空中凝成了三个字:踏生诀。

  

继续阅读:第一百四十五章 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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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知蕉鹿不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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