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笑一看,草荒阵外面围着十来个黑衣汉子,个个手持弓弩,而孙襄和刘瑾良便像两只小鸡一般,被他们夹在中间,随时都有性命之虞。程笑倒吸一口凉气:“不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马天一低声道:“别慌,他们并不知道我在这里,你可以假装妥协,然后我去杀他个措手不及。哼,佐藤这小鬼子,手下还当真有几个能人,竟然能先一步算到我们的行踪。”
程笑说:“老爷子,我先去救襄儿和小气鬼,等我冲散了他们,你再出来攻其不备。”那青年汉子急道:“仙姑你不能出去,这些人都是恶魔,你要是出去了,我媳妇儿……”马天一将他拉在身后,说:“你不认识草荒阵,出去等于送死。你先拖住他们,让我来。”
外面那人又叫了:“程长官,我的耐心可没那么好,你马上给我出来!”程笑走到门口,十余把弩箭便齐齐对准了她。那人说道:“程长官,你是个聪明人,眼下这情况再明白不过了,你最好不要玩什么小动作,否则我手一抖,在他们俩身上添几个窟窿,可就没那么好玩了。”程笑看着被绑缚的刘瑾良孙襄二人,怒道:“你们想怎样,划下道来!”又一人叫道:“你拍电影呢!还划下道来。没工夫跟你纠缠,自己绑了双手乖乖跟我们走。”
程笑咬着牙,看着眼前的情形,暗想:“对方有弩箭,小气鬼和襄儿又被他们抓着,面前还有一片乱七八糟的草荒阵,此刻的局面完全受制于他们……”又看见躺在草荒阵中兀自哀嚎不已几名黑衣大汉,心说:“这些人天性冷酷无情,同伴受伤都毫不理会,看来他们对我是志在必得。”左右看了一眼,见两旁虽各有一道矮墙,可以借此越过草荒阵,但人家有弓弩,自己贸然跳上墙去,再无回旋余地,还不瞬间被他们射成刺猬?搞不好这么一来还彻底激怒了他们,那小气鬼和襄儿也算是交代了。
程笑摸了摸藏在腰后的铁链,慢慢举起了双手,当下便有两名黑衣人从矮墙爬了过来,手上拿着绳子,要来绑她。领头那人见程笑毫不反抗,慢慢按下了弓弩。便在这时,一道白影如闪电般从门后掠出,左转右旋,几步便绕出了草荒阵,冲进了黑衣人群中。那领头人大骇,还没来得及再次举起手中弩箭,但觉领口一紧,被人一把提了起来,扔进了草荒阵中。
与此同时,程笑左手疾探,掐住左边那人的脖子,右手挥出铁链,在右边那人脖子里绕了一圈,顺势往回一拉,将两人来了个亲密接触,再转身砰砰两脚,这两人也被踢进了草荒阵里。一时间噼啪声不绝,哭爹喊娘之声震天介响。程笑看得清楚,这草荒阵每个草垛之中都藏有利刃,一经外力接触,利刃当即弹发,刺击的角度方位各不相同,虽不致命,却也得落下个重伤。
程笑自西点毕业加入维和部队起,所有大小阵仗都是明刀明枪,这类古老却杀机暗藏的阵法,今日还是首次得见,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挽起铁链跃上矮墙,想要冲过去协助马天一,旁边几个落空的黑衣人忽的举起弓弩朝她射来。程笑立在墙头,将铁链当软鞭使,舞得密不透风,几支弩箭被打掉,只听一人骂道:“臭娘们,要不是樱冢大人交代要抓活的,老子非在你身上刺几个透明窟窿不可!”
程笑愣了一下,暗骂:“樱冢殇你个王八蛋!”孙襄趁着混乱,悄悄朝程笑靠去,却被原本已遭马天一打倒在地的一人发觉了,这人爬起来去抱孙襄,此刻程笑已靠得近了,铁链猛地劈下,那人顿时头破血流。程笑刚想跳下墙头,却听得身后一声惨叫,回头看去,只见那青年汉子身体横担在墙上,屁股上中了一支弩箭,箭尾兀自颤抖不已。他双手双脚都被透明胶紧紧缠着,也不知他是如何爬上了矮墙,以这般稀奇古怪的姿势朝这边挪过来。
马天一拳脚生风,在黑衣人群中游刃有余,他们的弩箭对付远距离目标尚可,但此时被近身攻击,弓弩顿时失去了效用。马天一抽空喊道:“程姑娘,你先带了那年轻人去救他媳妇儿,这俩孩子交给我了,我会将他们平安带到你面前。”
程笑站在墙头看去,马天一一身唐装潇洒自如,在黑衣人中矫若游龙,一旦被他近身,那些黑衣人不是被重掌震瘫在地,就是被抓起扔进了草荒阵中,余下的四五个人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了。有其爷必有其孙,马天一年过花甲尚且如此厉害,那马小小的身手也自不必说了。程笑叹了一声,心中对马小小更增恨不得立马相见一较高下之意。
又扫视一圈,见孙襄远远躲在一边,已经没有危险,而刘瑾良拿着一根木棒,跟在马天一身后,对着那些被震瘫在地的黑衣人劈头盖脸乱打,正打得个不亦乐乎。程笑暗骂一声:“这白痴,没救了。”于是跳出墙外,那青年人横担在墙头叫道:“仙姑,仙姑啊!你不管我了?啊……”被程笑一把扯将下来,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程笑拔下他屁股上的箭矢,又撕下他身上的透明胶带,说:“带我去你家看看。”青年人拢起袖子按住屁股上的创口,暂时止了血,一瘸一拐在前带路,穿过几条巷子,不到十分钟,来到一栋两层小砖楼前,说:“这就是我家。”
砖楼一层的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青年人快步跑过去推开门喊道:“老婆,我回来了。”程笑大奇,心想他跑这么快,屁股又不痛了?那青年人已回过头来招呼她进屋。程笑跟着走了进去,屋里很宽敞,但总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再加上灯光极其昏暗,这感觉愈加强烈。青年人说:“我媳妇儿没事了,多谢仙姑!”
程笑皱皱眉:“不必,我也没做什么。”青年人说:“要不是仙姑救了我,我哪还有命见到我媳妇儿?”程笑摆了摆手说:“既然你老婆没事,那我就先走了,还要去跟我的同伴会合。”青年人说:“这可不行,仙姑救了我的命,虽然对仙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来说,这可就珍贵得很了。所以仙姑一定要留下,好歹吃了饭再走,否则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青年人给程笑让了座,程笑偶然一瞥,却见这人搭在椅背上的手蜡黄干瘪,像是上了年纪之人的手,而这人的年龄,最多不过三十。程笑莫名其妙地坐了下来,青年人喊道:“老婆,快把菜端上来。”又对程笑说:“仙姑您先吃着,我这就到外面去接您的同伴来,我要好好招待大家一顿,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说完便跑了出去。这人热情地有些过分,程笑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不能准确地把握出来。这时那昏黄的白炽灯泡闪了一下,光线更加黯淡,似乎马上就要灭掉。在这忽明忽暗间,一个红色的人影走了过来。
这是个女人,大着肚子,穿着一套艳红的孕妇装,那定然是青年人的老婆了。这孕妇走到程笑身边,放下手里的菜盘,也不说话,转身又进了厨房。片刻后出来,放下一盘菜,仍然不说话,再次进厨房去。这孕妇的动作极其缓慢,如此走了四五趟,却连一个字也没说,程笑有些尴尬,等到这孕妇再次出来时,喊道:“你别忙活了,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孕妇慢慢地点了点头,却并不坐下,只是垂着脑袋站在一边。程笑心想可能是这农村妇女害羞怕生,于是想尽量找些话题缓和一下气氛。桌上有一大碗骨头汤,香味儿很浓,她拿过一只碗打算盛汤给孕妇,汤勺搅了几下,忽然从汤底冒出一块奇怪的东西。那是一根手指。错不了,那绝对是一根手指,一根人类的小手指。
程笑心中一紧,用余光瞄了瞄那孕妇,她依然低着头,不出声也没动作,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从昏暗的灯光下看到一张鲜红的嘴唇。这张嘴红得不像话,不是任何口红所涂出的红色,倒像是在一张白纸上,用毛笔蘸了红墨水画出的一般。
程笑心知遇上了麻烦,勺子在汤里又搅了几下,一只被剁成了一块一块的手掌各部位逐渐露了出来,当下不动声色,依然盛了一碗汤递给孕妇:“大嫂,你怀着身孕,先喝点汤吧。”孕妇还是不说话,但也慢慢地抬起了手来。程笑看着她那双惨白的双手慢慢碰到了碗边,忽然松开碗,反手抓住了她的两只手。
这时,只听啪的一声轻响,那苟延残喘的白炽灯泡终于破碎了,屋里瞬间暗了下来。程笑不敢松手,顺势往回一拉,却险些仰面摔了过去。她掏出手机来摁亮一看,手中确实是抓着一只手,但却不是那孕妇的手,而是一只白纸糊成的手。这只手从肩部被扯断,然而在那断口处,还兀自往下滴着鲜血。
程笑扔掉白纸手,抖出铁链,用手机照明,屋里却不见了那孕妇的身影。她一步一步往门口退去,心里将跟着那青年汉子一路过来的情形仔细想了一遍:“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把他从七煞组手里救出来那会儿,应该没有任何问题,那只能是到了他家之后才出现的状况,从他进门的那一刻开始的……门!门呢!”程笑边想边退,退了有七八步,后背抵到了一堵墙上,她回过头一看,也不禁破口骂开了:“王八蛋!这他妈的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