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雨夹雪,雾蒙蒙的又阴又冷,一位少女独自在雨中漫无目的地狂奔。河水干涸,满目枯石,鸟不落脚,人迹渺茫,数不尽的凄婉悲凉。这是一座不知名的山谷。
雨水顺着那少女金黄的发丝,越过她幽蓝深邃的眼眸,滴在单薄的衣衫上。少女眼神中满是无尽的悲伤恐惧,脚下磕磕绊绊,遍地的碎石极难行走,少女没有一丝迟疑,眼望着前面一个修长俏丽的身影,不顾双脚被尖石硌得疼痛难耐,朝着那身影发足疾追。一边追,口中还不住地哭喊:“小……小小姐,别走……别走啊!我是襄儿……”然而那身影并不停步,少女卯足了劲也追不上。雾气越来越重,眼看那身影已经消失在前方,少女心中一阵焦急,“噗通”一声摔倒在碎石上,手肘膝盖皮开肉绽。少女双手抱膝坐在地上,眼泪混合雨雪遍布她娇小稚嫩的脸庞。
太阳很大,透过都市林立的高楼,将炽热的能量散布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在暖气中窝了一冬的市民,庆幸转暖的天气,纷纷走出家门。步行街、小花园、商场外,处处都是享受春阳的人群,一片祥和的景象充斥着位于川北的女皇市。
在市安全防御总部三棱剑大楼顶楼一间优雅的办公室内,阳光正肆无忌惮的穿过东南两面巨大的落地窗,六张大大的办公桌旁却空无一人。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一位身穿夹克,带着眼镜的青年男子正一脸焦急地敲打着浴室的门,这青年男子正是号称M.C头号军师的刘瑾良。而这间办公室,也正是M.C的总部。
刘瑾良一面敲着门,一面大喊:“小丫头!你怎么回事?赶紧开门啊!”喊了半天,也不见浴室内的“小丫头”有何回答。刘瑾良又叫道:“你再不开门,我就要闯进来了啊!”只听“吱”地一声,门打开了,却不是浴室的门,而是M.C办公室的大门。
一位高挑丰满的女郎双手插在外套兜里,站在门边正笑吟吟地望着刘瑾良,眼神中却充满了戏谑。刘瑾良不予理会,继续敲打着门,那女郎嘻嘻笑着说:“小气鬼,你越来越有出息了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然想……”刘瑾良打断她的话,叫道:“死蛮婆,你嘴里积点德吧!孙襄这小丫头进去快一个小时了还没出来,我叫了半天她也没回答。”
那女郎听到这话后,收起了笑容,一双大眼中透出一道精光,将脑后长发一甩,散出一身英决坚韧的气质,她正是被三棱剑欧阳局长亲自任命的M.C副组长,程笑。
程笑走到浴室门边,喊道:“襄儿,你在里面吗?”刘瑾良见她走来,本以为她会破门而入,谁知她却跟自己一样在门口瞎喊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在骗你啊?你不赶紧进去瞧瞧她怎么了,还在这儿乱叫个什么?”程笑白了他一眼,但神色上明显有些担心了,后退几步,一个侧身踢踹开房门,当先跨入浴室内,只见孙襄正双目紧闭躺在浴缸里,身上一丝不挂。
刘瑾良傻不愣登地跟了进去,却被程笑呵斥着赶了出来,只得在门外问道:“她怎么样?要不要打120?”程笑探了探孙襄的鼻息,才发现她竟然是睡着了,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几个月来她确实辛苦了。”连推了好几次,才将孙襄叫醒,门外的刘瑾良不知情况,兀自急得团团转。
孙襄睁开惺忪的双眼,愣了好一会儿,才盯着程笑的脸说:“程笑姐,我……我又梦见小小姐了。”程笑轻叹一声,说:“都过去半年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估计她已经……”孙襄叫道:“不会的!小小姐一定会回来的,我能感觉到!”程笑一时无话,将她扶起。孙襄穿好衣服跟她一同走出浴室,刘瑾良问:“小丫头你什么个情况啊?”孙襄摇了摇头,刘瑾良见她没事,也就不再多问。
程笑拿出一个文件夹,在办公桌上摊开来,说:“阿良、襄儿,这几个月来咱们并肩作战,好歹也破了几宗大案子,但是咱们肩上的任务依然十分艰巨,所以我希望咱们千万不能松懈,再咬咬牙坚持一下。阿良,昨天我交代你将已经破获的案子做一个整理,你弄好了没有?”
刘瑾良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在电脑里搜索一阵,说:“从马组长失踪前到现在为止,短短六个月的时间,一共发生各类刑事案件二十八起,其中交由M.C处理的诡异案件共九起。截止昨日傍晚,咱们已破获了六件,其中包括10.28明月峡灭门惨案,11.13青县孕妇一尸两命案,11.20摩尔天成大厦离奇坠楼案,11.30火车北站地下通道血尸案,12.22高速公路诡异连环车祸案,以及1.06盘龙山神秘坠机案。还未破获的三件是几乎在同一天发生的人民医院血库被盗案、南河公园无名干尸案,和朝天区陈正轩教授及其儿子儿媳被杀案。”
程笑点点头,又问:“从这些案子中,你看出什么联系没有?”刘瑾良喝了口水,说:“昨天傍晚侦破的10.28明月峡灭门惨案,嫌犯虽一再声称是见财起意,为的是夺取一块玉石,无论采取怎么样的攻心手段,都未能套出他们背后真正的阴谋。但襄儿却发现了他们身上的一个重要证物,便是七煞组的徽章。虽然他们仍然强行狡辩,但如今已被收押,近日便会开庭审判,也不怕他们不说实话。”
“而11.13青溪古镇的孕妇一尸两命案,幸好有马天一老先生帮忙,还从他口中得知了‘聚魂大法’四字。马老先生说行此法的目的,是为了召唤被封印的亡魂,极有可能是与袭月血族有关。”
“11.20摩尔天成大厦离奇坠楼案,据目击者称,他们当时正在死者家中做客,死者当时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只是突然间像中邪一般,打开窗户就跳了下去,事情发生的十分突然。后来我跟襄儿去实地勘察后,襄儿看到了当时作祟的灵体,套问出死者生前原是咱们市的首富,早年干不法勾当起家,近年来长期资助一家中型的日资企业,干着不为人知的非法之事,暗中害死了不少人,这次坠楼纯属冤魂索命。后来在调查了该日资企业后,由于证据不足,无法将他们怎么样,所以这命案只能以灵异事件封存。但后来我与襄儿再度亲临现场后,从灵体口中得知,该日资企业是专门生产血液类药物的公司,从这一点判断,该公司与七煞组及袭月血族都有关联。”
“11.30火车北站地下通道血尸案,可以明显的看出是血族鬽魇所为,后经调查,抓获了作案的三名黑眼低等鬽魇,被你当场击毙。”
“12.22高速公路诡异连环车祸案,起初肇事的车是一辆拉原油的罐车,冲过高速路中间的护栏,行至左车道连撞五辆汽车后侧翻,造成连肇事司机在内共十七人死亡。经技术部门检测发现,该罐车各部位机能良好,并未出现任何故障。后来襄儿在撞毁的罐车驾驶室左侧倒车镜架子上,发现了一枚爪印,当时技术部门提取了爪印回来,跟10.28案抓获的鬽魇掌印做比对,发现了相似之处。猜想出这件案子是七煞组派出的鬽魇欲劫原油而发生,该罐车的司机见到突然出现在倒车镜架上的鬽魇,大惊之下操作失误造成的。后经一个多月的抓捕,在美好商城顶楼抓住了那名鬽魇。可惜的是该鬽魇自知跑不掉,当场自尽。”
“最后的1.06盘龙山神秘坠机案,130次航班刚刚从跑道起飞便坠落了,机上没有一个生还者,却也没有一具尸体。由于没有找到黑匣子,事故原因成了一个谜,案子便因此转到咱们M.C手中。这件案子也多亏了襄儿的阴阳眼,在飞机残骸上找到了线索,发现机上的几十名乘客全被带往了某一处不知名的结界,可能是与11.13案有着相同的目的。然而以咱们的力量,是并不能解救的,而且就算能解救,救回来的那些乘客也不过是一具具行尸走肉。这件案子无法公开,总部只能对外宣布是一起意外事故,而暗中吩咐咱们必须尽快侦破幕后黑手。”
孙襄为刘瑾良的杯子中加了些水,程笑说:“根据这些线索,每一件案子都与七煞组和袭月血族有关,咱们接下来的工作重点有目标了。”刘瑾良对孙襄说了声“谢谢”,又接着说:“而还未破获的这三件案子中,咱们也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盗血库的黑衣人、杀南河公园被害者的凶手,还有杀害陈教授一家的凶手,可以肯定都是七煞组的人。而且从陈教授儿子儿媳被樱冢殇杀害之时的情况来看,七煞组与袭月血族之间,确实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程笑说:“不错。七煞组樱冢殇这只老狐狸却怎么也抓不住他的尾巴,当初在青溪古镇遭遇他过后,半年来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而七煞组真正的龙头老大佐藤竞雄,也跟个隐形人一般,我从维和部队退役,到加入ICPO,再到回国,也从来没有跟他正面交过手。他们越是这样藏匿行迹,就越不能让咱们省心,这颗定时炸弹不知何时就会爆炸,到时候估计将是一场浩劫。”走到落地窗前,眺望着女皇市繁华的街景,双眉微微有些紧蹙。
呆了半晌,程笑发现孙襄正黯然地坐在沙发上,于是说道:“早上我来的时候,跟欧阳局长碰过面,他说全省各地的公安机关都曾派出了一部分警力找寻马组长的下落,现在已经通知了邻省的兄弟单位,将会在华西部位大面积的寻找,所以咱们也不必太过揪心,先办好眼前的案子,等马组长平安归来后,也好给她一个惊喜。”孙襄点了点头,却仍然掩饰不住淡淡的哀愁,她半年来数度梦见马小小,却总是无法见到她的面目。
程笑又说:“早上我已经向欧阳局长请缨了,咱们这一次不必再绕圈子,直接杀到七煞组的老巢,来个直捣黄龙。”刘瑾良有些激动,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问:“局长同意咱们的计划了?”程笑点点头,从文件夹里取出曾在七煞组徽章里找到的地图,说:“局长命令咱们M.C先行进入七里峡,旨在探出七煞组老巢的位置,再配合黄泉突击队一举攻入,将他们连锅端了。”
早在半年之前,程笑就已查出那张手绘地图上,标注的便是七煞组总部位置的所在,也曾向上级请示过这个行动,但三棱剑一方面认为太过危险,另一方面又觉得信息并不可靠,所以一直没有同意,后来连番出现的大案子,矛头都指向了一点,七煞组才渐渐被上级领导重视。
时机刻不容缓,当日午后,程笑便驾驶着她那辆红色敞篷跑车,与孙襄刘瑾良一起向七里峡进发。
七里峡位于女皇市苍县北部,属米仓山系西段,为构造侵蚀地貌,因有上七里、下七里、左七里、右七里这四条苍翠幽静的峡谷而得名。峡中飞瀑、流泉、幽潭无数,险崖、危岩、奇石处处可见,满峡长满了奇花异草、古树怪藤。人行其中满眼如黛,翠色染衣,峡谷中凉风袭人、猿鸣惊心,一条拥有两千多年历史的米仓古道,就在那绝壁深谷间蜿蜒而伸。
山路坎坷难行,将近傍晚,程笑三人才到达七里峡口的干河乡。随便找了间小旅馆住下,第二日一大早,便起身徒步向峡中走去。
山因谷灵,谷因山幽,三人在谷中前行,但见连峰迭出,碧水环绕,清秀脱俗,幽雅含蓄。时值四月末,已是晚春时节,姹紫嫣红之下的山水之意,更加引人入胜。孙襄看得满心愉悦,对于想念马小小的怅惘之情稍稍得到一些慰藉。程笑与刘瑾良亦是陶醉其中流连忘返,若不是有任务在身,三人定要大肆游览一番。
将至终点,峡谷突然变得紧窄陡峭,大有“山重水复疑无路”之感,然而一道人工雕琢的石梯从悬崖上垂至谷底,却又生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景象。这条石梯,便是历满的沧桑的米仓古道。
古道上风寒料峭,拾级而上,随处可见各朝各代文人雅士留下的名诗佳作。刘瑾良扶着眼镜,拜读着流传千古的唐诗宋词,戏谑地骂道:“这些七煞组的小鬼子眼光还真不赖,将总部设在这么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地方,倒像是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嘿嘿嘿……可惜遇上了咱们M.C,这神仙恐怕也得变成饿鬼了。”
三人一路摸索,沿着古道愈渐走进了深山,除了周遭如诗如画的风景外,并没有发现任何一处特异的地方。孙襄不禁纳闷道:“咱们没有走错路吧?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有七煞组总部的样子啊。”程笑心里也犯着嘀咕,与刘瑾良摊开那张手绘的小地图细细查看着。
那地图虽然画得潦草,但具体山势以及峡谷和古道的位置都画得十分明显,而用以标注七煞组总部位置的符号,根据目前情形来看,应该就在这附近。程笑说:“七煞组作为一个秘密的组织,它的总部又怎么会轻易就让人发现呢。这里山高林密,咱们再仔细找找,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线索。”
再走一阵,翻过一道小岭,岭边十米高的下方,有一汪直径不到五米的水潭。居高临下俯视,潭水碧绿,已是孟夏时节,水面却结着一层薄冰,阳光下闪耀着宝石般的光芒。三人看得心旷神怡,正如痴如醉间,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阵犬吠,声音细小软绵,孙襄奇道:“咦?哪家的小狗跑出来啦?”三人循着叫声转过一排大树,却发现在一株千年古柏树的枝桠上,一头成年云豹正垂首盘踞着。
这云豹柔若无骨的身子紧紧贴着树枝,与身等长的粗尾优雅地搭在枝干上,两只前爪已伸展开来,嘴露尖牙,目射凶光,静静俯视着古柏树的后面,神态既高冷又倨傲,对于十米之外的程笑三人,根本不屑一顾。
程笑自然明白这家伙的厉害,其瞬间的爆发力万分惊人,被它盯上的猎物,在刚刚反应过来之前,喉咙就已被它的尖牙咬断了,压根没有生还的机会。眼看这豹子完全不拿正眼瞧自己三人,但知道若是稍有触怒了它,绝对是一个极其难缠的大麻烦。总之这森林是它的地盘儿,不到万不得已,完全没必要自找麻烦。于是程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孙襄和刘瑾良悄悄退回去。
孙襄很是纳闷儿,心想明明听到的是小狗的叫声,怎么会出现了这玩意儿?豹子不是猫科动物吗,咋还玩起模仿秀了?刘瑾良低声说:“蛮婆,你看这豹子的神情,明显是盯上什么东西了。我们三个小鲜肉摆在这里它没兴趣,我倒想看看是什么东西的吸引力这么大。”程笑白了他一眼:“你属猫的?好奇害死猫懂不懂!少给我惹麻烦。”
那云豹原本不想理会他们,但这三人好不识趣,尽在这里絮絮叨叨,也是有些怒了,将头稍稍一抬,瞪着程笑三人,两边的胡须颤了几颤,咧开嘴,呲出泛黄的獠牙,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嚎,像是在说没事边儿玩去,惹火了本喵当心撕碎了你们。
这一来程笑也起了好奇心,也想看看这家伙究竟盯上了什么东西。与此同时,先前那软绵绵的小狗叫声再次传来,从云豹注视的方向看去,被古柏树遮挡住的地方,恐怕还真有一只小狗仔。程笑更是大惑不解,心想一只小狗还不够你塞牙缝的,莫非你也自忖没把握能打得赢我,所以在虚张声势?这么想着,程笑吩咐刘瑾良和孙襄呆着别动,自己从腰间拔出折翼蝴蝶,悄悄向古柏树挪去。
云豹见她竟敢如此大胆,彻底怒了,嗷的一声从树枝上站了起来,尾巴似铁棒般垂着,弓着身子恶狠狠地盯着她。程笑全神戒备,脚下一步步向树后挪动,眼睛一秒也不敢从它身上移开,一人一豹就这么深情对视着。刘、孙二人站得稍远,却也能感觉到她们之间那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云豹已经出声示警了,程笑偏偏还在靠近,婶可忍叔不可忍,嗷呜一声嚎叫,后腿一弹,两爪獠牙齐用,凌空朝程笑扑来。程笑眼疾手快,就地一跃,抓住一根树枝,抬手砰地一枪,子弹擦着云豹的脖子掠过。那云豹被震住了,落地后愣了愣神,感觉自己并没少了什么零件儿,甩了甩脑袋,又朝她扑了去。
程笑骂道:“死畜生,姑娘手下留情,你却还不知趣?”顺手又是一枪,这一次子弹从它腿部擦过,划开一条长长的血口。那云豹一声哀嚎,落下地来仍旧狠狠盯着她。程笑左手抓着树枝,身体凌空,见这云豹还是不肯离开,砰砰又开了两枪,打在它面前的泥地上。此刻那云豹方知厉害,恐怕也是在想,这女人简直是头老虎,惹不起,躲吧。发出一阵呜呜的叫声,夹着尾巴,像只受伤的小猫咪一般,倏地窜入林中不见了。
程笑跳下地来,将折翼蝴蝶收好,这才转过古柏树,去看看那只“小狗仔”的真面目。孙襄和刘瑾良也跑了过来,三人拨开树后的灌木丛,却冷不防地都是一惊,只见灌木丛后卧着一头形如狼狗般的巨兽,通体黄毛,头生犄角,正呲着牙瞪着他们,模样十分凶恶可怖,但它喉头发出的叫声偏又十分温柔。
刘瑾良一怔,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的不可思议,暗想:“这是唱得哪出啊?怎么连这玩意儿都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