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汉是个开船渡人的船夫。
现在边疆动荡，夷人频频在边界骚扰，但是并不影响他们这些摊足小贩的正常生活——按照马老汉自己的话来说，什么打战啊什么之类的事，离清嘉江这一带远。
天高皇帝远，这一带又不是什么富饶的地方，更不会有什么大力征税的情况，谁还会去关注啊。
撑完一天的渡船，人已经是饥肠辘辘。
马老汉就将船系在港头的木桩上，坐在船头上，不慌不忙的从荷包里掏出一点烟草，搓成条点上火——没准待会还可能有生意要做，要知道，有些耐不住空房的河间女子就会晚上坐渡船出门，一去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裹着皱巴巴的衣服偷偷摸摸慌慌张张的回去。至于出去做了什么，谁都是心知肚明的。
“船家，去百花楼不去？”
一阵香风袭来，就在眼前的烟草明明灭灭闪烁着火光时，只见一个相貌娟丽的女子停在自己面前。
以马老汉的视角，他首先看见的是一截精致的花鸟纹攒珠裙的群摆，这种布料和绣法，绝不是小家小户会有的。
可转眼看到裙摆下方，脚却踩着一双正宗河间女子才会穿的粗鞋——马老汉顿时就明白了这个女子是要去做什么的了，他吧唧了一口烟嘴，缓缓吐了一口气，看着女子会心一笑。
“去去去，”马老汉把没吸完的烟草抖落，那些小火星在空中亮了亮，很快就熄灭了在水面上漂浮：“姑娘，这么晚了，您一个人出行，可要注意安全。”
那女子未曾作声，只是从荷包里取出两块碎银子：“别废话，把我带到那里就行了，你不准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马老汉眯了眯眼，接过那两块碎银子垫了垫，颇有些分量，起身解开系在木桩上的绳索，让那位女子上船。
要知道，这年头一般人渡船，撑死一月也只有五两银子，这个人出手这么阔绰，足以见得她会面的那位情郎身家肯定不薄——一般像这样的人，他是万万不敢开罪的。
船撑到半路，天上开始下起了毛毛雨。
马老汉看着那位女子，只见她低头垂手安安静静的正坐在船舱里面，好像在想什么心事，一句话都不说。
马老汉把自己的斗笠扶正了正，因为下雨的缘故，江面上开始起了一层淡淡的雾，他熟练的撑着手中的船篙，小船像箭一样划破水面。
雨越下愈大，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只觉得脚下飘飘然，手上的劲也大了几分。
他忍不住心下暗自嘀咕，总感觉身后船上好像没有坐人一样轻飘飘的，可眼角总是能瞟到半截精致的白色衣摆和那与之格格不入的粗布鞋。
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干什么呢。
百花楼是五年前的清嘉江这一带最繁华的地带，只因为当时城中禁五石散，刚上任的的少将军叶秩带着一众人马以雷霆万钧的形势夜袭了百花楼，查出大量的五石散，遂封掉了百花楼。
后来就渐渐衰落，现在那儿已经是一处杂草丛生的废宅。
要是近几年才来的渡船师傅们，肯定是不知道百花楼在哪的，也只有像马老汉这样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才知道百花楼这个名号。
左拐右转的，他很快就到了百花楼的遗址。
刚停好船，就见那女子施施然下了船，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了百花楼的门口——那门上缠满了藤曼，当初百花楼几个辉煌的镀金大字不知道被谁撬去了，徒留下几个斑驳的影子。
马老汉搓了搓自己手臂上颗颗冒起来的鸡皮疙瘩，心想自己若不是有人请，是断不会再来这个鬼地方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难理解，私会什么的，去一家信得过的酒楼客栈不就成了，还神神秘秘弯弯绕绕的跑到这鬼地方来，寻求什么刺激。
想着，马老汉转身撑篙，轻轻一划拉，小船像离弦的箭一般飞快的划出水面，这个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