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背着洛花颜尸身,湛泸剑玄光霍霍,整个秦相府如修罗炼狱一般。文武杀得兴起,嘴角抽搐,尖牙暴长,围困军士虽多,谁敢上前?
镇远大都督张俊首先领兵来救,见到相府内壁断垣残,尸积如山,每走一步便踏得血满长靴,又见文武周身煞气,哪里敢靠近?忙问相爷何在,一名侍卫带着他径向深阁书房走去。
秦桧义子秦熹出门迎接,张俊抹了抹额头冷汗,问道:“相爷可好?这贼子何许人?”秦熹道:“爹爹似乎受惊不轻,眼下正在书房安歇。此贼尚不知来历。”张俊道:“此贼便如地狱恶魔一般,何不将相爷请出府外安顿?”秦熹道:“爹爹他……”忽听得屋内叫声连连,张俊秦熹二人破门而入,但见秦桧如着魔一般,在书房内大喊大闹,口中不断叫着:“岳爷爷饶命啊……”将书房摆设砸得一塌糊涂,一众家将均拦阻不住。
秦桧夫人坐在角落泪垂不止,见到张俊,哭道:“张将军可设法救救相爷,奴家感恩戴德!”张俊道:“嫂夫人说哪里话。”对秦桧道:“相爷,皇上已派兵捉拿刺客,请相爷不必焦虑。”秦桧瞪着迷茫的双眼望着他,大叫一声:“岳爷爷饶命!”指着夫人道:“都是这贱人,使什么东窗毒计,要我害了岳爷,请岳爷饶命啊!”屋内众人俱各一怔,夫人哭道:“相公!相公你且清醒……”
张俊见了这般光景,心下疑虑,秦桧爬过来抱着他的双腿,道:“岳爷爷,我也是身不由己,你且饶过我罢!”张俊连忙将他扶起,道:“相爷看清,我乃张俊。”但见秦桧眼望四周,似乎见到无数索命恶鬼一般,张俊隐隐听到一阵阵笑声,又见秦桧转过头看着他,将头摇了一摇,分明要说什么话,却是说不出来,霎时把舌头吐将出来,咬得粉碎,呕血不止而死。
文武耳听围兵越来越多,又听闻秦桧被吓死,心想这奸贼残戕良民,现今被冤魂索命,果真是报应不爽。只是未能亲手杀了他,心下颇有不甘。洛花颜尸身已渐渐冷却,心知再杀下去难免深陷重围,一咬牙,越墙跳出相府,辩明方向,朝城外奔去。
此时的御街之上早已行人匆匆,突见文武浑身浴血,手握黑剑,背缚一人,嘴角尖牙在阳光下泛出幽幽蓝光,吓得四散逃开,哪敢在前拦道?如此一来,文武倒也省去不少麻烦,一路直奔余杭门,身后五百神勇军穷追不舍。
余杭门守城将官早已得到旨意,将城门紧闭派重兵把守,却万想不到文武只孤身一人,还敢直闯城门。那将官见他模样可怖来势凶猛,心下先自怯了,无奈君命在身,眼看他越奔越近,咽口口水喝道:“速速停下!省得多吃苦头!”
文武不愿恋战,从他身旁一闪而过,挥剑朝城门砍去。守城士兵大惊,挺着长矛便刺。文武堪堪躲过,那将官一时情急,挺剑刺来,文武身子一侧,不料那将官一剑却刺上洛花颜尸身。文武大怒,转身长剑一挥,将那将官劈成两爿,大喝道:“想活命的,给我滚开了!”众兵士见他下手恶狠,不禁大骇,忽见得大队神勇军策马奔来,心下一宽,再挺矛向他刺去。
文武耳听追兵已至,不愿再做纠缠,挥剑迫开守城兵士,大喝一声纵身跃起,湛泸剑以力劈华山之势砍下,只听“轰隆”一声,一洞高达两三丈的城门顿时倾塌,跑得稍慢的兵士被倒下的城门压得半死不活。文武抢出城外,举足如飞,顷刻间已不见了踪影。神勇军也不管守城兵士死活,纵马从他们身上踏过,朝着文武死死追踪。
如此你追我赶奔行了一日一夜,文武虽为鬽魇,身法迅捷诡异,但五百神勇军策马穷追不舍,一味逃命终不是办法。再奔得几个时辰,不禁暗想:“如今我大闹了临安城,虽是不遵元帅将令,但幸喜未曾暴露身份,料元帅也必不至责怪。只是这群天杀的苦苦追踪,我若将他们尽除,却也可稍稍报得元帅大仇,若元帅在天之灵要降罪于我,我也甘心受之。”
打定主意,当下不再奔跑,神勇军挺矛将他团团围住,领头的喝道:“大胆狂徒,私闹皇城,你可知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文武冷哼道:“朝廷昏庸,奸臣当道,岳爷爷一生忠良,却落得冤狱惨死,你等为虎作伥,我今日便替天行道!”领头的道:“狂言乱语,大逆犯上,你究竟是何人指使?”文武道:“天道不公,有志之士皆可伐之!多说无益,纳命来吧!”将腰间背缚洛花颜的绳索一紧,横挺着湛泸剑就要动手。
忽听得马匹狂嘶,外围神勇军一阵阵凄厉的叫声传来,那领头的回马望去,不禁吓得汗流浃背,只见数十个身披黑衣的魔鬼狂啸着冲入神勇军队中,抓住一人便按倒在地,咬住脖子大口吸着血。
那领头的将官大喝道:“这是乱贼的同伙,一并诛杀了!”神勇军个个挺矛拔剑,无奈那群黑衣魔鬼身影飘忽犹如鬼魅,止一忽而,神勇军已伤折大半。文武尚自愣神,猛听得一人邪邪笑道:“哟!这不是文先锋么?咱们可当真有缘之至啊。想不到文先锋还有雅兴在此操练兵马玩耍。”
文武一惊,听出说话之人正是袭月血族的书千秋,又听得神勇军已被杀得哭天抢地,于是对那领头的道:“这群恶魔杀人不眨眼,你们还不赶紧逃命!”谁知那领头的混不吝,道声:“乱贼休要诓我!”举刀朝文武头顶砍落。
文武眉头一拧,侧身避开,却并不还手,暗想:“我原本恤你等是我大宋将士,不愿见你等命丧番贼之手,无奈你偏要送死,难道阎王爷便不敢收么?”
耳听神勇军鬼哭狼嚎,毫无还手之力,心生恻隐,又听得书千秋喊道:“大人,那姓文的在此!”文武一怔,心想:“此番休矣!袭月血族倾巢而出,我孤身一人,焉有活命之理?”正想背水一战,猛然听见一阵女子声叫道:“阿武,是你在这里么?”
文武大喜过望,喊道:“师姐!是我!”猛挥湛泸剑,想要冲到马小小身边,却又听马小小喊道:“阿武,你想办法逃出去,在利州摩天岭见!”声音渐渐远去,又听得一阵阴恻恻的声音道:“你们擒住了姓文的,本公去宰了马茹婷。”正是师闻墨。
书千秋答道:“大人放心!”文武怒喝:“师闻墨!休要对我师姐无礼!”欲冲出去,怎奈书千秋与半缘君前后围住了去路。文武再仔细一听,身边渐渐静下来,料知神勇军已被袭月血族尽数杀光,湛泸剑一摆,向书千秋扑去。
当日在摩天岭上,陈抟老祖独自在炎冢内布“九宫囚魔阵”,而轩辕公则去鼓城山镇狱窟求取“冥王逆天镜”。摩天岭上又下了几场大雪,马小小与师九如浓情蜜意,如今分别在即,便愈显伤怀。王谱成、张彪、以及王馨之三人早就盼望着能回到2014年,但激动之余,又对这南宋古朴的环境念念不舍,成天拉着殷月哀与杨凌霜玩雪嬉戏。
早些年前,陈抟老祖曾在华山之巅无意间拾取了两颗奇异的石头,经过提炼,发现石中所含物质乃是世间绝无,疑为天外来石,而且这两颗奇石中还蕴含了一种强大的力量。他此次所布的“九宫囚魔阵”,原是根据伏羲所传八卦阵而化,九宫在奇门遁甲中为地,乃是不动之象,比之诸葛亮的八阵图又要简化了很多,但即便是如此,九宫囚魔阵想要困住袭月血族亦是绰绰有余。陈抟将那两颗奇石置于炎冢主墓室,用以牵住阵脚,又取来马茹婷的神农慑魂鞭镇于中宫,便是大罗金仙也没那么容易能够脱阵而去。
布置好九宫囚魔阵,又早过了七八日。这一日晌午,轩辕公由鼓城山返来,王谱成三人对于冥王逆天镜很是好奇,围着它转了几个圈,心中大惑不解,想不出就这一面如普通盘子大小的铜镜,怎么能有穿梭时空的能力,轩辕公笑而不语,陈抟道:“再过几日便是望月,茹儿你可去引袭月血族前来,途中不可恋战,一切小心为上,切记!”殷月哀想要跟随同去,陈抟却言此去并非相斗,人多反而不便。
马小小在山下买了一匹马,一路向东,到达开封城内,故意招摇过市露出行迹,果然被一名四代鬽魇发现,报知了师闻墨。师闻墨大喜,有心想将马小小斩杀于开封境内,但马小小并不与他硬碰,每至紧要关头撒腿便跑,跑得一阵偏又返回挑衅,每到夜晚,她躲起来睡觉,她有自己的法子,总能教师闻墨无迹可寻。而天一亮,她又故意去招招惹惹,引得师闻墨来追。师闻墨怒极,命书千秋与半缘君带领全部血族一路追杀。
袭月血族明知马小小就在前方,偏偏抓她不住,师闻墨怒火冲天,誓要亲手宰了她不可。这一日已是望月,看看已过了兴元府,利州府眼望在即,马小小欣喜不已,策马再奔一阵,却遇上了文武。来不及相会,马小小招呼一声便向摩天岭而去。却不料师闻墨在相比之下更欲得到文武,偏偏留下其他人众,独自追赶马小小而去。
师九如远远便已感受到师闻墨的戾气,告知陈抟已经到了,陈抟道:“师弟,你与我启动法阵,其余诸人尽入炎冢,待困住血族之后,即刻使冥王逆天之法。”
明月已升,摩天岭上白雪未化,马小小弃马飞奔,足不沾地,一路奔至炎冢碑前,按陈抟老祖日前所授之法,开启机关,只听“咔咔咔”一阵声响,炎冢碑向左开启,露出一道漆黑的门洞。师闻墨紧紧跟在后面,眼见马小小闪进门洞内,不由得踌躇了一下,却见马小小从门洞内探出脑袋,嘻嘻笑道:“师闻墨,你追了我五天五夜,现在可不敢追了吧?”
师闻墨喝道:“马茹婷,你玩什么花样?”马小小眨眨眼,道:“多谢你一路护送,如今我到家了,你赶紧回去吧。嘻嘻……”师闻墨暴跳如雷,但却不敢贸然进洞,叫道:“马茹婷,你若不乖乖就擒,我便教你再也见不到你师弟!”马小小心知文武不是他对手,又怕他果真下山去对付文武,无奈之下,只得出洞,思量着就是打也要将他打进炎冢去。
炎冢之内,陈抟与轩辕公分站东西二角,已催动了九宫囚魔阵,师九如静静地站在陈抟背后,王谱成三人躲在一间偏室里,相互依偎在一起,不敢出声。殷月哀与杨凌霜听得师闻墨并不进来,双双跃出墓外,只见马小小与师闻墨已然斗在了一起。
杨凌霜年纪最小,又未曾与师闻墨交过手,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出手便对师闻墨猛攻,殷月哀使出太极如意劲,与马小小相互依托,一步步将师闻墨朝着炎冢逼近。师闻墨看出杨凌霜最弱,再拆数十招,忽然将杨凌霜擒住向山下摔去。
其时月银如水,白雪皑皑,马小小与殷月哀看得亲切,只见杨凌霜在半空划个弧线,翻翻滚滚朝山下落去,不禁大怒,拼尽全身气力向师闻墨疾攻。
文武被袭月血族围困,仗着湛泸剑之威杀了几只鬽魇,却不敢恋战,而书千秋与半缘君似乎看出了湛泸剑的威力,亦是不敢紧逼,文武挥剑杀出一条空隙,拔腿便逃。
日已西沉,眼看已到摩天岭下山坳中,袭月血族依旧穷追不舍。文武心想:“此刻岭上不知是何状况,我若将他们引上山,没得害了师姐她们。”于是停下脚步,喝道:“且住!你们要抓我并无不可,只需再容我片刻,待我将这位姑娘葬了。”书千秋笑道:“好个有情有义的文先锋。也罢,难道还怕你插翅飞了不成!”一声令下,众鬽魇四下散开,将文武团团围住。
文武轻叹一声,将洛花颜尸身放下,就地挖了个土坑,又轻轻抱起洛花颜放入坑内,慢慢洒泥将她掩埋,再起出一坟土堆,搬了几块大石磊在坟前,权作墓碑。而后默祷:“洛姑娘,请原谅我再也不能带着你前行了,你就在此安息吧……”呆了一阵,文武站起身将湛泸剑一挥,道:“想抓我,凭本事来吧!”
师闻墨自从知道文武体含阴阳并存之血后,从原先的想要杀了他,已变成了要捉住他,为的是吸干他体内这万中无一的血液。是以书千秋与半缘君二人,毕竟不敢伤了他的性命。然而文武怒气勃发,哪去管他们的心思,湛泸剑舞将开来石走沙飞,袭月血族人数虽多,竟是丝毫也近不得他身周五尺之内。
文武一人一剑在袭月血族的重围之中,混战了一个多时辰,虎血之威又逐步焕发出来,湛泸剑下也砍飞了不少三四代鬽魇的头颅。书千秋和半缘君两人出招之际夹手夹脚,被文武迫得怒不可遏,书千秋的右臂还更是险些被文武给斩了下来,这一来,他当真是怒发冲冠,火冒三丈,心想公爵大人想要的是他这个人而已,而至于他这个人是完整的,还是残缺不全的,那可就没有细说了。
半缘君也是一般心思,两人对望一眼,心照不宣,各种辛辣狠毒的招式连番使将出来。殊不知文武深知自己身陷重围,切忌贪功冒进,一招一式稳打稳扎,先求自保,再谋伤敌,这一来倒使得体内的虎血之威循序渐进,一点一点被激发出来,书千秋和半缘君二人,焉能讨得了好处?
文武察觉到他二人下手变得狠毒起来,心下仍然不以为意,只想着自己能拖住袭月血族多一刻钟,师姐马茹婷纵然不能解决了师闻墨,想要脱身逃走,当也不难。
书千秋身为二代金眼鬽魇,生平鲜逢敌手,向来自负惯了,可今晚与半缘君二人联手,且尚有上百血族鬽魇围困,却连一个文武也收拾不了,这口恶气是怎么也咽不下的。他嘴角尖牙玄光熠熠,喉咙咕咕作响,两只手如鹰爪利剑一般,尽是朝文武要害处招呼。
文武身具虎血之威,然而并未彻底融汇,单打独斗尚可,但在这两个金眼鬽魇的夹攻之中,也仅仅只能自保而已。书千秋已近癫狂,再不去顾忌湛泸剑之利,又有半缘君从旁协助,他猛扑向前,文武回防不及,只觉左臂一阵刺痛,书千秋五根手指从他肩膀到肘弯处,划开了五道深深的血槽。同时半缘君拼着被湛泸剑销下左手的肉条,也闪身欺近,右手在文武的右胸处也抓开了一道血槽。
文武身上那件殷月哀缝制的虎袍被撕得褴褛不堪,血腥味儿瞬间弥漫了出来,上百个鬽魇凶性大开,再也不顾其他,层层向文武逼近。文武心中一寒,暗叹:“此番我命休矣!”便在这时,忽听头顶一声大叫,一件事物极速坠下。书千秋和半缘君等尽皆一愕,不知又起了什么变故,为求自保,纷纷跃了开去。文武出于本能,运气向上一托,一股柔力将那事物荡开,才发现是一个人,却正是被师闻墨摔下山崖的杨凌霜。
血族众人都愣了一下,月光中,杨凌霜见救自己这人长发黑袍,眼系黑带,十分英武。与轩辕公形容的大师伯二弟子十分相似,于是道:“你是文师兄么?小弟杨凌霜,家师复姓轩辕。”文武拱手道:“原来是师叔高徒,幸会!”杨凌霜道:“师父与师伯都在岭上,咱们快上去吧。”文武喜道:“师父他老人家也来了?待我打发了这群恶魔,再上山向师父请安。”
书千秋与半缘君听闻陈抟、轩辕公都在此处,不由得大骇。他们二人没少吃陈抟与轩辕公的苦头,所谓惊弓之鸟,这两人既然在摩天岭上,又知道自己等人正在欺负他们的徒弟,岂会不下山来寻自己晦气?又看杨凌霜小小年纪,不像是大言恫吓,于是相互对望一眼,只能暗骂功败垂成,不再理会文武,带着血族转身跑远了。
文武怔了一会儿,也不再管他们,杨凌霜挠挠头问道:“这伙人是谁?干嘛跑得这么快?”文武笑了一下,并不作答。又听杨凌霜道:“眼下那个叫师闻墨的已经杀到了岭上,马师姐与小哀姐姐正跟他周旋着,咱们快上去助她们。”文武听得马小小与殷月哀有难,顾不上理会身上的伤,一把扯下破碎的虎袍,倒提着湛泸剑就向岭上疾奔。
马小小的腾蛟剑被用于镇住九宫囚魔阵阵脚,没有利器在手,师闻墨更加肆无忌惮。眼看已近亥时,二女精困神乏,可仍然未能将师闻墨逼进炎冢。马小小心想再打下去,自己二人说不定也会遭遇不测,于是买个破绽,拉着殷月哀闪进炎冢内。
马小小见他还是不追进来,于是叫道:“师闻墨!姑奶奶可没兴致陪你玩游戏,有胆的便进来!”殷月哀也道:“我看你是没胆子进来!我们在里面设下了厉害的埋伏,你若是害怕了,便乖乖的滚吧!”师闻墨气得跳来跳去,指着马小小骂道:“马茹婷,你这无耻妖女,本公怕你不成?”再也不顾其他,斜身追进墓内。
【注:据史载,岳飞死时为绍兴十二年,而秦桧死于绍兴二十五年,故事中为情节需要,与正史颇有出入,恭请列位不必细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