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旧情
慵十一2021-11-26 09:174,079

  夜悬阳知道鹿未识离开问雷谷后必然过得不会太好,但未料到她竟到了有难的程度。

  不知为何,这次与她分开之后,他对她的感知远不如从前的敏锐,只是偶尔深夜静思时才能隐隐感到她的伤痛,至于她的情绪,几乎完全察觉不到了。

  他捏着眉心瞎琢磨,是因为离得太远?还是因为她在下意识的抗拒他……

  字条上的字迹是陌生的,完全看不出是谁。他顺手唤了只灵犬过来嗅,灵犬磨蹭了半天,最后也只是打了个喷嚏。

  悬阳烦闷着把灵犬扒拉到一边,拈指将字条燃成一缕烟,正赶上宿袂匆匆进来。

  宿袂脸上还挂着一点笑意,“见过尊……见过阁主,属下今天捕到了一只极品青狸,您要不要瞧瞧?”

  悬阳没什么反应,安安静静的看着自己指尖残留的灰。

  自从拿下了驿兽阁,他一直没怎么说过话,和当初在寂牢一样,沉闷得让人心慌。

  宿袂暗暗撇嘴,这小尊使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鹿未识在身边的那些时日能好相处一点,如今被人家姑娘抛弃了,便又成了这幅神鬼不近的德行。

  他当然不敢说什么,默默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要走,身后夜悬阳突然开口:“别云涧有什么消息吗?”

  宿袂立刻转回头来,从袖间抽出一封信,恭恭敬敬的递上去。

  那封信带着平乘阁的暗纹,一看就是张涯的手笔,悬阳瞟了一眼,“你们三个……”

  宿袂故意装糊涂,“走路上碰巧捡到的,属下琢磨着或许有用,就留下了。”

  是不是碰巧谁心里都有数,但夜悬阳也没那么不知好歹,低头拆开,才看了两行,眉头便皱了起来……

  别云涧牢房。

  鹿未识靠在墙角,看徐应物在隔壁瞎忙活。

  牢房里晦暗潮湿,霉味臭味都在所难免,可是苦了她这位洁癖的小师叔。

  徐应物撕了两条衣摆把鼻子堵得严严实实,然后捻着兰花指,一根一根的从草垫子里摘出不长霉斑的干草,稀稀拉拉的拼成个可容一人的小席子,旋即抱着衣袖,敛着衣摆,小心翼翼的坐上去,这才勉强舒了口气。

  鹿未识憋着笑,“小师叔,还能喘气儿吗?”

  徐应物瓮声瓮气的回道:“你师叔气息练得好着呢。”

  “哦,我师叔真厉害。”

  “没你厉害!”徐应物左躲右闪的防备着虫蚁爬到他身上,还要抽出空来讽刺她,“你是真行啊,念境都没了,还硬撑着呢,还好我反应快。”

  鹿未识假模假式的一抱拳,“还要多谢师叔相救……”

  “滚滚滚……”徐应物嫌弃的翻了个白眼,瞧着鹿未识靠在墙角怅然若失的模样,语气缓和了一点,“你是怎么搞的,念境还能弄丢?”

  “我也不知道,我师父不见的那天,我的念境就一起丢了……”

  徐应物瞪大眼睛,“祖宗,你师父都丢五年了!”

  鹿未识无所谓的一笑,“嘘,小心被外面的看守听见。”

  徐应物实在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贴近鹿未识这边的栏杆前看着她,那表情像是在看一条从土里长出来的鱼,“鹿未识,五年, 五年了你就这么装着过来的?

  “我也没想到我能装这么久……”

  徐应物张开一只手翻来覆去,好像刚学会数到五似的,“五年啊,你是真行……我没见过你这么行的!”

  阿廿嬉皮笑脸,“我就当师叔是夸我了。”

  “我还以为你也被那妖女算计了,故意拿观境石害你,没想到你的念境居然早就……”

  “等会儿!”鹿未识打断他,“妖女?你说谁?卫清茗吗?”

  徐应物怔了一下,旋即否认,“我说了吗?你听错了吧?”

  鹿未识也站起来,隔着牢栏看他,“什么叫‘也’被算计了?难道在我之前,还有人被她算计过?小师叔,关于卫清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

  “我成天窝在藏书阁,我能知道什么……”

  “那你为何突然冲上来帮我?薄阙都没帮我……咱俩交情有那么深吗?”

  “嘿你个小白眼狼,我帮你我还错了?”

  鹿未识也不说话,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盯着他,把徐应物盯心虚了,转头回到自己精心铺就的小席子上假装入定。

  鹿未识就靠在栏杆上,叫魂儿似的一声一声喊他。

  “小师叔。”

  “小师叔?”

  “师叔啊……”

  “徐应物!”

  这种时候,徐应物要是能定的下心来就怪了,他实在受不了鹿未识叫魂,自欺欺人的把鼻子里垂下来的布条另外两头塞进耳朵里,然后顶着这幅滑稽的模样继续闭眸。

  他这模样实在有点好笑,鹿未识没忍住,“噗”的笑出声来。

  许是她太久没遇到什么有趣的事,这一笑竟有些停不下来,直笑得徐应物自己也绷不住了,两根布条从鼻孔里喷出来。

  两人像是压抑许久的心绪得到了某种释放,不知缘由的对着傻笑了半天,徐应物才终于开口了,“你到底怎么得罪卫清茗了?”

  “被她算计的人一定是得罪她了吗?你得罪过她?”

  徐应物面色有些苦,“也对……不过我的确也算得罪过她。”

  “为何?”

  “因为你师父,”徐应物歪头看阿廿,“别说你不知道她惦记你师父。”

  “我知道,可你因为这个得罪她?” 阿廿一脸小心翼翼,“你也……喜欢我师父啊?”

  徐应物立刻从小席子上跳下来,两大步冲到牢栏前,伸手在阿廿后脑勺上拍了一下,“鹿未识,你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我打废了你。”

  阿廿老实巴交的挨揍,低着头不敢说话。

  徐应物瞪了她一眼,背靠着牢栏不看她了。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开了口:

  “你师父年轻时的确跟卫清茗还不错,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太多的也记不清,只记得他闭关了几年,那女人耐不住寂寞,就嫁给了薄师兄。你师父那人死要面子,避嫌,出关之后便云游四境,广结英豪,很少留在别云涧了……他在江湖上那些好名声差不多都是那时候留下的。直到后来他接任圣主位,才不去涧外乱跑了……”

  这一切似乎都没什么问题,阿廿听得有点懵,“我师父接任圣主位的时候,那段旧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吧?”

  “是啊,你师父做圣主的时候,薄阙都已经能闯照古林了,谁能想到卫清茗居然还在惦记旧情……荒唐,这女人太荒唐了……”

  “她……做什么了?”

  “薄云天那人看上去温和,其实心思比谁都多,或许因为他最清楚自己媳妇什么德行吧……所以你师父刚回山的那两年,他把卫清茗盯得很紧,卫清茗也老老实实的,甚至没跟你师父说过几句话。时间久了,薄师兄也就放心了,可是谁也没想到……”徐应物摇摇头,似乎觉得可笑,“我记得那天已经很晚了,我有事去找你师父,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面有动静……”

  徐应物说到这儿突然停住了,回头问鹿未识:“你多大来着?”

  鹿未识一愣,“十七,怎么了?”

  “哦,那不小了,这段能听……我顺着门缝,正好看到你师父和卫清茗……共赴巫山。”

  鹿未识被她这古板的小师叔闹得哭笑不得,暗道自己十一岁的时候早就什么都见识过了。

  徐应物当然不知道她这么见多识广,耳朵都红透了,别别扭扭的继续说下去:“我原以为他们俩是你情我愿勾搭到一起的,也就没敢说什么。谁料那天之后,你师父就消沉得很,酒越喝越凶,谁靠近他就会挨骂。我这才觉得不对劲儿,偷偷潜进卫清茗房间,发现了一瓶香料,那味道和当天你师父房间里的一模一样……我偷了一点找人去问,才知道那是一种烈性催情药。”

  鹿未识被惊得浑身一僵。

  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笙闲与卫清茗是你情我愿的,甚至在她懂了人情之后,还曾因为此事对笙闲有所嫌恶,却不料,笙闲也是被算计的那个。

  那么一个孤傲得近乎偏执的尊长,一生洁身自好,却被一个女人毁了,偏偏那女人是他的青梅竹马,是他师弟的妻子,是他徒弟的母亲……

  徐应物轻轻咳了一声,把阿廿的思绪唤回来。

  “师叔,那后来呢?”

  “后来……你师父碍于别云涧的名声,对此闭口不提。可是那女人仍是阴魂不散,直到有一次她偷偷给你师父的酒里下药,被我撞了个正着……我也不知道是造了哪辈子的孽,总能撞见她的脏事儿。那时候我年轻气盛,实在忍不了,就直接戳破了她,好一阵臭骂。可是没过几天,我就被人下了毒,差点丢了性命……我知道是那妖女干的,但我什么都做不了。”

  阿廿苦笑,“她料定你不会说出去,否则我师父的名声就一道毁了。”

  “是啊,后来你师父应该是发现了一些端倪,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从那之后,卫清茗就待在慎语堂,鲜少出门了。可我从那之后也成了个废人,剑都拿不起了……”

  徐应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年少时,也能跟你师父过上几十招的……如今一个大男人,手养得比你们姑娘家都嫩。”

  他的声音越说越沉,眼瞧着就要哭了,阿廿赶紧打岔:“几十招?我师父让着你的吧?”

  徐应物到眼眶边儿的泪硬生生让阿廿气回去了,回头又给了她一下,面色却还是很严肃,“卫清茗始终活在自己的幻想里,一边舍不得薄云天的宠爱,一边又觉得你师父对她余情未了……藏书阁离慎语堂很近,我一直暗中盯着她,自从你师父失踪,她就越来越古怪,像着了魔一样。可我没想通,她为何要针对你呢?”

  话说到这份儿上,阿廿也无法对徐应物隐瞒什么了,哼哼唧唧的回答:“因为夜悬阳……”

  徐应物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夜悬阳。”

  在徐应物逐渐惊恐的表情下,鹿阿廿把自己和夜悬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挑拣了些能说的,尽量轻描淡写的讲给她的小师叔听。

  听到最后,徐应物已经没什么表情了,只是不住的揉眼睛,似乎想让自己醒过来。

  他折腾了半天,发现自己并没有从其他地方醒来,终于认栽了,虚弱的叹气,“未识啊,你师叔身体差你也是知道的,你的那些破事其实可以稍微隐瞒一点,我这条残命真不够你吓的。”

  “已经瞒了很多了……”

  徐应物生无可恋,拍着脑袋冷静了一会儿,“所以你是觉得,卫清茗与舍寻的死有关,她怕夜悬阳查到什么,她才会先对夜悬阳出手?”

  阿廿点头,“卫清茗曾经说过,若是我师父能回来,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舍寻长老熟识天下咒法,卫清茗若为了寻找什么邪术而逼死了舍寻长老,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本来我只是猜测,但方才听师叔说起那段过往,卫清茗真的如此偏执,那她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笙闲师兄三月失踪,舍寻长老四月被人害死……日子倒是对得上。”徐应物是真的有点累了,嘴唇微微发白,“如果今天咱俩的猜测都是对的,你得赶紧想办法离开这儿,我打碎观境石不过是掩耳盗铃,明眼人都能看出你的念境有问题,若是再被卫清茗抓住把柄,她不会放过你的。”

  他越说越急,四下踅摸着,“这牢笼当初还是你师父设计的,结实得要命,我想想怎么才能把你弄出去……”

  阿廿默默从袖子里抽出一把银亮的小钥匙,这是当初在蔚北时夜悬阳给她的那把,寂牢牢头儿的好手艺,能打开这世间九成的锁。

  她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点动静。

  其庭带着一队人走进来,看见鹿未识,面色有些不忍,“师姐……”

  阿廿也不难为他,“怎么了?”

  “圣主令,提审鹿未识。”

  “嗯,好。”

  其庭抿了抿嘴,仍是欲言又止。

  阿廿笑了,“有什么事但说无妨,难道圣主让你直接取我性命?”

  “圣主他,派人取了……折骨鞭……”

继续阅读:第一百一十章 搜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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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知蕉鹿不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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