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来人啊!死人了!”
大清早上,一声尖利的女声划破静谧的空气,随着人越集越多,只见两个身着官服的官兵吏史模样的人过来拨开人群,迅速的拉了戒备条,开始清理现场。
马老汉正刚完了自己的一单渡船,坐在旁边的早饭摊子上吃着稀饭包子,见一处老宅子面前熙熙攘攘的围了一群人,忍不住好奇的问摊主:“嘿,老板。这前面是发生了什么吗?围了这么多人。”
摊主也是个热心肠,听马老汉问了,就快嘴道:“你不知道吗?这里刚闹人命啦!今早上隔壁的小红去倒恭桶,路过见大门半敞着,推门进去就看见了荒宅里躺了一个女人的尸体。刚才衙门里面的吏史说啦,至少死了七天。”
“这么邪乎?都快死了七天还没人发现?”马老汉一口将包子吃完,心中好奇心更胜:“那我倒要去看看。”
他正挤进人群,扒拉着那围起来的警备条想要踮脚把里面的景象看的清楚,只可恨那尸体盖了块白布,怎么也看不见下边的内容。他努力把头仰的更高了点,却只看见从白布下渗透出来的一点点尸体穿着的布料,那一小个边角,绣着精致的花鸟纹图案。正当他抓耳挠腮想要看的更加清楚一点的时候,突然听见外边有人在喊:“叶少将军来啦!”
说起叶少将军,那是这片区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叶秩作为他老爹叶将军的老来得子,自小备受严厉的管教,他从小便做事不苟丝毫,雷厉风行。为人正直公正,叶将军派他来辅助自己对清嘉江这一带的管理,倒是从未出过什么错误。
马老汉只听过叶秩叶少将军的鼎鼎大名,还从未见过真人,这一听,便舍了那尸体,直直的拉着脖子想要去瞅——只见人群从中间分出条路来,一个穿着铠甲的才俊青年笔直的向这边走来。
真是玉树临风,相貌堂堂,眉清目秀……马老汉只可恨自己是个文盲没文化,翻来倒去肚子里也就这点墨水,描述不来这叶少将军的相貌,只知道是及好看的,他撑了这么多年的船,没见过有谁比他更俊的人了。
叶秩走进来,只见周围熙熙攘攘乌压压的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旁边的官差忙上来说到:“我们早就派人做了驱赶,只是这些人不走,我们也……”
叶秩不耐烦的抬手示意他住嘴,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张白手绢擦了擦手指:“别和我说这些,没做好就是没做好,说什么也没用。”
那官差给一呛,缩了缩脖子,仔细听叶秩的安排。
叶秩只是转头吩咐了自己身后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便对外边不再关注,长腿一抬直接向院内走去。
紧接着那位官差看着几个三五大粗的官兵拿着长剑开始“请人”离场。
“走走走,闲杂人等,赶快离开,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马老汉只见三五个拿长剑的官兵模样的人把他们往外赶,才意犹未尽的看了一眼那被摆布遮了的尸体,乖乖的向外边走去。
叶秩指了指向外边走去的人群,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个官差,声音听不出喜怒:“下不为例。”
官差只好摸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连连点头称是。
叶秩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掀开。
彼一掀开,只见那具尸体横陈在地上,衣襟大开,露出的已经僵硬苍白的皮肤上除了青青紫紫的尸斑,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在这个天气下都已经开始腐烂,上边好几只白色的蛆虫在蠕动,还有一些成虫了的苍蝇在嗡嗡的乱飞。
更恐怖的是这具女尸的双目不翼而飞,空留下一对空洞洞的眼眶,几只蛆虫在上边进进出出啃食着血肉。
刚那官差看的都快要将隔夜的饭菜都吐出来,好歹他知道叶秩在场,忍了忍才没能当场发作,只好面如菜色的去看叶秩的脸色,只见叶秩他面不改色的扫过那些尸斑,无视那被养的白白胖胖的蛆虫进出的眼眶,伸出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抬起女尸的下颌。
只见那女尸脖颈间发青的皮肤上边有两道绳索的印记,已经开始发青发紫,很是怖人。
那官差看着叶秩的动作,忍不住心中一阵阵佩服之情上涌,真不愧是叶小公子,做事办事就是一丝不苟。
“找两个人,抬回去,让白仵作验尸。”
叶秩大概看了看,面无表情地开始吩咐官差们做事,随即背着手,用白手绢使劲擦拭着自己刚刚触碰了尸体的手指。
“还有是谁发现的尸体,一并带回到衙门里审查。”
衙门内平日里都是异常清冷的,白慕辰替人做事,食人俸禄。
清闲的时候就去他师父那里看看,他师父在清嘉城内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医馆,身为仵作的他算是会一些医术,无事时便会去医馆里帮帮忙,晒晒草药什么的。
白慕辰师父也乐的他来帮忙——这小子一来,医馆里来看病买药的人总会多上几分,都是城里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来的。
到了衙门内,叶秩又用清水清洗了好几遍手指,都快要把那块皮给搓破了才心里没那么膈应了。
他让手下的人去查了最近几天是否有人报案人员失踪,然后自己一人独自去了白慕辰验尸的院落。
刚走到院落门口,迎面就扑来一阵草药独有的味道,院中一棵梧桐树,上边茂密的树叶在沙沙作响。叶秩在院子门口顿了顿,没有作声,只看着院中央的白慕辰在忙碌着,旁边还架着一口大铁锅,上边滋滋的冒着白色的水汽。
这是做什么,煮尸?这么重的口味?
只见白慕辰用一块白色的毛巾上上下下将那具尸体擦拭的干净,然后拿出仵作的工具卷包,仔细地展开放在空白的地方。
叶秩在门口看着,看那人认真的操作着手中的工具,动作细致温柔,仿佛手下要对待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肤白貌美的姑娘。叶秩都快被自己心中的想象酸出眼泪了,那一瞬间,他都有点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感觉到底是有点嫉妒那具尸体还是什么了。
“叶秩,你怎么站在这儿?”
白慕辰忙完自己手上的事后,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他用水净了手,抬头就看见叶秩站在院子门口,也不知站了多久。
“啊,你忙完了?”
叶秩看了看萨了满地的污水,一时间有点不知从何下脚,只好垫着脚若无其事的从没被洒水的地方走了进来:“结果如何?”
“尸体死因是大量出血,”白慕辰边讲边把自己仵作验尸的工具收了起来:“死者生前是被人从脑后袭击致使其晕厥,她天灵盖上边有一道凹陷的地方,看形状应该是用巨石砸成的。”
“那这双眼睛?”叶秩在尸体那空洞洞的眼眶上比划了比划,还是没能下手:“难道是凶手趁她晕厥的时候下的手?”
白慕辰看着叶秩,摇了摇头,他的眼睛本是极好看的,温润似玉,此时眼睛里面的星光却好似黯淡:“我刚检查了尸体的四肢,都是僵硬绷直了,上边青筋根根曝出,像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而且这尸体表情也是,十分狰狞。”
叶秩渐渐的好像明白了白慕辰所说的:“意思是凶手等她醒了再实行剜眼,让她痛苦的流血而死?”
那尸体脖颈间的两道勒痕,估计就是凶手等死者气绝后用绳索勒的,只是如果只是为了杀人,会不会太过于多此一举了点。
白慕辰没有说话,和叶秩五年的共事,他说什么叶秩还是很有默契的。
刚入夏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甚至还会有几分暑意,可是饶是历经沙场的叶秩,也能感觉从脊背冒出来的森森阴寒之意。
对叶秩而言,在战场上杀人不过头点地的事,从不会做这等阴邪之事。
他沉默着,看白慕辰又重新将尸体用白布盖好,才听有下人来报。
“叶少将军,立案已经调出来了,不过案子不是在清嘉城里立的,而是在隔壁临县。临县负责的吏史已经在前堂候着了。”
“还有发现尸体的姜红口供也已经出来了。”那名官差举着一副册子,似乎是想请叶秩过目。
白慕辰眼观鼻,口观心的自己收拾自己的事,他只负责验尸,别的就不能逾矩了。
叶秩只是把那册子大概的浏览一遍,然后看了一眼白慕辰。
他身着府衙了仵作特穿的白色官服,低眉顺眼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好似对验尸其他的事情漠不关心。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干净中透着一分清冽。叶秩看着,喊住他:“慕辰,你和我一起来。”
白慕辰只是诧异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我把这边的东西整理了,换身衣裳后就过去。”
大堂上,临县的吏史已经在等候许久了。
见叶秩等人进来,忙起身寒暄几句,坐下后才说出自己来调查这件案子的缘由。
临县的吏史姓孙,五天前有人来报案,说是自己的妻子被人给劫走了。
本来当地的府衙并没有太多的注意这个案件,只当是失踪人口处理了。连周边的人都开始劝说是不是耐不住寂寞跟着别人走了,只是那男子坚持说是他的妻子是被人拐走的,并非自愿,天天都在衙门门口蹲守着,把县令磨得不胜其烦,才派他出来查探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吏史说完喝了一口茶,才接着说了下去:“下属今早上本来是趁着公事来给我家丈人贺寿,结果就听见有人说死了个女人,就跟着去看了。”
“才发现这死去的女子和来报案的男人说的样貌几乎都对的上,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想着这案件因该是一起性质恶劣的杀人案件,禀告将军我所掌握了的实情后,下属就要回到当地的衙门禀告大人这桩案件了。”
叶秩沉吟了一会,看着孙吏史说到:“你这么用脚程回去倒不是很方便,你稍等一下,我差人给你备匹马快马加鞭回去。”
“请告知你们大人,这桩案件既然是在我清嘉城上边发生的,自然我们也有责任追查。你们将那报案的人带来认领尸体,后续的事情我们也会和你们相报。”
孙吏史听闻后忙起身作揖,跟着下人出去了。刚好走出大堂,孙吏史抹了一把脸,方才那叶少将军身上气势好足,差点没给他吓出病来。
正想着,突然身边疾步走过一个吏史模样打扮的人,孙吏史看着,心中忍不住升起一点点羡慕之情,要是他所俸职的府衙也像这样治理的清明就好了,方才他说出大人本不欲对此案作多关注,脑袋都快要羞到地缝里面去了。
官员本就是为民着想,不行,这次回去后他一定要好好提醒一下自己家的大人,要向人家好好学习。
“报,少将军。”
来人正是叶秩手下的得力干将,一直跟随在叶秩左右的侍卫——苏渊。
“方才有一个姓马的船夫来报案,说是曾见过今早发现的女子。”
大堂上
马老汉一手扶着自己腰间的旱烟袋子,畏畏缩缩的走进来。
这算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走进官府,内心多多少少有些许的抗拒和紧张。
一进门就看见了公堂上坐着今早上方才见过的叶少将军,后边还站了一个白衣少年,马老汉是认得的,他在城里的清明堂里见过很多次,是清明堂里大夫的徒弟。
见都是熟悉面孔,马老汉悬着的心微微放轻松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