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苦尽甘来相濡以沫 情真意切心痛难当
印月废人2025-10-22 17:245,965

孙襄正自伤神,忽然传来几下敲门声,顿时神经一紧。颜芳菲说:“别紧张,是雪姐姐来了。”汤蕴霞起身开了门,燕芊雪走了进来,点点头说:“放心,都甩掉了。”而后看了看萧逸辰和秋蝉,拱手说道:“多谢公子和姑娘搭救,我等感激不尽。”萧逸辰将锅中菜铲了起来,说道:“姑娘不必拘礼,诸位既是孙姑娘的朋友,自然也是萧某的朋友,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燕芊雪见他虽穿着朴素,但说起话来却绝不像个普通农家青年,微微一笑,再次致谢。孙襄将众人做了介绍,只听萧逸辰道:“诸位光临寒舍,也没甚可招待的,将就吃些,还望见谅。”他话说得谦虚,然而端上桌的菜却并不寒酸。

  萧逸辰又道:“大家都别客气,趁热吃。”给秋蝉夹了几样清淡的菜,柔声道:“尝尝我今日做的,可不油腻了吧。可是你目前的身子,就更应该吃些有营养的啊。”秋蝉一听这话,顿时满脸绯红,低声道:“辰哥,你快别说……”

  颜芳菲三人见他们俩一个跛足,一个断臂,却如斯恩爱,心下也自是颇为感动。孙襄一看即明白了,秋蝉这是已经怀有了身孕,也不禁感到高兴,问道:“原来你们已经……”萧逸辰点点头,说:“我也是前日方才得知的,蝉儿为了不让我操心,竟然一直瞒着不告诉我。”燕芊雪等人端起水杯道:“原来尊夫人有喜了,那我们以茶代酒,先恭喜两位了。”孙襄也道:“没能喝上你们的喜酒,真是太可惜了。”

  萧逸辰苦笑着摇了摇头,岔开话题:“先前我和蝉儿去集市上买菜,回来时看到你们进了一家饭店,我当时不敢确认那就是你,直到你们跟那几个恶汉起了冲突。后来我看到他们跑了,又见到你们出来,本想上前相认,然而你们形色匆忙,我料知你们定是惹上麻烦了,果然不多时,就看到大队官兵朝你们追去。”

  秋蝉接着说:“因为辰哥腿脚不便,我知道他很……担心你,所以我才悄悄跟着那些金兵,让辰哥先回来。我们来铭阳镇有段日子了,我对这附近很熟悉,看到你们被逼进了巷子,这才绕路过去,带你们过来的。”燕芊雪等人听到这里,再次致谢:“两位能有如此侠义心肠,我等即感且佩!”

  萧逸辰摆摆手,笑道:“几位姑娘再三客气,岂不太见外了?”孙襄问:“可是……你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秋蝉低着头,神色哀伤,萧逸辰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叹一声说:“蝉儿,你也别难过了,这都是命中注定之事。孙姑娘,当日你离开之后……”

  原来当日他们三个从尊月岗匪巢逃脱之后,由于萧逸辰和秋蝉都受了伤,孙襄便让他们先去医馆治疗。那大夫自然也识得萧家庄少庄主,于是尽心治疗。萧逸辰两人堪堪捱过了两个时辰,却依然不见孙襄返来,于是离开医馆,往萧家庄走去。

  两人回到萧家庄后,才发现已生惊天巨变,满庄无一活口,萧逸辰哭天喊地,伤痛欲绝,抱着父母的尸身,几次欲自杀陪伴父母而去,都被秋蝉哭着拦住了。哭到后来,萧逸辰竟然晕了过去,秋蝉心想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绝不会活了。那一夜她万念俱灰,也不怕那杀人凶手再去而复返,就那么呆呆地陪着萧逸辰在堂前坐着。

  第二日午后,萧逸辰才醒来,又是一顿撕心裂肺地恸哭,秋蝉一直陪着他,劝了大半日,萧逸辰才逐渐冷静下来,于是报了官。官差来后,萧逸辰说这肯定是尊月岗强盗干的,萧家庄财大势雄,县令自然不敢轻怠,当即组织人手围剿尊月岗,去了才发现尊月岗尸横遍野,感叹不知是哪位侠士做了此等义举。萧逸辰得知大仇已报,这才买了棺木将父母及府中人等一并装殓了,守了三日灵,将他们下葬。

  办完一切后事,萧逸辰才想起并没发现孙襄的尸体,也不知她是死是活,他不愿再在白柳集待下去,于是秋蝉便陪着他,漫无目的四处瞎走。那几日萧逸辰失魂落魄,秋蝉既悲伤又心疼,然而面上还始终温言安慰着他。

  又过了七八日,萧逸辰才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决定必须振作起来,于是以萧家庄少庄主的身份,将附近凡是萧家庄的产业,统统变卖了,然后一路走,一路探访孙襄的消息。他对秋蝉说,如今偌大的家业都没了,可见一切都是身外之物,不如拿着变卖家产的钱,两人安安稳稳过着平淡的日子,或许才是最好的。秋蝉自是一切都听从他的安排。

  从此两人在铭阳镇上住了下来,持着万贯家财,却过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日子。萧逸辰看着秋蝉日渐消瘦的面容,在那一日忽然向她求婚,秋蝉喜极而泣,扑在他怀里大哭了一场,于是两人就在这屋里拜了天地。这铭阳镇地处许州官道,距离陪都开封也不远,消息极是灵通,于是两人就近打探着孙襄的下落,直到今日,才又遇见。

  孙襄听他们述说完,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萧逸辰看出她的心思,劝慰道:“孙姑娘,这一切并非你之过,何须自责?佛家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今我已然看开了,你也不必萦绕于心。”

  秋蝉也劝慰着:“其实若不是因为你,我和辰哥又哪能像如今这般相守?所以说起来,你还是我们的大媒人呢。”孙襄听他们说得轻松,然而心里却知道,此等惨痛之事,哪是说放就能放得下的。幽幽笑道:“那是你们福泽深厚,以后必然会苦尽甘来的。”汤蕴霞道:“不错,大哥大嫂,你们如今如此恩爱,又有了传宗接代之人,我想两位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会开心了。”

  萧逸辰笑道:“是啊是啊,你看咱们怎么尽说些不开心的往事,来来来,大家吃菜,这都凉了。”汤蕴霞为了扫去这不开心的气氛,故意岔开话题,说了些有趣的见闻,然而萧逸辰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事,问道:“请恕在下冒昧,不知几位可曾听过‘琼音谷’这个地方?”

  燕芊雪三人一惊,忙问:“萧公子从何处听得‘琼音谷’这个名称?又为何有此一问?”萧逸辰道:“今日上午,我陪蝉儿在镇上闲逛,在一间茶馆里,听得几个当差的人在谈论,说前日在大名府发现了两个奸细,又说什么仆散元帅亲自下令,要围剿什么‘琼音谷’,从那几个当差的描述中,我感觉几位的装扮跟他们所谓的奸细很像,是以才有此一问。”

  燕芊雪等人听到这话,更是吃惊不已。汤蕴霞当即一拍桌子,怒道:“竟敢围剿我琼音谷!我倒要教他们有去无回!”颜芳菲道:“霞姐,你冷静点,嫂子怀着宝宝呢,不要这样。”汤蕴霞一愕,歉然道:“对不起,是我失态了。”燕芊雪忙问:“那两个‘奸细’又怎么样了?”

  萧逸辰说:“我听他们说,好像是跑了。当时我还冷笑呢,要是我大宋能多几个这样的‘奸细’,要灭了金国鞑子岂不易如反掌?”听到他说跑了,燕芊雪三人才算松了一口气,因为她们知道,这两个“大名府奸细”,定然便是前去探查袭月血族动向的凤芸霄和秦芝露。

  然而,目前又有一个大难题摆在了眼前,她们三个原是奉陋室主人之命,随孙襄去京兆府营救马小小的,可是眼下自己的大本营即将被围剿,恐怕陋室主人她们还尚不知情,这可如何是好,实在难以抉择。

  孙襄自然明白她们的为难,于是说道:“陋室主人姐姐,和三位姐姐待我已是仁至义尽,在这种节骨眼上,我又岂能自私?这样吧,我们现在就立马赶回琼音谷,向陋室大姐报信,等大家都安全了,再去救茹婷姐。”燕芊雪说:“孙姑娘如此通情达理,我先谢过了,我们这就回去通知大姐,叫她们先转移,莫要中了金贼的阴谋。而后马茹婷姑娘一事,我们绝对尽全力营救。”

  萧逸辰说:“既然如此,那萧某也不便久留各位,不过你们适才大闹一番,此刻想要出城,怕是不易。这样罢,你们先换上蝉儿的衣服,我再想办法送你们出城。”燕芊雪道:“萧公子大恩,我等没齿难忘!”说着话,秋蝉当即领她们进屋换衣。不多时换好,各自将宝剑也用布包裹了,孙襄怕自己一头金发太过惹目,还特意戴了一块头巾。萧逸辰从柜子里拿出一叠银票揣在怀里,说:“蝉儿,你就在家等我。咱们走吧。”

  几人回到大街上,只见一队队金兵正在挨家挨户追查她们的下落,她们低着头,只管跟着萧逸辰往城门走去。孙襄的心砰砰直跳,忍不住想要去看那些金兵有没有注意到自己,偶然一抬眼间,忽然看到一个女子走进了道旁的一家客栈,那背影极度熟悉,孙襄不禁一怔,暗暗吃了一惊:“是小哀!她怎么……也会在这里?”

  燕芊雪低声道:“孙姑娘,别左顾右盼,自然点往前走就是。”当此之际,孙襄自然不敢出声呼喊,然而她心中十分肯定,那女子绝对是殷月哀无疑。此时的城门确实封锁了,进出的商旅一律经过详细盘查才可通行。眼下有极为要紧的事在身,燕芊雪等人不愿节外生枝,眼看守城门的金兵已走了过来,喝问道:“干什么的,要到哪里去!”

  萧逸辰暗中将银票抽出来,塞在这些金兵手里:“各位军爷,这几位是小的娘家人,来镇上住了几天,这是要回家去了。”燕芊雪三人实则也极是紧张,各自的手都悄悄按上了剑柄,只待一旦被识破,便立马护着孙襄和萧逸辰逃走,再另谋打算。

  那几名金兵一看到燕芊雪等人的模样,立时认了出来,然而这些守城的兵士平时能有多少油水可捞?此刻萧逸辰一出手,每个人都得了五十两的银票,这实是天上掉下的横财,不捡白不捡,只要有银子能赚,要不要尽忠报国,倒也没那么重要了。于是领头的一名金兵说道:“既然是娘家人,那么快走吧。”

  几人顺利出了城,来到马市上,萧逸辰又为她们买了几匹骏马,说道:“各位姑娘,就此别过了,日后若得闲暇,可再来我家中盘桓数日。”燕芊雪道:“萧公子仁义慷慨,我等无以为报,且受小女子一拜。”说着盈盈下拜,汤蕴霞和颜芳菲也均敛衽为礼。萧逸辰忙道:“姑娘如此大礼,萧某何以克当?快快上路吧,请恕萧某不能远送了。”

  孙襄忽然道:“雪姐姐,霞姐姐,菲儿,实在对不起,我……我想暂时留在这里。实不相瞒,刚刚我在城中看到一人,极像是当初我要寻找的人,所以……”燕芊雪道:“既然是这样,那你留着便是,说什么对不起呢。”又对萧逸辰道:“萧公子,我这位小妹妹还请您多关照。”萧逸辰道:“这个自然。”燕芊雪又道:“那么这样,孙姑娘,你在这里等我们三日,我们一定前来接你。告辞。”一拉马缰,三骑绝尘而去。

  孙襄和萧逸辰目送她们走远之后,转身回城,萧逸辰问道:“孙姑娘,你当真看到你要所寻之人了?”孙襄点点头,心中暗想:“印月废人说,小哀是和阿武在一起,她既然在这里,阿武肯定也在,而且他们……”心中一酸,不愿再往下想。继而转念又想:“如果阿武真在这里,那当真是太好了,他就可以直接和我去救小小姐。嗯……不行,做人可不能没有良心,陋室大姐她们帮了我这么多,如今她们有难,我怎能自顾自己?嗯,先叫阿武先去解决了那些金兵再说。”

  回到城里,孙襄走到先前看到殷月哀的那家客栈外,对萧逸辰说道:“萧公子,我看到我要找的人进了这里面,要不你先回去吧,秋蝉一个人在家也不好。”萧逸辰道:“嗯,也好,不过若是你发现认错了人,可得立马返回我家,我们再做打算。”孙襄点头道:“我会的。”

  萧逸辰走后,孙襄径直走进客栈,在角落里找了张桌子坐下,小二前来询问,她只说约了客人,等客人来了再招呼。她此刻的心完全不能平静,她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文武和殷月哀就在这楼上的某间客房里,可是,现在自己该怎么做?直接冲上去一间间找?还是先问问掌柜的?然而无论哪样,她都不敢去做,不愿去做。她害怕,害怕看到自己最不愿看到的场面,她只能这么静静地坐着。

  然而一直坐下去又怎样?孙襄说服不了自己的心,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跟自己一楼之隔,她很想见到,但又讨厌见到,毕竟,他身边还有另一个女人。她想,我就写张条子,注明小小姐有难,让他前去救援,请掌柜的送上去给他们算了,然后我就走,走得远远的……可是,她不甘心,然而不甘心又能怎样?小小姐也说过,强求不来的时候,要学会放手。可是,都还没有开始,就要放弃吗?

  孙襄呆呆地注视着楼梯口,又想:“小哀跟他在一起这么久,或许他们早已经……”想到这里,感觉心里一阵阵刺痛,痛得呼吸都变得困难,忍不住脱口而出:“不会的!”暗道:“阿武不会是这样的人。原来,这才是动心的感觉吗?可是我才刚动心,为什么立马就要接受痛心?不!阿武不会的,阿武一定不会的!”

  这时,楼上的一间客房门开了,走出一个满面春风的女孩来,这一回孙襄看得真真切切,这女孩不是殷月哀又是谁!她远远看着殷月哀明媚无双的脸庞,视线渐渐有些模糊,看着她一步一蹦地走下楼来,在柜台边说道:“掌柜的,麻烦你准备两斤上好的熟牛肉,外加两坛好酒……嗯,不,三坛……不不不,直接五坛吧,五坛好酒,一并送到戊字号房里。要快啊!”

  孙襄的泪顺着腮边一颗颗滚落,想起当初在利州城,文武打趣说要拿她抵酒钱的事,心尖上如同被狠狠地揪了一把,暗说:“她知道你爱喝酒,怕你不够,还特意嘱咐多加几坛……有她这么细致入微地照顾你,你应该很满足了吧……”

  客栈大堂的人很多,殷月哀并未发现她,周围的人也没发现她早已流满泪水的脸颊。而在窗外,街的对面一座房顶上,一个黑色的人影悄悄蹲在屋脊,眼上系着黑丝带,那是破天。他也是刚刚才来到铭阳镇,他也知道文武就在这里,但他此刻不想跟文武起争端。他虽然看不见孙襄,却就那么静静地蹲在屋脊,面朝着孙襄,最后嘴角微微一抽,从房顶上跃下去,消失不见。

  孙襄重重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呜咽之声,又听得那掌柜的对殷月哀道:“街拐角那一家便是,距离小店也不远。小娘子只管放心去,小的马上命人将酒食送进房中。”殷月哀道了声谢,那掌柜的又讨好她道:“哎呀,那位相公虽然双眼不便,但有小娘子这般美貌又体贴的夫人相伴,当真是有福啊。”殷月哀嘻嘻笑着,蹦蹦跳跳出了客栈。

  孙襄哪有心思理会她去干什么,睁着朦胧泪眼,一咬牙,抹去泪痕,起身上楼,走到戊字号房前,轻轻叩了三下。房内果然传出文武的声音:“小哀,如何了?他走了么?”孙襄咬着下唇,没有答话,里面文武的声音顿了一下,忽然喊道:“孙襄!是你?”与此同时门开了,孙襄戚戚哀哀地望着他,黑色汉服,眼上黑色丝带,剑眉入鬓,长发垂肩,脸上的表情有些惊诧,这是货真价实的文武。

  文武已然察觉面前这人是孙襄,没听到她回话,又问道:“孙襄,你怎么会来这里?师姐呢?”孙襄还是不答话,好不容易忍住的泪珠儿,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重重咬着嘴唇,只是望着他。文武预感不妙,加重了语气:“到底怎么了!师姐呢!”

  孙襄终于忍不住了,吼道:“师姐!小哀!你只记得她们!”文武一愕,说:“你先进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只要马小小一出现,即便相隔一两里地,文武也能立马察觉出她的气息。而此刻,他知道马小小并不在附近,可是孙襄竟然单独一人出现在这里,那只能有一个解释,马小小出意外了。

  见孙襄又不回答,文武急了,大声道:“师姐跟杨师弟到底怎么样了,你快说啊!”孙襄再也控制不住,这一路来的委屈心酸一并爆发:“你就会吼我!就会凶我!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的死活!”文武又是一愕,放低了语气:“抱歉,是我不对。可是你不是应该和师姐她们在华山么?怎么会来这里?”

  孙襄吼道:“我怎么会来这里?我怎么会来这里!要不是为了找你,我干嘛要来这里!我一个人在森林里乱窜,无依无靠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强盗抓住关起来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挨饿受苦,被买进妓院,被人折磨毒打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坏人追杀,差点没命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只顾着跟你的小哀腻在一起,哪里想起过我!你明知我到了你面前,却不问我怎么样,偏来凶我吼我,你又几时顾及过我!”

继续阅读:第一章 烟雨楼 朱芷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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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月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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