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几百里,到了医院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询问了护士杜晓苏的病房,直接过去时,在门口看到了杜妈妈正在打电话,语气急切,也不知在说什么,他没走近,只远远的看着。
过了会,杜妈妈进到病房,没出两分钟又拎着包匆匆离开,杜晓苏胳膊上打着石膏,头上缠着白纱布跟在后头,唇色苍白,她看着母亲,牙根都咬的紧紧的。
一转头,四目相对,她嘴唇掀阖,喃喃的问,“雷先生,真是巧。”
雷宇峥面无表情,“不巧,我就是来找你的。你出了事故,护士给我打电话,恰好我就在附近办事,过来看看。”
她讷讷的说谢谢,眼里有种小鹿一样慌乱的神情。
雷宇峥不由得多看了眼,问,“你为什么骗振嵘?”
为什么,她怔了下,凭什么跟他解释呢,可是自己又跟被抓住小辫子似的有些心虚,思索了好大会才说,“他还没恢复好,我不想他担心。”
这几天,因为爸爸的事,她一个头两个大,除了记得给邵振嵘发语音发短信,其他什么都顾不上,心里就想着去哪里找专业人士来帮助父亲,病急乱投医,逢庙就烧香,所以看到雷宇峥,她忽然想起来,眼前不就是一尊大庙麽。
看到她伤的不重,雷宇峥连一刻也没多待,转身就走,杜晓苏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张了张嘴,想求助的话始终盘旋在喉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走廊有护士过来,催促她进去休息,但她躺不住,不顾医生的拦阻办了出院手续。她不是没想过要告诉邵振嵘,可振嵘已经为了自己负伤,而且,生意圈里的事他从没接触过,说了反而让他为难。
车子有保险,当天晚上保险公司就打了电话来,说一切会处理好,杜晓苏胳膊隐隐发疼,回到家没见到父母,心里一紧,赶紧给爸爸打电话,一直是盲音,她又给妈妈打,同样是占线。
她害怕极了,厨房里还有买来的菜,就摆在洗碗台,有爸爸妈妈爱吃的鲈鱼,但是因为事故,鱼已经搁了太长时间,鱼腥味弥漫的到处都是,她就抖着手,想用清水处理一下,可手臂太不方便,差点打湿了石膏。
晚上没法子吃饭,只喝了点牛奶,一直到十点多,杜妈妈的电话回过来。
“晓苏……”她就说了一句话,像是绷不住情绪,在电话里哽咽。
杜晓苏着急之下,胳膊磕在了茶几上,疼的她龇牙,她赶紧安抚杜妈妈,“妈妈你别急,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爸爸……”
到了这个地步,似乎也没必要瞒,杜妈妈说派出所已经立案,杜茂开被拘留了,说是监守自盗,跟境外的投行有不正当交易,连证据都被人实名递上去了,找了律师,律师话里的意思是,能打赢官司的机会很小,所有的证据都对他们很不利。
她把脸仰起来,尽可能的语气平稳,“妈妈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我一定能想出来办法。”可实际上,杜晓苏除了报社的人脉,且不讲那些人脉到现在还有几条能用,像她这种打工阶层的人,哪里能够得上去找关系。
问清楚杜妈妈就在派出所那,杜晓苏顾不上胳膊的疼,趿着拖鞋就去打车,车开的很慢,她连声催促师傅快一些,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不停的翻看时间。
一分一秒,对她来说都那么难捱,杜晓苏觉得石膏里都沁出了汗水,又粘又腻,难受的不行,而车子每次等红灯,她就如坐针毡。
下车后,她用一只手关车门,从辅路往前走,走的又急又快,可还能记得头顶的星光像是一双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她从没有路灯的暗处走到亮堂的院子,眼前豁然开朗,看到母亲的瞬间,杜晓苏的内心终于松了口气。
杜妈妈显然是刚哭过,眼圈通红。
“妈妈,”杜晓苏揽着她的肩,安慰她,“别怕,爸爸会没事的。”她如此笃定,全然是因为相信父亲的品行,知道从小到大教育她做人要品行端正的父亲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专门负责这起案子的警官提醒她,如果最终还是找不到新证据,杜茂开就会被判入狱。
一切来的突然,杜晓苏没时间准备,确切的说,杜茂开也没时间准备和反抗,他们一家人,被迫分开,看着灯火通明的大厅,她搀着脚步踉跄的母亲,照旧打了车,回到家,安顿好一切,就坐在黑暗里琢磨。
她好想邵振嵘啊,想的心里阵阵抽紧,要是振嵘在,他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出好法子,自己就这么笨,除了急躁,什么都做不了。
拿了手机,想给他打电话,雾蒙蒙的盯着号码却怎么都拨不出去。
杜晓苏心里乱成了麻绳,她不甘心,父亲清正廉洁,不该是这样的结果,鬼使神差的,她翻到了雷宇峥的电话,浑身止不住的发抖,连指尖都控制不住。
雷宇峥倒是很诧异,“杜小姐,有事?”
杜晓苏轻轻嗯了下,似乎在措辞,可是无论怎么说都不对劲,忽然间,她觉得整件事很好笑,为什么到了这一步,自己要去找雷宇峥呢,明知道他对自己的成见,明知道他可能会拒绝,她还是打 了这个电话。
她的交友圈子很窄,像雷宇峥这样上流社会的公子哥很少。
“雷先生,我是有事,想见您一面可以吗?”她忐忑的说完,雷宇峥沉吟了下,居然说了个就近的酒店地址,合着他根本就没走。
去找他的路上,杜晓苏设想了很多种场景,唯独没想到,他会开门见山的直接说,“只要你离开振嵘,一切都好说,你父亲的事,我会解决。”
她恍惚了很长时间,怎么出的酒店大门,怎么在马路上神思缥缈的走到车流里,都没了记忆,所有的印象只停留在半小时前。
雷宇峥坐在酒店顶层套间的豪华沙发里,黑色的质地把他完美的侧脸衬的阴沉可怕,他在抽烟,烟火明灭,又弹了弹烟灰,将剩了半截的香烟按在烟灰缸里,等她低低的说完才冷笑一声。
杜晓苏瞬间就想到了那个晚上,他也是这副神情,面似寒冰,语言像刀子一样扎的她心里淌血,他要她离开振嵘,不准再靠近振嵘,把她贬斥的一文不值,好像在他眼里,杜晓苏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拜金女。
要是可以,她想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再大声的拒绝。
有刺耳的喇叭和咒骂声,杜晓苏恍惚的回头,车大灯投在她眼前,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造成了交通拥堵。
远处的交警挥着双手,打着手势,疾跑过来后训斥她,“你怎么回事,跑到马路中央,不知道危险吗?”然后强硬的把她拉扯到了路牙子上,接着是长达十多分钟的批评教育。
看她不在状态,交警问她,“你这胳膊还伤着,能自己回家吗?”
杜晓苏心头一暖,人民交警就是好,她哽咽的点点头,朝人家鞠躬道歉,交警挥挥手,让她回去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