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忍垢
慵十一2021-12-25 18:173,451

  一个多时辰后,鹿未识扶着伤痕累累的徐应物出现在了流觞阁,徐应物的左腿伤得不轻,走路完全使不上劲儿,到门口时,已然汗流浃背。

  薄云天却早已恢复了往日和蔼的面容,“应物,未识,今日寻你二人前来,可知为何?”

  鹿未识静立不语,眼睛瞄着坐在薄云天身侧的卫清茗。还是暑热的天气,卫清茗却披了件斗篷,整个人自脖子下都罩在里面,掩盖了断手。

  徐应物倒是不客气,抬头对薄云天道:“师兄大动干戈,总不会是要给我治腿的吧?”

  薄云天笑了,“来人,给徐师弟搬个凳子。”

  此话一出,旁边的顾之远立刻坐不住了,忐忑的看着薄云天。

  薄云天却并未注意他,起身正色道:“诸位,这些日子,别云涧出了不少事,今日召集诸位在此,便是要将之前的事情一一料理清楚,无论何人,如确有残害同门之举,必将严惩不贷。”

  四下无人应声。

  “如此,便从最近的事说起,”薄云天看向身侧的卫清茗,“前一日私牢中发生了何事,还请夫人为大家说个清明。”

  卫清茗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苍白得像是被霜雪封住了,只微微朝阁中众人颔首,冷冰冰的开口道:“那日夜悬阳劫持我,以此威胁圣主交出鹿未识,鹿姑娘深明大义,孤身犯险欲将我换出,谁料私牢突然起火,夜悬阳逃了,鹿姑娘拼命护住我,终保得一息。”

  鹿未识不知道薄云天对卫清茗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但事到如今,能让这个女人不落井下石,薄云天必然下了好一番功夫。

  然而卫清茗的话音刚落,顾之远便开口了,“鹿未识,你那日在涧水边突然消失了,偏偏又在夫人被劫持的时候突然出现了,该不会是算计好的吧?”

  鹿未识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未识阅历尚浅,到未曾听说谁算计好了要送死的?顾师叔若有如此头脑,便该未雨绸缪,何苦让夜悬阳劫持了夫人?”

  “那你那日突然消失,如何解释?”

  “你抓我,我自然是藏起来了,不然,等着顾师叔把我也打得遍体鳞伤吗?”阿廿把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徐应物,口中仍在问顾之远,“我倒要问问顾师叔,身为同门,借着审问的机会打断自己师弟一条腿,这也是你早就算计好的?”

  “情势紧急,我……我那也是迫于无奈!”

  “哦,看来你主张放火烧私牢也是迫于无奈。”

  顾之远愣了一下,旋即拍案而起,“鹿未识,我何时主张放火烧私牢?你不要信口雌黄!”

  鹿未识故作惊诧,“不是你烧的,那是谁烧的啊?”

  顾之远下意识看向薄云天,然而后者只是风轻云淡的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顾之远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他的头皮“轰”一声炸开,憋在口中的实话全被薄云天这一眼震了回去,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流,张口结舌,“没有,不是我……”

  这招卸磨杀驴是在鹿未识的意料之内的,从知道薄云天会保她性命那时起,她就知道这替罪羊非顾之远莫属,对于这样的人,她也没什么仁慈的心肠,于是继续添油加醋,“当时夫人就在牢内,放火烧私牢,总不会是圣主下令的吧?”

  她如此识时务,薄云天显然还算满意,顺着台阶下了,“是啊,之远,当时我忧心夫人,神不守舍,到忽略了此事,你当时到底为何要火烧私牢?是为了除掉夜悬阳吗?”

  顾之远伸手指向鹿未识,又看向薄云天,指尖都在发抖,“你,你们……”

  他“你”了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却听外面脚步声起。

  阁中人皆闻声朝外看去,薄云天趁机使了个眼色,命人将顾之远拿下。

  随着脚步声近,薄阙带着几个问雷谷打扮的人踏进门来。

  为首的问雷谷女子身段玲珑,面妆精致,朱唇皓齿,是习武之人中难得一见的娇艳与飒爽融于一身的美人。

  阿廿见过此人,隐约记得有人叫她“倾苇师姐”。

  那女子朝座上的薄云天施礼,“问雷谷弟子李倾苇见过圣主,我主晏悉阶正在为老谷主服丧,不能亲自前来,还请别云涧尊长勿怪。”

  薄云天赶紧起身客套,“本就是老夫有事相求,劳烦李姑娘跑一趟已是过意不去,又怎敢劳烦晏谷主。”

  李倾苇颔首,“不敢。”

  她明眸流动,转头示意身后的人将一个四方盒子呈上,盒盖打开,里面的东西让阿廿瞬间连呼吸都滞住了。

  盒中,正是一颗莹润剔透的观境石。

  阿廿心口发紧,旋即感叹,这些天如此混乱的局势,薄云天竟还有心思想着向问雷谷求取一颗新的观境石?果然夜悬阳说的对,她这位师叔远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薄阙显然也没料到他大清早接进门的客人竟是带着一颗观境石,想阻拦,却已是来不及了。

  有人送上摆台,将观境石置在阁中央。

  薄云天慢慢从座位上走下来,笑容慈和,“未识啊,咱们之前便说过,用此法来证明你的清白最合适不过,上次被你徐师叔搅乱了,如今正好当着诸位尊长和问雷谷贵客的面,咱们把这些琐事都一一理清,也免得人家说我这个做师叔的总是偏心与你。”

  他一步步走到鹿未识面前,没有给她任何商量的机会,直接扯住鹿未识的胳膊,将她的手按在观境石上。

  他出手过于突然,以鹿未识迟钝的反应,根本来不及在众目睽睽之下化解薄云天的力道。

  她瞳孔微微颤抖了片刻,很快知道了薄云天的用心。

  这老贼为了保住别云涧的颜面,终究是不肯将卫清茗所做之事全盘托出的,此时若还有什么法子能给鹿未识洗清罪名,那就只能告诉所有人:她鹿未识是个根本无力害人的废物。

  到这个时候,事实如何早已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寻到一个能堵住悠悠众口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恰恰又能挫一挫鹿未识和夜悬阳的锐气,让一个高高在上的天纵之才从此低落谷底,却又不伤其性命……不得不夸一句绝妙。

  她冷笑了一下,突然有点释怀,静静的看着薄云天装模作样。

  薄云天自然还在继续演,“未识啊,你这念境至灵有时候倒是比旁人吃亏些,旁人说了千百句谎,也不过是浑水摸鱼,辨不清真假,可你只要有一句谎话,便能看出念境被污浊。所以啊,你现在需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有一个字谎话,就会露馅啊……”

  他正说得起劲儿,却听一旁的李倾苇道:“圣主且慢,这观境石似乎有问题……”

  旁边的人也早就看出了不对。

  “这新观境石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是啊,手放上去半天了,我还想再看看至纯念境的奇景呢……”

  “不会问雷谷拿错了吧?”

  “是不是坏了……”

  李倾苇神色一紧,紧着几步上前,“圣主稍待,容我查看一二……”

  她示意鹿未识放开手,自己合指轻触石面,正要催咒查验,那观境石却突然有薄光流动,显出一片浅青色的雾霭来。

  李倾苇愣了,朝自己身后的问雷谷小师弟使了个眼色,那少年立刻上前伸手,观境石很快换作一片平静的湖绿。

  薄云天也故作犹疑,抬手过去,那观境石中的流光化作晨初的山雾,灰黪黪中透着熹微一缕,让人看不透。

  又几个人纷纷上前试探,各色念境,红的绿的晦暗不清的,五花八门。

  但好歹,都是有反应的……

  这下,人们重新把目光投到了鹿未识身上,连卫清茗也静静的盯着她,似乎想看好戏。

  鹿未识也不躲闪,再一次覆手到观境石上,那石头和她的面色一样,许久未见丝毫波澜。

  在她身侧的薄阙早已脸色惨白,连不远处的徐应物也坐不住了,尴尬的打着哈哈,“未识啊,你是不是这几天伤得太重了,连念境都迟钝了?”

  李倾苇再次合指,朝观境石注入了一点灵气,又对鹿未识做了个请的手势,“鹿姑娘,烦请再试一次。”

  鹿未识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抿嘴笑了,“李姑娘不必麻烦了,我本没有念境,再试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李倾苇的手顿在半空,漂亮的脸上写满惊诧,仿佛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鹿姑娘说什么?”

  阿廿一字一顿:“不是观境石的问题,是我没有念境。”

  李倾苇微蹙了眉,“鹿姑娘,这玩笑开不得,哪有人是没有念境的?”

  薄阙实在忍不了了,大步冲过来,直接挡在鹿未识和李倾苇面前,“李姑娘,舍妹前几日受了惊吓,胡言乱语,还请勿怪。”

  薄云天的脸色沉了下来,走在薄阙面前,“观境石就摆在你面前,这是一句受了惊吓就能解释的吗?给我让开!”

  他比自己儿子矮了一截,一张难得严肃的脸却压得薄阙直不起腰来。

  “父亲,未识她……”

  “我叫你让开!”

  “父亲,请恕孩儿无礼……”

  薄云天是真的怒了,抬手便要打,鹿未识实在懒得看着老家伙做戏,直接伸手把薄阙推开。

  薄云天一巴掌擦着薄阙的肩袖划了过去,旋即对阿廿怒目而视,“鹿未识,究竟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你到底骗了多少人?难道你连笙闲师兄都骗过了?”

  鹿未识完全不信他毫不知情,只面无表情的回答:“以前的确是念境至灵,后来念境丢了,我也不知道它去哪儿了……”

  “丢了?念境这种东西,怎么会丢的?”

  李倾苇轻声接口:“传闻鹿姑娘当初可念境化蝶,修行之人要从遣境通识修炼到人境合一的级别,这过程中念蝶是十分脆弱的,若脱离了主人的躯壳,遇外力袭击,的确有可能被毁。”

  薄云天朝李倾苇微微颔首,眼睛仍是瞪着鹿未识,“你的念蝶何时丢的?”

  “五年前,我师父失踪那日。”

  此言一出,满座瞠目,甚至连议论都忘了。

  薄云天深深的看了鹿未识一眼,神色间突然冒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紧接着,他突然毫无征兆的把矛头转向薄阙,“这五年,你一直在帮她瞒天过海,是不是?”

继续阅读:第一百二十二章 鲧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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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知蕉鹿不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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