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沉,有种静谧在四周缓缓流淌,时钟滴滴答答走着,窗外每隔着数分钟就会传来清楚的车鸣声,北京的这座城市,历史底蕴过于厚重,身处其中,就会有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按照杜晓苏以往的性子,她非得去东单西单八大胡同吃吃喝喝,故宫天坛再走一摊,才算精彩,可她现在全然没有心思,就连睡觉都成了煎熬,辗转反侧,到了凌晨后,床头手机叮的响了下,她下意识爬起来,是条短信,打开一看,陌生的电话号码,可尾号是熟悉的北京号码,她瞬间呆住。
握着手机坐在床边,怔仲了好大会,才深吸口气,掀开短信界面。
——杜小姐,如果你不怕身败名裂,大可以继续,但我奉劝杜小姐,不要冒险,人要见好就好,一味地索取不属于你的东西,最后人财两空,徒落得个声名狼藉的下场,那不是一个聪明人会做的事。
杜晓苏闭了闭眼,手上使力,指节都隐隐泛白。
这是雷宇峥的口气,也像极了他能做出来的事,他的实力要真想对付自己,简直易如反掌,甚至说,他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有人巴结的来解决她,借刀杀人,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可真的面对,她还是有些彷徨无助。
直到天亮,日头高升,城市的角落都被照的暖呼呼,她顶着双乌青眼去吃早饭,邵振嵘看着她,惊讶的问,“怎么了,晚上没休息好吗?”
没法子,她只能说,“我认床。”
这边的厨子做的酱菜味道不错,配上稀粥烧饼很是爽口,杜晓苏只吃了一半烧饼,就没了食欲,改去吃粥。
“如果实在难受,你待会再回去睡一会,改天再去也不迟,”邵振嵘担心的看着她。
杜晓苏坚定的摇摇头,“没事,再说你不也想赵阿姨了,说不定她早就在家盼着了,不能让她心愿落空。”说完快速的扒拉了粥,喝完后,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恢复了脸上明媚的笑容,“这粥熬的不错,酱菜也不错。”
“罗师傅是以前八大楼的掌案师傅,一道普通的小菜能做出皇家吃的味道,尤其是这道酱菜,我二哥就比较喜欢吃。”他挟了一筷子,嚼的香甜,催促她赶紧吃。
杜晓苏一听雷宇峥,心思又沉了沉。
整个上午,都心不在焉,邵振嵘发现后,问了几次,她都说是晚上没休息好,搪塞过去了,等下午四点多到了胡同深处一间四合院门前,远远就看到赵妈妈站在门口翘首看过来。
她挽着杜晓苏的手,笑的满脸慈爱,嘴里一直重复的说着,好好,除此之外,就是反复的看着杜晓苏,好像怎么都看不够,赵妈妈待振嵘是真心的好,所以爱屋及乌,搬出了家里所有的好吃的招待。
“别客气啊,振嵘,你陪晓苏说说话,桌子上有瓜子糖果,拿给人家姑娘吃啊,别傻坐着,”赵妈妈眉开眼笑,“待会你二哥也要来,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杜晓苏知道,赵妈妈家的两个孩子都不在身边,老两口算是独居,平时日子过的就比较闲暇,尤其是在北京幽深的胡同巷子里,到处都安安静静的,想来见他们一回也是不易。
她挽着袖子,要上去帮忙,被赵妈妈推了出来。
“你是客人哟,哪里有让客人下厨的道理。”
杜晓苏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在屋里绕着走,看了看那些照片,邵振嵘就给她介绍,很多都是带有时光的印记,她听着听着就不由得眼眶湿润了。
牵着他的手,杜晓苏说,“咱们到院子里转悠转悠。”
院里有个天井,还有两棵枣树,如今到了初春,枝头发芽,嫩乎乎的绿芽悄然立在那儿,一簇簇,看着就喜人,等到了秋天,枣子结满,一定是又大又甜,她说,“真好,还是这种四合院舒服,想种些什么都方便,上海那种地儿,都困在公寓出租房里,弹丸大小的地方,要种点花花草草都不敞亮。”
“一品名城的售楼处说,等回去就签合约,要不再换间大一些的,阳台上咱们自己改造,到时候,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邵振嵘认真想了想,上回去看房还留了电话,他说干就干,掏出手机就准备编辑短信。
杜晓苏吓了一跳,那边房子本来就贵的不行,还要再换大的,他有再多的钱也不够啊。
“我就随口一说的,你还当真啊,”她呵呵一笑。
邵振嵘点头,“你说的话,每一句我都放在心上的。”
她无比感动,低头偷偷笑了笑,挽着他手臂,说,“现在的就很好,我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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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宇峥来的时候,天都擦黑,一进门就笑着跟赵妈妈说话,“好香啊,我就知道您又烧了我跟振嵘爱吃的菜。”
赵妈妈本来就忒喜欢雷家的三个孩子,见着他们笑的嘴都合不拢。
“瞧瞧你们一个两个的,忙成这样,都瘦了,还有晓苏,姑娘家不能光想着减肥,叫人瞧着就心疼,待会多吃些啊,”她吆喝家里老头,收拾餐桌,把厨房的菜一道道端上去,又准备了些酒水。
邵振嵘忙去厨房帮忙,隔了几米远,能听到他夸赞,“赵阿姨您这手艺真是越来越精湛了,回头您也教教我吧,等回了上海,我烧给晓苏尝尝。”
“杜小姐,短信看到了?”雷宇峥看向厨房,不动声色的说,他眉目俊朗,眼眸同邵振嵘何其相似,都是极好看的双眼皮,要说不同,他是透着心机,而振嵘则是单纯和善良,纯净的宛如雪山上的山泉。
她也不说话,侧首不看他。
雷宇峥并未在意,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人,他见得多了,最后只要稍稍使些非常手段,还不是缴械投降,溃不成军,眼前的女孩虽倔强,但他总有法子,叫她知难而退。
房间暖气很足,她后背热出了薄汗,连额头都沁出细细的汗珠,是紧张吧,怎么能不紧张,这个男人,有着跟振嵘相似的脸,在她知道对方就是当年“偶遇”的对象,无可避免的煎熬,不论是在那个时空,还是眼下,都令她感到不安。
身处上流社会的资本家,惯来的说话口气,在振嵘面前还会收敛下,等四下无人,就展露无疑。
热菜已经摆上桌,赵妈妈唤她,“晓苏,来坐啊。”
杜晓苏脱了大衣,只穿件薄薄的毛衣,邵振嵘看她脸色苍白,但鬓角湿透,拿了纸巾给她拭汗,“北京这边干冷,屋里开了暖气,一冷一热的,千万别感冒了。”
赵妈妈也说,“待会喝点酒,是我自己做的梅子酒。”
“她不会喝酒的,喝点饮料就好,”邵振嵘去拿了果汁,启开后给她倒了一杯。
“哦?杜小姐不会喝酒吗?”雷宇峥笑了一下,坐在椅子上,上半身闲适的靠在椅背,姿态自然放松,与以往见着的模样大相径庭。
邵振嵘说,“是啊。”
她只摆弄着手边的果汁,一时也不知怎么接话,反倒是身边的赵妈妈不断催她挟菜吃。
吃完饭,已经很迟,天际宛如一口倒扣的大锅,黑黢黢的,无星无月,路边灯衬的路面反光,胡同深处还有咚咚咚的棒子响声,像是种乐器,有规律的奏着,在寂寥的夜空显得极其清晰,杜晓苏看到雷宇峥的车子已经开到了巷子口,那辆纯黑的玛莎拉蒂,高端大气上档次。
临走前,赵妈妈硬是塞给她一枚金戒指,说是雷家的每个孩子,只要带了女朋友来,都有一枚,这也是她准备多年的礼物,虽不值多少钱,但是一番心意。
“以后来北京的话,就来在这儿,你喜欢吃什么都烧给你吃,”赵妈妈殷切的说着,掌心粗厚,抚着她的手背,脸上的沟壑渲染出岁月的痕迹。
杜晓苏瞬间就想到当年的赵妈妈也是这样,她那天晚上被逼的浑浑噩噩,回到上海没过几天就跟振嵘分手了,而分手后,一系列的糟糕事件不给她留半丝喘息的机会,就那么穿插上演,最后是一场生离死别,想到这儿,杜晓苏深深打了个寒颤,人也不由自主的觉得害怕。
她收起戒指,嗫喏着嘴唇,说,“好,有机会的话我会跟振嵘经常来的,赵阿姨您不要嫌烦才好。”
“你这孩子,哪里的话啊,我巴不得你们就住在这儿呢,”赵妈妈仍旧亲热的拉着她的手。
三人向赵妈妈道别,转身出了胡同巷子,杜晓苏却不想坐雷宇峥的车,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拽了下邵振嵘的袖子,说,“我想走一会。”从这儿回景山打个车还算方便。
邵振嵘看着她,她本就皮肤白皙,如今在灯下看着,眼里流露出期望的神色,双眸中仿佛潋滟着华光,亮晶晶的,让人不能拒绝,他心里一软,问她,“想去哪儿逛?”
“就在这附近吧,反正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都行,北京我是待过一年,不过也不是很熟悉,要不你推荐个地方?”说完这句,她扬起笑脸,巴掌大的小脸,熠熠生辉。
邵振嵘刮了下她鼻尖,然后几步走到雷宇峥面前,“二哥,你先回去吧,我带晓苏四处走走。”
雷宇峥倒是没过多惊讶,沉吟了下,淡淡说,“不要太晚,早些回去。”他转首,径直去取了早就准备好的黑色丝绒盒子,盒子暴露在视线里的刹那,杜晓苏就认出来。
那是一对NHCOTTICA腕表,雷宇峥曾经作为见面礼送给她,而她当时满脑子都是心惊胆战,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只知道,这对腕表很贵重,贵重到让她承受不住。
邵振嵘接过,笑着说,“谢谢二哥。”转头就递给了杜晓苏。
她并没有打开,同样用着低低的声音道谢,刚刚的笑脸掩去,秀眉还蹙起来。
雷宇峥凝视她一眼,并未多言,上车后,同司机说,“走罢。”摇下车窗,再次嘱咐,“你们明天的飞机,时间有些仓促了,下回再来,定然得好好招待下杜小姐,就是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杜晓苏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内心戚戚,四肢百骸的血都凝固了,她仍是顽强的笑着,只怕这笑要是坚持不了,就会变成难看又违心的应付。
“下回啊,就是我跟晓苏的婚礼了,二哥可别急,到时候,你可得包一个大红包,”邵振嵘拥着她的肩,挥挥手跟雷宇峥告别。
车子缓缓驶离,拐出去老远,看不到时,杜晓苏身子似泄力,有些站不稳,索性就半靠在邵振嵘身边。
“振嵘,你背我一会呗。”她突然提了个要求。
邵振嵘捏了捏她的脸,问,“为什么?”
“因为你是邵振嵘啊,是杜晓苏的男朋友,未来的老公, 我脚疼,你背我一会,就一会,一会儿……”
他一听老公俩字,眼里放光,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伸伸胳膊伸伸腿,做了个热身运动,然后微微躬下身子,左手拍着右边肩胛,“上来吧。”
她一个生猛的扑上去,胳膊圈着他脖颈,脸颊还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笑嘻嘻的道,“邵医生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