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景拿不定主意。
小六忙道：“要不等太医来了？”
两人正在纠结的时候，沈念儿目光扫过那些药膏，随手取了一盒，抹了些药膏涂在伤处，血流登时就止了。
要是等这两家伙再磨蹭下去，她怕自己的血都要流干了。
但流了这么多的血，她觉得身体发虚，有些顶不住了。
本来风寒就刚刚才好，又受了这样的伤，她可不想重生回来连好日子都没过上，就再次翘了辫子，那她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我想睡一会儿。”她直接对南宫景道。
“好，你先歇着，等太医来了本王让他们给你好好治伤。”南宫景马上道。
沈念儿板着脸：“我不睡这里，这里臭。”
“还臭？”南宫景皱了下眉，“那再多熏点香。”
“熏香也是臭，这被褥都是臭的，全是你身上的味儿，难闻死了。”沈念儿一脸嫌弃地道。
周围的空气突然安静了。
所有下人都倒抽口凉气，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沈念儿，就连小六都觉得牙花子疼。
您这姑娘可真敢说啊，居然敢嫌弃辰王殿下身上的味道臭，是嫌小命儿太长了吗？
南宫景的脸色果然黑如锅底。
但他还是忍着没发脾气，吩咐：“立刻拿套新被褥来！”
“不用麻烦了，拿什么来都是臭的，这屋子就臭，我不要呆在这里，熏得我头疼。”
“……”
小六都恨不能冲上去掩住她的嘴。
您就算不想活了，也别这么一心求死啊，主子不舍得杀您，可是会把怒气发泄在我们身上，我们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南宫景冷冷道：“沈念儿，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想激怒我，然后让我杀了你，是不是？”
“算是吧，反正我的脸也毁了，变成了丑八怪，活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你就给我一个痛快，让我死了吧。”沈念儿似笑非笑，抬起了下巴，露出纤长白皙的脖子。
南宫景的目光忽然黯了黯。
原来是这样。
她再怎么坚强，也是个小姑娘啊，怎么可能不爱惜自己的容颜，现在脸上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怕是好了以后也会留下难以消除的疤痕，她怎么可能不伤心，不绝望？
所以才会一心求死。
“不是要动手吗？还墨迹什么！外人都称颂你辰王殿下杀伐果决，杀人和踩蚂蚁一样容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快点动手，嗯，拿把锋利点的剑，动作迅速点，我怕疼。”
沈念儿催促道，闭上了眼睛，还真是一心求死的样子。
南宫景冷冷道：“你想死，可是本王今天不想杀人，等什么时候本王心情好了的时候，再杀。”
“那你什么时候心情会好？要不，我给你唱个小曲儿，你的心情是不是就好点了？我是不是就能死了？”沈念儿睁开眼睛，一脸天真地看着他。
越说越不像正常人说的话了。
南宫景现在严重怀疑，她伤到的不只是脸颊，还有脑子。
说不定是被那一箭吓坏了，失了神智，所以说话才会这样颠三倒四的，一定要让太医来好好给她瞧瞧。
在太医来之前，他还是顺着点她，别再刺激她的好。
“好，你要是唱得本王心情好了，本王或许就会满足你的愿望，亲手杀了你。”南宫景面无表情地道。
小六和一众下人们听着两人的对答，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这两人是不是都有病？
太医，太医什么时候才来？
沈念儿歪了歪头：“可是我突然不想唱了，南宫景，你最好赶紧弄死我，不然我说不定就弄死你。”
病得真严重。
南宫景更加确定了。
一定是受刺激过度，伤到了脑子。
“你想弄死我，怕是你没那个本事吧？”
“那可说不定，你一定听说了，我家里有一个很厉害的神医，我拜了神医为师，学到了很多东西，嗯，我说不定会在你的茶里下点儿毒，你怕不怕？”
沈念儿笑吟吟的。
小六都差点给她跪了。
我的好姑娘，您能少说点儿话吗？别再激怒我家主子了！
南宫景淡淡道：“你一心想死在我手里，是不是因为你心里一直就有我，一直忘不了我？”
沈念儿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她装疯卖傻，想让南宫景赶紧把她赶出去，可这南宫景说的话怎么就让她听不懂了呢？
“如果是他结束了我的生命，那么，我会幸福地死去。因为有一种爱，比死亡更深，比生命更重，它会伴随着我的灵魂，直到生命的终结，这份爱，也不会消失。”
南宫景一字一句，沉声说道。
“？”
沈念儿头上冒出无数个问号。
是自己疯了还是南宫景疯了。
她盯着南宫景，忽然觉得头皮发麻，这家伙有病！
南宫景直视着她，乌黑的瞳孔深得像黑潭水，没有情绪，也没有波澜，他的声音也没有半点起伏：“你不用否认，你就是爱我，一心想要我亲手杀你，这就证明你爱我爱得病入膏肓。”
沈念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现在百分百确定，南宫景有病！
脑子有病！
得赶紧给他治！
“小六，你家主子是不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没关窗户，脑袋被风吹到了？”
沈念儿忍无可忍，决定不理会南宫景的疯言疯语，和个疯子没道理可讲。
她转头看向小六。
小六头皮都要炸了，哭丧着脸道：“沈姑娘，求求您少说两话吧，别再刺激我家主子了。”
沈念儿一听这话，更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
南宫景怕是得了疯病，所以受不了刺激。
她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小六，把小六看得莫名其妙的。
“您瞧什么？”
“我觉得你挺不容易的，唉，太不容易了。”
沈念儿叹口气。
南宫景本来就喜怒无常，守着这样一个主子就挺难侍候的，现在他又得了疯病，底下的下人们日子怕是更加难过了。
既然南宫景的脑子坏掉了，她就不能把他当正常人对待了。
怪不得南宫景变了，就和换了个人一样。
以前对她避如蛇蝎，她碰一碰他的衣角都被他喝斥嫌弃，那件衣服不是被扔了就是烧了，现在她远着他了吧，他倒巴巴地像牛皮糖一样黏上了她。
她对他冷嘲热讽，正常的南宫景早就勃然大怒，现在不生气了，还会顺着她的意思说话。
要不是疯了，哪会这样？
怪不得小六都求自己别再刺激南宫景了，这要是继续疯下去何时是个头啊！
沈念儿想起前一世南宫景的冷酷绝情，再看到眼前他这傻扶扶的样子，有点同情，这家伙怎么就傻了呢？
她决定还是别刺激他了，疯子刺激大了，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南宫景，你刚才念的那几句话很好听，是你自己写的文章吗？还挺押韵的。”
简直是狗屁不通！
她内心吐槽。
南宫景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不是我写的，是别人写的。”
“谁写的啊？简直是太有才了！真想拜读一下这位先生的大作。”沈念儿顺着他的话往下接。
鬼才想看！
“好。”南宫景点点头，从枕头下面抽出一本册子给她。
沈念儿低头一看——
话本！
她翻开第一页，赫然一行字映入她的视线，就和方才南宫景读的那句一字不差。
原来他刚才是念话本，不是发疯。
可沈念儿心里那种荒谬的感觉仍是没有消失。
她还是觉得不对劲。
南宫景怎么看起话本来了，还把话本里的内容信以为真？他难道不知道这种书写来都是骗孩子的吗？怕是连孩子也不相信。
还是傻。
“南宫景，你信这上面所写的话？”她试探着问。
“信。”
南宫景微微点头。
当然信，上面说的每个字都得到了印证。
本来他还觉得夸张，可看到她的表现，他更加肯定，话本上写的都是真的，字字都是至理名言！
她就是爱他爱得入了痴，着了魔，才会一心想要死在他手里。
这是病，得治！
还是等太医来了，给她好好看看脑子吧！
沈念儿觉得想治他的疯病，还是把这种蛊惑他思想的话本给收走为好，免得他越看越疯，便道：“这种话本你还有没有？”
“有。”
“有多少？”
“很多，你想看，我可以送给你。”南宫景吩咐，“小六，把本王书房里的话本全都拿来。”
小六忙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就捧着一撂厚厚的话本回来。
沈念儿吓了一跳：“这么多？”
怪不得他疯成这样，原来是话本看太多了。
想想也是，身为皇子的他从小就被拘在太学里读四书五经，做正儿八经的文章，怕是这种话本看都没看过，一旦看上了，就上了瘾，着了迷，整个人沉迷在话本的世界里，说话行事都疯疯癫癫的。
他这是把自己当成了话本里的女主角了？
等着拿回去，全都烧掉，一本不留！
“拿个箱子装好，送到沈府去。”南宫景说道。
小六刚准备答应下来，沈念儿忙阻止道：“别，先放在这儿吧，等我回去的时候一道带着，我……我还可以看一看。”
她是担心这么多话本送到家里，自家老爹看到准会喷血。
南宫景看着她，忽然道：“你是打算烧了吧？”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沈念儿心想这家伙虽然疯了，可还不傻，居然连自己藏起来的心思也看透了。
“这么有趣的话本，我当然要认真拜读了。”
“那你为什么一眼也不看？”
沈念儿匆忙中想了个理由：“我头疼，越看书头越疼，等我头不那么疼了，我就看。”
这个疯子，居然逼着她看话本，真是脑子有病！
“无妨，本王念给你听。”
南宫景打开话本的第一页，开始念了起来：“每次想起你，孤独的心谁会明白呢？为什么当初你选择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他呢？所谓的真心，就是粪土……”
“……”
这是什么样的陈词滥调！谁写的这么肉麻兮兮！
只听了两三句，沈念儿的鸡皮疙瘩全都冒了出来。
“等一等！”她咽了下口水，“这本书的内容实在是太……太深奥了，我读的书少，听不大懂，能换本浅显点的吗？”
“好。”
南宫景很痛快，换了一本又读：“衣服破了可以缝，人心碎了只有疼。我是你触手可得的人，你却是我，遥不可及的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生命中的每一个人，终将会是过客，谁都不会陪你一生……”
沈念儿捧着脑袋呜咽一声，觉得自己还是装晕吧。
听他念这些狗屁不通的玩意儿，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南宫景他自己疯就疯吧，还非要折磨她，简直就不是人！
“怎么了，头疼？”
“疼，头疼，脸疼，哪哪都疼。”沈念儿木着脸道。
南宫景转头，冷冷开口：“太医怎么还没来！小六，立刻去！要是半盏茶时间还没到，留着他们的腿也没什么用了，直接剁碎了喂野狗。”
这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冷血无情，又像是那个正常的他了。
沈念儿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南宫景。
他这是精分了？
小六答应了还没迈出大门，老管家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禀报：
“殿下，太、太、太……太医们请到了。”
他也不知道主子需要哪方面的太医，索性一股脑儿把太医院们当值或是不当值的太医们全都给请来了，有擅长跌打损伤的，有擅长风寒湿热的，有擅长整骨的，也有擅长妇科儿科的。
太医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全都一脸严肃地跟着老管家身后进了寝殿的大门。
每个人心里都很紧张。
一定辰王殿下生了病，一定还很严重，这才请了他们这么多位太医。
他们路上也问过老管家，可老管家只是不停地催促他们快点快点，晚了就要出人命了。
完了，要真是辰王殿下生了重病，要不真是要命的事吗？
他们都知道，皇上最重视的就是这位三皇子，更有传言说，皇上早就属意于他，加封太子只是迟早的事。
要是治不好辰王殿下的病，他们的命怕是也难保。
太医们进了门，马上就一窝蜂地围在了南宫景的身边，七嘴八舌地开口：
“老臣先给您请一下脉。”
“殿下看着气色尚可，应该无甚大病。”
“请殿下宽心，您的病一定可以治好。”
“……”
南宫景眼角一阵抽搐，冷冷的目光扫过去。
“谁说本王生病了？”
太医们被他冰冷的眼神一看，都吓出一身冷汗，难道是误会？辰王殿下没病，那谁生病了？辰王府除了殿下本人，还有谁这么大的阵势，能一下子请他们这么多太医来会诊？
他们转动眼球，这才注意到辰王的卧榻之上躺着一个姑娘，半边脸全都是血，衣襟上也是血渍斑斑。
全都吓一跳。
“这位姑娘伤到了脸，这是外伤，老臣擅长的是风湿内热，还是让赵太医来吧。”
“老臣只会接骨，这外伤却不会。”
好几名太医退了下去，推了一位三十岁左右的赵太医上来给沈念儿诊治。
那赵太医进太医院不过三年，擅长治疗各种外伤，可是进了太医院却没什么用武之地，因为皇宫里的妃嫔们最多就是有个头疼脑热的风湿之症，他都快闲出毛病来了。
这会儿终于有了他展露医术的机会，顿时精神一振，上前准备给沈念儿把脉。
南宫景双眸一瞪，寒气四溢：“你也是太医？本王怎么从未见过你？”
太医院什么时候有这么年轻的太医了！
赵太医早就听闻过辰王殿下的凶名在外，这会被他一瞪，只觉得压力山大，气都喘不过来，战战兢兢地答道：“微、微臣姓赵，是三年前进的太医院，诸位太医大人都可以作证。”
他可不想被辰王殿下当成刺客给剁成酱。
众太医异口同声：“老臣们可以作证，赵太医的医术不错的，是治外伤的一把好手。”
南宫景的眼神仍是不善，盯在赵太医脸上，冷冷道：“治外伤也需要把脉？”
赵太医忙道：“不、不用把脉了，微臣先看一下这位姑娘的伤势。”
“洗手没有？”南宫景忽然道。
“洗……洗了，洗得很干净。”赵太医忙伸出两只手来，让南宫景检查。
可南宫景还是很不爽。
一双锐利的眼神盯得赵太医抬不起头来，更别提上前给沈念儿检查伤口了。
只有小六知道主子的心思，忙上前道：“主子，还是赶紧让太医给沈姑娘治伤吧，要是耽搁了，怕是……怕是会留下疤痕。”
南宫景这才收回视线。
“快点！”他命令道。
赵太医松了口气，赶紧上前检查了一下沈念儿的伤口，只见上面涂了厚厚一层金创药，脸颊上又是血又是土，脏兮兮的，不禁皱了下眉。
“怎么了？”南宫景一直盯着他。
赵太医如实道：“之前是哪位大夫给这位姑娘看的伤，这伤口也不清洗一下就上药，要是有泥土灰尘留在伤口里，会让伤口恶化的，这大夫也太不负责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