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天晚上，父亲是被传唤到了派出所做笔录，到了下半夜才回来，杜晓苏才有了点睡意，抱着靠枕靠在沙发里，母亲房里的灯很暗，像是开着小夜灯，只要有一点轻微的动静就会起来察看，最开始看不到她，还愣了下，问她大晚上不睡觉在客厅干嘛。
她就说在车上睡多了，想起来坐一会。
凌晨两点，房门有钥匙转动的声音，母亲蹑手蹑脚的出来，看了眼沙发一角的人，叹了口气，跟杜茂开小小声的叮嘱，“轻一点，别吵醒晓苏了。”
杜茂开没想到女儿会回来，满眼的红血丝，拧眉问，“不是说了不要把这事告诉她？”
“我哪里敢说半个字，也不知这丫头从哪听来的。”杜妈妈无奈的说。
他只想了想，就明白过来究竟是谁透露的，于是没做声，拖着疲累的身子往浴室走。
“老杜，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话音刚落，杜茂开就制止她。
“别折腾了，我喝点水就成，说了太多话，嗓子都哑了。”除了要跟派出所的人做笔录，还要给银行上头一个交代，以前也会做投行这块，他们银行参与证券交易所债券交易涉及的证券账户开立、债券登记、存管、托管及结算业务，谁想到这次就出了登记错误的失误，被人举报，这才闹得这么厉害，加上目前国家管控的厉害，稍有差错必然会影响后面的仕途。
杜茂开倒是行的正，可这错误总要有人买单。
杜妈妈去沏茶时，尽可能的放轻声音，还是惊醒了杜晓苏。
“爸回来了？”杜晓苏瞥了眼玄关打开的灯，又一股脑爬起来，往父母亲的卧房跑，果然就见到父亲准备把外套搭在架子上。
“我们家晓苏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回来了，爸爸这几天正好忙的抽不出时间陪你去玩，实在是应酬太多了。”还像小时候一样，杜茂开抚了下她的头顶，语气里难掩无奈。
杜晓苏难过极了，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两个人还在想着怎么瞒住她，她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无力又挫败，父亲的工作从没遇到这么大的瓶颈，要是不能顺利度过，兴许真的会像叔叔说的，会坐牢。
贫穷的日子她不怕，只是一家三口不能聚在一起才是最恐怖的事。
她木然的站在门外，手脚都在发冷。
这件事比她以为的还要棘手，所有不利的证据都指向父亲，第二天她去银行打听，才知道父亲已经被停职了，目前是一位代理行长在，人来人往的办事大厅里，她在最后排的座椅上枯坐了十来分钟，才起身离开。
刚跨出银行大门，就被人唤住，是之前认识的大堂经理陈姐。
“你是晓苏吧，杜行长的千金？”陈姐还记得她，职业习惯让她无论跟谁说话都是标准的笑容。
她点头，“我是。”犹豫了下，她仍旧问，“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陈姐到底是在这个银行上班，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是有规矩的，“杜行长人很好，以前也帮过我，不过晓苏，证券交易这事儿，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明白的，尤其这里头水深着呢，寻常人……就像我们，哪里能搞清楚。”
“我想知道，当初我爸爸去证监会是跟谁一起的？”
陈姐神情为难，半晌没说话。
*****
杜晓苏在外面游荡了小半天才去了附近的菜市场，收拾起消极的心情，积极的面对才重要，她买了些青菜，一条鲈鱼，一斤牛肉，菜市场的人很多，嘈杂声中接到了邹思琦的电话。
那边问她在哪呢这么吵。
她说回家了。
“哪个家？”邹思琦狐疑的盯着空荡荡的出租房，本来想今天把排骨送回来，结果进来找不着人。
不过转瞬就笑的贼兮兮的，“哦，我知道啦，是邵医生家吧。”
“不是，不是，”杜晓苏挤出那些战斗力极强的阿姨大妈，站在海产品区揩了把汗，“回我爸妈家了。”
“怎么了，为什么这会儿回去？”
没法解释，但是杜晓苏还是问，“思琦，能不能麻烦你个事，邹叔叔有没有认识什么证券行业的专业人士？”
邹思琦觉得奇怪，“你改行了？”
她叹口气，终于把父亲目前面临的困难说出来，两个女人隔着话筒，长吁短叹的，最后还是邹思琦说，“我回头就让我爸去找人，姐妹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杜晓苏出门是开着杜茂开的二手车，三年前买的，但是国产的车耐用，嚯嚯了好几年还是跟刚买时候一样，就是心事重重之下，在等红路灯的时候，没注意后面有辆别克像是打突似的径直撞在了车身，杜晓苏就感觉车身趔趄一下，滑到了绿化带里，她额头撞在了玻璃上，人也懵了。
别克的司机吓了脸都白了，下车就跑过来拍打车玻璃。
她头脑昏沉的，所有的声音被放大，但却清醒不过来。
还是消防官兵破门救了她，司机打了120，救护车很快就到，她躺在担架上时，忽然坐了起来，含混不清的说，“不要……”话没说完就迷糊过去。
医院的护士是翻了最近的通话记录，找了个电话拨通，并通知对方伤者现在正在医院，请他们尽快过来。
****
邵振嵘去了神经外科科室，他是没完全恢复，但是毕竟还在医院，坐着会诊总没问题。
他的病房里，那阵清脆的手机铃声过后，是长久的寂静，握着手机的大手，微微收紧，随即长指快速按了几下，将手机原位放回去。
雷宇峥跨出病房门，直接给司机打电话，把车子开到大门外，等坐上车，驱车赶往杜晓苏所在医院途中，忽然就顿住，但在高速上不能停车，只能就近的去了休息区。
暮色四合，晚霞在天边像火烧云，绯色的光投在车身，反衬出玻璃上的倒影，他点了根烟，夹在指尖，狠狠地吸了一口扔在地上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