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爬上了夜空。
王家乡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戏班子在台上唱着天仙配,台下满堂叫好,好不热闹。
“新娘子来咯!”
忽听一身大吼,众人瞬间齐刷刷地往村南看去,披着盖头的王烟阑在她母亲的搀扶下缓步走来,王雷傻乎乎的站着,锅里的肉香让他哈喇子流了一地,没瞧自己新娘半个正眼。
“儿子,去啊,把媳妇牵过来。”王元华推了自己儿子一把。
“雷傻子,我拿鸡腿和你换媳妇好不。”
“好啊,好啊!”
王雷停下脚步,兴高采烈的拍手。
一众人哄堂大笑,盖头下的王烟阑面如死灰,只等天地一拜,自己一生也算彻底完了。
敲锣打鼓的越发用力起来,盘算着等会王元华会包个多大的红包。
二人走近,司仪大吼。
“一拜天地!”
汽车引擎轰鸣盖过了司仪的声音,越野车在崎岖的土路上扬起一地土尘,宛若一头疯牛,直冲王家乡而来。
越野车撞飞正在烧肉的大锅,汤汁飞溅,让新郎王雷一阵心疼。
一个漂移侧身停车,众人纷纷避让,惊恐地朝越野车看去。
赵喜庆推门下车,手边正好是伙夫剁肉的尖刀,他提刀而起,双眼通红的朝王元华直冲而去。
“喜庆!”
王烟阑掀开盖头,惊愕的看向赵喜庆,死气沉沉的眸子里,多出了一丝希望。
王烟阑幻想过无数遍赵喜庆会来把她救走,真当这一幕发生在自己眼前,难以言表。
“新娘子不能掀盖头,坏了事的。”
王艳连忙试图阻止王烟阑,赵喜庆上前一把她推开,把王烟阑护到自己身后,猛的抓过王元华往桌上一按,将屠刀架上了他的脖子。
王元华五十六了,又身材瘦小,自然拧不过赵喜庆,被压在桌上,一动不敢动。
“结婚证呢,拿来!”赵喜庆大声嘶吼。
“什么结婚证,我听不明白”王元华眼神躲闪。
“你给我装蒜是不是!”
门外看热闹的一众人想上来帮忙,赵喜庆将屠刀更贴近了王元华脖子一分,朝着众人大吼。
“谁要再过来一步,今天喜事变丧事!”
一众人看着疯魔的赵喜庆,停下了脚步,想不通这个文质彬彬大学生,怎么能变成这幅模样。
“大丫你去车上!”
赵喜庆转头吩咐,离不离婚先不说,自己总得把人带走。
王烟阑擦了擦哭花了的脸,刚要提步,又被刘玉花一把拽住。
“大丫,你想想娘和你弟,你要走了,我们在王家乡怎么活啊!”
“娘……”
王烟阑面色犹豫。
“老婆子,拦住媳妇,不能让她跑了!”
王元华大吼,王艳这才反应过来,挡在了越野车前,摆出一副你要开车,就从我尸体上压过去的架势。
“王元华,你真当我不敢杀你是不是!”
“大丫和我儿子结婚证都扯了,今天我死,明天她就得给我这个公公披麻戴孝!”
赵喜庆手腕下移半分,屠刀在王元华发皱的脖子上割出了一丝血痕。
“喜庆,你冷静。”
王烟阑握住了赵喜庆的手腕,她宁可自己去死,都不想毁了赵喜庆一生。
赵喜庆现在没法冷静,一路从高速驶来,他全程近两百迈的速度,六个小时的车程,硬是给他开到了四个小时不到。
看着后视镜,他脑子满是和王烟阑的点滴。
算上赵喜庆,王屠夫一家养了三个孩子,虽说自己杀猪,可每天都只敢煮一斤肉,平均分给三个娃娃。
或许是女孩比男孩早熟,从八岁开始,王烟阑的肉总会莫名其妙飞到了赵喜庆碗里,赵喜庆问她原因,王烟阑啃着碗里的萝卜,只说自己闻着肉腥难受。
长大后,每次看着王烟阑一米六不到身高,赵喜庆心头滋味一言难尽。
二人小学读完,王屠夫只供得起一人初中,王烟阑想都没想,就把机会让给了全校第一的赵喜庆。
王屠夫老念叨女娃读书没用,以前王烟阑听了还会置气一二,那天却说起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歪理,也不知她从哪听来。
上初中的第一天,赵喜庆逃课回来,说王烟阑不读他也不读,要陪着她在家里杀猪。
那是王烟阑第一次和赵喜庆发了脾气,比男孩发育的要早的姑娘骑在赵喜庆身上又哭又闹,说着一个小孩最有力威胁。
“你要是不读书,我一辈子不理你!”
赵喜庆吓得连忙跑回了学校,对于年仅十二的他来说,王烟阑不理他,那是天塌的大事。
小时候村里人调侃王烟阑是赵喜庆媳妇,王烟阑总会得意地笑笑。
后来赵喜庆高中寄宿,二人一月才能见上一面,也明白了什么是男女有别。
赵喜庆高二冬天,冰灾降温的厉害,王烟阑走了二十公里的雪路跑去给赵喜庆送衣,立在教室门口,看见赵喜庆正在给班上一个女生讲题。
二人坐得很近,女孩皮肤白嫩,长发如丝绸般柔顺,眼睛大大的,笑起来会眯成一条缝隙,捂着嘴巴,分外动人。
女孩一笑,赵喜庆一对招风耳就会不自觉地前后扇动,脸上挂满了少年的青涩。
同班同学有人发现了王烟阑,高喊赵喜庆你土媳妇来了。
赵喜庆喜出望外的跑出教室,王烟阑把衣物往他怀里一塞,扭头就走。
那日风雪很大,王烟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家的,想着女孩动人的笑容,大脑一片空白。
此后大半月下来,心里都空落落的,干啥都魂不守舍,被王屠夫骂了好几顿。
直到月底赵喜庆放假回来,帮王烟阑扫雪,告诉她自己再没和别人讲过题了,王烟阑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晚上躲在被窝,捂着脸偷笑到凌晨。
第二天饭后,等王烟阑收拾完碗筷,赵喜庆支开了她,拿着一叠花生和酒跑到王屠夫房里。
王烟阑在房门前守着,等来的却是王屠夫的大发雷霆。
二人一前一后从房里出来后,两对如出一辙的招风耳显得格外喜庆。
赵喜庆脸上多了一个五指红印,王烟阑第一次看到王屠夫打他,想问原由,赵喜庆一声不吭地拿着书包跑回了学校。
此后赵喜庆每次放假回来,王屠夫都会打发王烟阑去她外婆家住,除了过年,再难见面。
直到听见赵喜庆在大学找了女友,王屠夫这才放下了心中的石头,再不限制王烟阑和赵喜庆,只是王烟阑主动开始躲起赵喜庆。
开着悍马走上王家乡的土路,赵喜庆才发现,自己欠了这个姑娘太多。
她把自己困在了山里,换给了赵喜庆一片天地。
感受到王烟阑手掌传来的温度,赵喜庆冷静了些许,用商量的语气朝王元华开口。
“你让你儿子把婚离了,大丫家欠你的钱,我连本带利加倍还你。”
王元华瞥了一眼那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越野车,冷哼一声。
“赚了钱,开小车了,了不起咯,以往见你回来怎么没这么大方呢,小时候吃乡亲的百家饭,都忘了,还有你大学学费,谁给你凑的!”
王元华叫的很大,是说给全乡人听的,言语间意思,他赵喜庆可以为女人花钱,却没给乡里半点好处,十足的白眼狼啊。
众人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朝赵喜庆指指点点。
“我就问你答应还是不答应!”赵喜庆咬牙切齿。
王元华撇过头,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
他就是没了命,也不能让自家香火断了。
刘玉花上前拉住赵喜庆,叫喊道。
“喜庆你别害大丫啊,要离了婚,她户口本上可就是离异了,你让她以后咋办!”
“我养她!”
赵喜庆大吼。
王烟阑哇地一声,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