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涧私牢。
夜悬阳直接将卫清茗丢在地上,无恕慢慢松开,像是嫌脏似的,在空中狠狠抖了好几下才钻回悬阳袖子里。
私牢的守卫都已经尽数被关在了牢笼里,且各个躲在角落,老鼠般不敢露头。
卫清茗环顾四周,花容失色,“夜悬阳,你到底要干什么?放我出去!”
悬阳抱着手臂往旁边的小桌上一坐,看都不看她一眼。
卫清茗犹豫了一下,起身便往门外奔去,伸手去推牢门的一刻,一道灼热的红焰突然窜出,直接将她触到牢门的左手裹住。
卫清茗吓了一跳,拼命拍打着火焰,那东西却没有一点要熄减的意思,并慢慢往上蔓延。这女人惊慌了一阵,眼神便发了狠,大步跑回去,直接拿了夜悬阳撂在桌上的单刀,毫不犹豫的砍下了自己的左手。
整个牢中都充斥着女人痛苦的哀嚎声,从始至终,夜悬阳连眼皮都没挑,只是默默把她痛得丢在地上的刀踢到一旁——这把刀就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卫清茗疼得满头大汗,挣扎着撕下裙摆把自己的手臂扎紧,喘息着慢慢从痛苦中恢复理智,咬牙看着夜悬阳,“寂牢尊使……果然好手段。”
悬阳平静的看着卫清茗惨白惨白的脸,连一点轻蔑都吝啬于给她。
“尊使大人如此大动干戈,看来还不想杀我……你以为用这种方法,就能逼薄云天交出鹿未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的勾当,你根本不是来找她报仇的,你是来救她的……”她疼得有些站不住,身子摇摇晃晃,汗水连着串儿的往下掉,“可是这次你错了,连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鹿未识已经失踪了……”
“失踪?像笙闲长老一样吗?”
卫清茗原本疼得近乎迷离的眼神瞬间凝了神,“你说什么?”
悬阳起身朝她走了两步,“我不是来救她的,我是专门来找你寻仇的。”
卫清茗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寻……什么仇?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悬阳停了一下,耳朵听着牢房外的动静,似乎在等什么。
此刻的牢房外几乎集结了别云涧所有的徒众。
顾之远已经打算带人冲进去了,薄云天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拉住他,“昨晚牢中换岗的看守可出来了?”
顾之远愣了一下,转身清点,果然很快神色变了,“师兄,昨天所有的看守,一个都没在……”
薄云天眉目沉沉的,“寂牢门前阎罗泣……夜悬阳既然选在这儿,必然是有所准备,这扇门,怕是可进不可出……吩咐下去,所有人切莫轻举妄动,以免中了他的圈套。”
顾之远眼睛转了转,抬手唤了几个小徒过来,低声吩咐:“你们几个,去把牢门给我拆了!”
几个小徒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违逆,纷纷抽出刀剑上前拆门。
门轴刚撬开一道缝,一道烈焰顺着剑身直接就往人身上窜。那小徒的袖子被点着,吓得立刻躲到旁边的人身后,却不甚将那人的衣摆也燃了起来。
牢门前瞬间一片鸡飞狗跳,折腾了半天才消停下来,一个人废了半只手,另一个被烧得衣衫不整,头发都秃了一块。
顾之远不忍直视,让人把那两个哭爹喊娘的扶回去。
薄云天眉头皱得紧紧的,“这条路果然走不通,让他们别在这儿守着了,都撒下去,找鹿未识。”
徒众们很快领命而去,只留下十来人守在牢门口。
巳时将尽,顾之远有些担忧,回过头去,薄云天微微岣嵝的背影就站在牢门口,别云涧晴天碧树,却丝毫掩不住他钟鸣漏尽的沧桑。
“之远,如果真的找不到鹿未识,夜悬阳是打算一耗到底了。”
“可是师兄,就算真的找到鹿未识,她会愿意把夫人换出来吗?我看那丫头可不是善茬儿。”
“鹿未识天生念境至灵,绝不会有由心而生的恶念。”
“可是恶念这东西,就算不由心而生,也有可能是慢慢学坏的,她这五六年来也没个师父好生教导,又在江湖上野惯了,谁知道如今……”
顾之远说到一半,薄云天突然回过头来,神色间莫名带着一股森冷,硬生生让他咽下了剩余没说完的话。
薄云天慢慢叹了口气,“之远啊,莫要以你之心揣摩旁人。”
顾之远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反驳:“鹿未识若真如师兄说的这般至纯,又为何惹下这诸多祸事来?”
“她那些所谓的罪责,哪怕到现在,也没有一条有切切实实的证据,我也从未给她定过罪!”
“难道师兄觉得她是被冤枉的?”
“一切都无法确定,但这其中不合理之处太多了……只可惜还没查清,这丫头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连个让我斟酌权衡的功夫都没有……”
“师叔想斟酌什么?”
一个轻灵的声音突然在薄云天身后响起。
老头浑身一震,猛然回过头去,看到一张伤痕累累但眉目干净的脸。
“鹿未识!”顾之远眼睛都瞪圆了,当下便要冲过去擒住她。
鹿未识瞥了他一眼,“顾师叔不必如此紧张,我若真要逃,便不会出现了。”
薄云天神色间抑制不住的欣喜,“未识,你这两天去哪儿了?”
“以为薄师叔想要我的命,所以躲起来了。”
“你这孩子,老夫从未给你定罪,你这……躲什么啊?”
鹿未识一脸淡然,“师叔的确未给我定罪,只怕是有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恶犬,故意找茬刁难……万一被打成徐小师叔那副样子,我这幅好皮囊可就毁了。”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顾之远,顾老头的脸上立刻挂不住了,“臭丫头,你杀了门中七个弟子逃狱,还敢血口喷人……”
“逃狱不假,但你哪只眼睛看见这七个人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你跑什么?”
阿廿也不跟他废话,抽了靴筒里的短刀直接朝顾之远刺去,顾之远大惊失色,连连错身向后避退。
阿廿讨了两招便收了刀,平平静静的看着他,“顾师叔,我这几天频频遇到麻烦,该不会是你谋害我吧?”
“臭丫头莫要信口雌黄,老夫何时谋害你?”
“哦,不是你,那你躲我干什么?”
“你……”
阿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微微歪了歪头,对着哑口无言的顾之远露出一点冷笑。
薄云天自然听懂了阿廿的意思,赶紧安抚她:“未识啊,师叔知道此事必有蹊跷,只是眼下还有一件要紧事,只有你能帮忙。”
“我知道,夜悬阳劫持了茗夫人,点名要我去换人出来。”
顾之远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你这几天到底躲在哪儿了?”
鹿未识根本不理他。
薄云天赶紧好着脾气,“未识啊,如今牢里是何情形没人知道,既然夜悬阳要见你,不如你去查看一二,师叔不强迫你把夫人换出来,你只要去看看她眼下情状如何,我们也好想个救人的对策。”
鹿未识一双眼睛直视着薄云天,“师叔既然一直在门口徘徊,便说明这私牢定然有猫腻,倘若我真的进去看看,还能活着出来吗?寂牢门前阎罗泣,这位尊使的手段,我可是亲眼见识过的……”
“未识,师叔跟你保证,定会救你出来的!”
“师叔若是真有救人的对策,也不会派人漫无目的的到处找我了。”
“未识……”
鹿未识一脸平静,“师叔不必紧张,未识今日既然出现,就是不想我和夜悬阳的恩怨落到无辜之人的身上,我愿意进去。”
那一瞬间,薄云天眼角的褶子都跟着欢腾起来,转瞬后又跌入沉沉的愧疚,“孩子……苦了你了。”
“我也不是白去的。”
顾之远立刻有理了,“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丫头就不是什么善茬儿!”
薄云天也不理会他,依然看着阿廿,“那你是想……”
“我要师叔承认我的清白。”
“好,好,等你和清茗平安出来,师叔定会好好查问这些天的事,绝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夜悬阳手段狠厉绝非常人,未识既然同意了,便做好了出不来的打算。”她突然竖起三指,“未识愿以今日安危立誓,从未驱使伏坤鼠杀害闻笛,也从未害那七位师弟的性命,倘若有半分虚假,便教我今日死在夜悬阳的手里,断……”
薄云天被她吓到了,“好了好了,年纪轻轻的,莫要随便拿性命来发誓。”
鹿未识慢慢把手放下,“未识虽不成器,也算尝过浮尘甘苦,受过笙闲师尊教导。师尊常说,活要活得干净,死也要死得清白,无论到何时,未识都不能让他老人家因我而蒙羞。”
她这一出装得可歌可泣,话说到最后,眼圈都开始泛红了,连顾之远都有些羞愧,再没反驳什么。
鹿未识退远了两步,规规矩矩朝薄云天施了一礼,然后头也不回的推门进了私牢。
外面的阳光在身后渐渐远去,当她走到长廊最深处的时候,一个黑袍之人摘下庐山雾面具,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