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25日。
苏州烟雨楼。
谚语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又云“自古江南多美人”。西施浣纱的沉鱼落雁之态至今令人神往。而苏州本身就是一位婉约多姿的佳人。
烟雨楼坐落于太湖之滨,创始人“烟波钓叟”,乃是越女剑第五十三代传人。钓叟年近花甲之际,厌于江湖纷争,携妻女隐居江南,创立了烟雨楼。烟雨楼在世人眼中,只是一家大型酒店,然而在江南武林之中,她是正义的代表,邪恶的克星。多少江南民众,每逢危难之际,大都寻求于烟雨楼的护助。
如今烟波钓叟夫妇已作古十年有余,膝下独女一人撑起烟雨楼大局,她虽是一介女流,但越女剑法的造诣是更胜乃父。七年前单挑太湖鳄鱼帮,手刃贼寇金蛟剪,保得太湖周边上万渔民从此无忧。她的真名已鲜有人知,武林中人提及她时,都以“飘云小姐”称之。
飘云小姐如今也已年近四十,烟雨楼在她的打理下更增辉煌。门下共传五大女弟子,个个身姿纤盈,花容月貌,最大的虽才二十五岁,但在江湖上已然是小有名气。
俗话说“树大招风”,苏州烟雨楼日渐兴盛,在江南武林中本为一大幸事,却不料遭到了成都南宫集团的嫉恨。南宫集团势大财雄,董事长南宫道末又是野心勃勃,独霸西南一方又岂能遂愿?为达到南宫集团垄断全亚洲,他南宫道末君临天下之愿,烟雨楼自然就成了南宫集团首要打击的目标。
飘云小姐洞察到南宫道末的奸心,也有心借此除掉这个雄霸西南的大毒瘤,只是南宫集团实在太过强大,黑白两道的关系网都极其广袤,明中来,烟雨楼自然不是南宫集团的对手,于是飘云小姐派遣门下大弟子陈芷纱化名潜入南宫集团内部,旨在收集南宫集团黑账内幕的证据,先发制人。
陈芷纱不负飘云小姐重任,于五年前成功进入南宫集团,半年后竟还升至为南宫道末身边的秘书,这一来更是方便她进行调查。以往每个月初,陈芷纱都会传出一份调查报告给飘云小姐,然而八个月之后,情报突然中断。飘云小姐初时还当她是碰上了困难,又等了两个多月,陈芷纱依然没有信息传出。
飘云小姐深怕爱徒身份已遭识破,便派其他弟子远赴四川探查,可是南宫集团表面上依然如故,并无半点异常,而陈芷纱却如石沉大海,音信全无。三弟子朱芷霖只查到唯一的一个信息,便是两个月前大师姐陈芷纱的男友小武也突然出现在了四川,据线索判断,他们两人应当是见了面的。
在朱芷霖的印象中,小武是一个十分善良痴情的男子,对陈芷纱的感情更是坚贞不渝,飘云小姐本已应允两人在年后即可结婚。陈芷纱是飘云小姐最为钟爱的大弟子,多年来,她用尽了各种关系,仍然没有陈芷纱一星半点儿的消息。起初她还怀疑是小武诱惑芷纱一起私奔了,但陈芷纱是由她一手带大的,亲如母女一般,她对陈芷纱的人品性格了如指掌,深知她绝对不会做出这等忤逆之事。然而到如今已过了五年之久,陈芷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小武也是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飘云小姐终日愁眉难展。
这一日早上八点半,飘云小姐坐在烟雨楼顶层的办公室内,眼神逐一滑过桌上五大弟子的照片,停在陈芷纱的相框上,思绪翻涌。五年前,陈芷纱还只是一个刚满二十的小姑娘,但却表现出同龄人难及的英勇果决,将来继承烟雨楼的衣钵,自然非她莫属。
飘云小姐轻叹了一声,又想起现今江湖上暗流涌动,二十多天前,听闻济南天泉阁遭到袭击,全派自弄泉散人而下,七十多口无一生还,凶手至今尚未伏法,更没留下任何线索。不过那天泉阁在齐鲁之地也算一大名门正派,能够在一夜之间将其尽诛,对方的来头自然不容小觑。飘云小姐第一个念头便是想到南宫集团,可是苦无证据能够表明。况且,天泉阁只是一个隐士门派,并未涉及商场,从动机上来说,南宫集团完全没必要对其下手。
思绪未定,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飘云小姐按下免提键,一名员工报告道:“总经理,我是二层包厢领班小黄。刚刚有服务员报告,说‘夜雨留香’包房内的客人举动极其怪异,所以向您请示一下,要不要进去查看?”飘云小姐说:“你们别轻举妄动,叫芷霖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酒店本就是龙蛇混杂之地,更何况还是苏州这类大型都市,三教九流更是层出不穷。酒店业虽有“客人即是上帝”的宗旨,但烟雨楼也有一个原则,你若是来好好的消费,你自然便是上帝,但要是想搞什么邪门歪道,我宁愿不赚你的钱,也要将你扫地出门。若遇上情节严重的,说不得,烟雨楼还会“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不多时,办公室门外传来敲门声,少顷,一位妙龄女孩轻轻盈盈地走了进来,对着飘云小姐鞠了一躬:“师父,您唤我?”飘云小姐说:“芷霖,你过来。”那女孩朱芷霖年方二十三,身段高挑,眉目如画,脑后斜扎着一根马尾辫,既俏皮又飒爽。她自幼拜入烟雨楼练文习武,如今在四弟子中,是最得飘云小姐疼爱的。
朱芷霖走到飘云小姐面前,见她眼眶微红,又看到桌上陈芷纱的相框移动过,说道:“师父,您又想大师姐啦?唉,都这么多年了,大师姐也不知道究竟那里去了,难道是跟小武躲到什么地方偷偷结了婚,说不定连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她本就带有糯糯的吴地口音,说起话来委婉软绵,煞是动听。此刻说到兴头处,更是叽叽咯咯说个不停。
飘云小姐微嗔道:“小妮子又来胡言乱语!”朱芷霖伸伸舌头扮个鬼脸,飘云小姐又说:“你去二楼‘夜雨留香’看一下,注意,小心行事。”朱芷霖答应一声,告别出来,径直走到更衣室换了一身服务员的服装,乘电梯下到二楼,见两个服务员正在走廊拐角处谈谈笑笑。
两个服务员都是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其中一人说:“我敢打赌,他一定长得很丑,否则干嘛要戴着面具?”另一人笑着说:“人家戴面具是不想被你这花痴看见,更何况,你没看他身边的那些人,个个都长得那么帅?”
朱芷霖走过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两个女孩回头叫道:“啊,是朱姐姐。”一人说:“我们在说刚刚来的一桌客人,有十多个,全都是男的,个个都长得跟模特儿一样。”另一个女孩又打趣道:“还说你不是花痴?不过为首的那人穿着很是帅气,但脸上却戴着面具,感觉很奇怪。”朱芷霖问:“他们在哪里?”那女孩指了指身后的包厢门说:“刚刚进去,还没点菜呢。”朱芷霖说:“那还不去招呼着?小心被你们领班瞧见,又拿你们训话了。”两女孩嘻嘻一笑,转身进了包厢。
朱芷霖走到“夜雨留香”门口,轻轻叩了房门,里面传来一个男人声音:“谁?”朱芷霖也不多话,径直推门而入。房中七八名大汉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神情满是戒备。居中坐着两人,年纪都在四十开外,其中一人对她不请自入感到十分不满,又见她穿着一身服务员服饰,眉头一皱,说:“谁叫你进来的?”朱芷霖看着各人的神色,料知他们果然在干着什么勾当,故意甜甜一笑:“我来看看各位先生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那人显得很不耐烦,挥挥手说:“不需要不需要,你出去吧,我们没叫不要进来。”
而另外坐着的一人,头顶微秃,生着一双三角眼。他见朱芷霖眼如点漆,肌肤胜雪,生起了色心,对旁边那人说:“没关系,让她过来吧,一个小姑娘打什么紧。”那人低声说:“周先生,你想玩的话,等事情办完后,兄弟陪你去最好的地方玩便是,这丫头……”话没说完,朱芷霖已然笑吟吟地走到了那位周先生身边。周先生色迷迷地笑着,对身边那人说:“老梁,你不是说苏州是你们的地头吗?干嘛还这么小心翼翼的。”说着话,趁机朝朱芷霖脸上摸了过去。
朱芷霖看出这姓周的秃子是外地人,轻轻一避躲开了他的大手,说:“进门是客,我们老总特意交代要好好招待各位,已经吩咐后厨赠送一份咱们烟雨楼的招牌菜。两位先生,我先替你们把酒满上。”周先生说:“不急不急。”邪邪笑着:“你说的招牌菜,难道是你自己吗?”
朱芷霖依然甜甜笑着:“先生觉得我好吃吗?”周先生听到这话色心大发,忽的一把将朱芷霖搂在怀里:“你当然好吃了!看你的模样,不知道是甜的还是酸的?”朱芷霖故意扭动着身子,假装挣脱不过,说:“我是辣的,怕你吃不惯。”心下却咒骂道:“王八蛋,姑奶奶一会儿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那叫老梁的见这姓周的如此好色,倒也不好说什么了,招呼其他几人复坐下,心想她不过是一个小小服务员,虽有几分姿色,但看起来也构不成什么威胁。可是他们谈的生意毕竟见不得光,有外人在场实在诸多不便,便想着趁机找借口将朱芷霖赶走。
周先生双手不自觉地在朱芷霖身上游来游去,朱芷霖忍住心中的恶心与怒气,见他们只是有一搭没一搭扯着闲话,并不涉及主题,可看这些人的神情模样,明显又是有鬼的,于是也在想该用个什么法子让他们继续谈论。
周先生手上不停,口中也不停地调戏着她,朱芷霖眼珠一转,说:“在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工资低了点,唉,真想找个简单轻松,赚钱又多的工作。”周先生愣了一下,似乎有点上钩,老梁却听出她话中有话,赶紧岔开了话题。朱芷霖秀眉一蹙,又生出一计来,笑嘻嘻地说:“两位老板要是有什么好工作,不妨给我介绍一下,我一定忘不了两位的!”端起茶壶给老梁倒茶,手中一抖,碰倒茶杯,满满一杯子水全洒在老梁身上。
老梁大喝道:“你干什么!”朱芷霖装作吓了一跳,怯怯低着头,连连致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给您擦擦吧。”周先生却笑道:“老梁,你跟人家小女孩发什么火,自己去弄一下吧。”老梁气气愤愤地走进洗手间内,朱芷霖趁着他起身之际,看见桌布下面放着一只白色的密码箱,箱子上还有一包拆封的白色粉末,立即明白这两人是在此处进行毒.品交易的,当下不动声色。老梁从洗手间走了出来,越发觉得这丫头很可疑,于是说道:“你不是说赠送我们一道菜吗?怎么还没送来?”
朱芷霖说:“啊,是啊,我叫人去看看吧。”老梁说:“你还是亲自去看吧,我很想知道你们的招牌菜究竟是什么。”周先生说:“叫个人去就行了,你就别走了。”老梁朝他使了个眼色,朱芷霖看在眼里,当即站起来说:“行,那我去看看。”周先生心想也还是办事为重,可又着实贪恋她的美色,于是说:“你可快些回来。”朱芷霖故意回头迷人地一笑,周先生顿感全身都酥了。
朱芷霖开门出去,老梁又使个眼色,两名大汉也跟着走了出去。朱芷霖假装没看见,根本不予理会,穿过走廊,走到逃生楼梯处,那两名大汉觉得蹊跷,问道:“这是去厨房的路吗?”朱芷霖笑着说:“不是啊,可是这里没有其他客人,更安全一些。”
两名大汉怔了一下,突觉朱芷霖人影一晃,其中一人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拳头已砸到了脑门上,顿时感觉眼前金星直冒。朱芷霖身手矫捷,出招快似闪电,接着一个膝击顶在他腹部,身子再一旋,左手手刀猛然劈下,那大汉只觉颈椎一痛,立马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另外一名大汉如梦初醒,当即伸手入怀掏出一把手枪,朱芷霖踏前一步,双手抓住他握枪的右手,腰部一用力,一个过肩摔,那大汉一声惨叫,整个身子砸到了楼梯栏杆上。朱芷霖笑吟吟地踢开地上手枪,右手握拳一记猛击,那大汉闷哼一声,也被打晕过去。
后面两名女服务员跑过来,这样的情况她们早已司空见惯了。朱芷霖说:“把他们先关进储物室。小莉,去向总经理报告,说这伙人是来进行毒品交易的。”两个女孩答应着,朱芷霖又回到包厢走廊内,见迎面又有两名大汉走了过来。
那两人也见到了朱芷霖,却没看到自己的同伴,其中一人问道:“大熊他们呢?”朱芷霖眨了眨眼,说:“什么大熊啊?我不认识哦。”两名大汉暗骂一声,径直向前寻去。朱芷霖暗暗偷笑着,也跟了上去。一人回头问道:“你干嘛?”朱芷霖嘻嘻笑道:“他们可能上厕所去了,你们要找他们,我带你们去啊。”蹦蹦跳跳向前走去。两名大汉对望一眼,还是跟了上去。
刚刚转过一个拐角,朱芷霖忽然身子一躬,后勾腿扫出,一名大汉重心不稳,重重摔了下来。朱芷霖不待起身,一记重拳击在另外一人小腹,那人刚嗷了一声,只见朱芷霖猛地跃起,以膝击击在他下巴,那人只觉头颅一仰,也斜斜摔了下去。先前那大汉大叫着正要爬起,朱芷霖右肘一挥,猛然砸在他额上,那大汉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朱芷霖整了整衣衫,拍着一人脸颊,笑道:“你们先在这儿睡一会儿,等我收拾了你们老板再来看你们。”
重回到“夜雨留香”包厢内,朱芷霖甜甜笑着说:“再等一会儿,菜马上就好了。”周先生嘻嘻笑着:“快过来,小甜心,过来这边坐。”老梁见出去的四人没再进来,颇觉得诧异,朱芷霖依然走到周先生身边,周先生猴急地就想搂她,却被她躲了开去。老梁也调笑着说:“难得周先生喜欢你,你乖乖听话,好处自然少不了不的。”
朱芷霖见他此刻的态度不像适才那般不耐烦了,情知他们定然是已交易完毕,正想找借口发难,周先生却笑着说道:“那什么招牌菜我们也不要了,我看你就是最好的招牌菜了,嘿嘿嘿。”朱芷霖说:“那怎么行呢?你们不知道,这道菜啊,是我们老总亲自为各位准备的。”老梁问道:“哦?是什么菜呢?”朱芷霖刚要说话,忽见包厢门被撞了开来,一名大汉跌跌撞撞闯进来,见到朱芷霖,张口就叫道:“老板,她……她……”朱芷霖没等他说完,忽然迎面一拳就朝老梁打了过去,口中说道:“我们老总为你们准备的这道菜,名字叫做‘有来无回’!”
老梁本就在怀疑她,此刻见到自己手下狼狈的模样,心中早就有了防备。朱芷霖那一拳落了空,包厢内余下的三名大汉齐齐扑了过来。朱芷霖身子一转,抓起桌上的一个茶杯,以重手法掷了出去,啪的一声,一名大汉的脑门顿时鲜血长流。其余两名大汉刷地拔出手枪,朱芷霖沉肩弓腰,双手将桌上的玻璃转盘一掀,两名大汉避之不及,啪啦一声巨响,两人硬生生用手肘将玻璃转盘撞破。后回来的那名大汉大叫着扑了过来,朱芷霖将桌布一扯,顺手一抛,桌上的杯筷碟碗噼里啪啦朝三人打了过去。只见她双手不停,将桌布一挥,结结实实盖在了三人头上。接着左手一撑跃上桌子,借力一个连环腿,砰砰砰三声闷响,被桌布盖住的三人每人头上领了一记美女香腿。
先前那名被茶杯打中额头的大汉也拔出了手枪,然而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背上忽然挨了一记重踢,直挺挺向前扑来,正好赶上朱芷霖的腿风,这一脚直踢得他五大三粗的身躯斜斜飞了起来,撞上了包厢内的一座大花瓶,瓷片破碎,伴随他的惨叫连连传来。那在背后踢了一脚的,是飘云小姐的第四位弟子,名叫“赵芷殷”。这边动静一起,她当即就赶了过来支援。不到半分钟时间,四名大汉已被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打得半身不遂了。
那周先生与老梁见势不妙,一人提着一个密码箱夺路而逃,朱芷霖有心给那周先生一顿好苦头吃,却见他提着的是一个黑色的密码箱,正绕过桌子奔出了门口。而那装着毒品的白色密码箱却是由老梁提着的,这人毕竟机灵一点,只见他当即拉开窗户,纵身就跳了下去。朱芷霖叫了一声:“芷殷,去追那秃子!”忽见对面包厢的门已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人正有意无意地向这边张望,面具后面一双眼睛却是寒光四溢。朱芷霖怔了一下,来不及理会心中的疑虑,跟着从窗户跃了出去。
两层楼的高度倒也不甚打紧,老梁怀中抱着密码箱跳下,在地上滚了几圈,冲开惊讶的人群,一瘸一拐地跳上了一辆汽车。朱芷霖大急,生怕他逃了,落地之后,脚尖在地上一点,提气朝汽车追去。老梁慌不择路,在人群的惊叫声中呼啸而去,朱芷霖展开身法急追,后视镜中,老梁额头冷汗连连,见她越来越近,万想不到这么一个弱弱的小丫头竟然这般厉害。脚下猛踩油门,不顾左右的人群,急速向前冲去。
朱芷霖见他在前方转了个弯,顾不上旁的车辆,从绿化带上一跃而过,左脚在路灯杆上一点,啪的一声,稳稳落在了老梁车顶。老梁大骇之下,左右乱打方向盘,想将她甩下去。朱芷霖双手牢牢扣着车顶,想找机会将其制服。老梁脚下不敢松懈,车速越来越快,渐渐驶出了市区。
道路前方有一个大急弯,老梁便想借此机会将她甩下去,而朱芷霖也在盘算,待到车身以极速过弯,惯性中有一个相对平衡之时,忽的朝左探出身子,一拳挥下,车窗玻璃四散,老梁大叫一声,朱芷霖忽然揪住他的头发往前一撞,老梁惨叫之下,也不禁大惊失色,心想这女子这么搞,也不怕车毁人亡同归于尽么?他那里知道朱芷霖功夫了得,若有意外,倒霉的只会是他自己。
车转过了大弯,但见朱芷霖趴在车顶,以双脚勾住车身右侧,双手疾探,抱住老梁的头就朝车窗外扯着。老梁大骇,眼看前面又出现了一个弯道,可他的身子已被朱芷霖扯出了大半,双手已够不着方向盘,再有片刻时间,车子便会坠下崖去。此时他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踩下刹车,朱芷霖双手不松,一个前翻跃了下来,硬生生将老梁从车窗中扯了出来。没等他爬起,朱芷霖反剪住他的右臂一扭,只听喀拉一声,老梁大声惨叫着,右臂竟被扭脱了臼。
老梁趴在地上痛得满身是汗,喘着粗气问道:“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朱芷霖笑吟吟地说:“你吃完饭不买单就想跑么?这可不行啊。”老梁骂道:“臭娘们……”后面的话还没出口,朱芷霖左右开弓,连扇了他四五个大耳光,喝道:“少跟我装蒜了,带着你的东西,跟我走吧!”老梁大叫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活得不耐烦是不是!我一个电话就可以让你们烟雨楼关门……”
“啪”又是一个清脆的耳光,老梁恼羞成怒,又叫道:“你这个……”朱芷霖一脸甜笑,右手一挥,又是一个耳光。老梁继续叫:“你个臭娘们……”“啪”,再挨一耳光。他叫一句,朱芷霖就是一耳光,直直打了二十多下,将他一张瘦脸打成了猪头,他才明白了“君子不吃眼前亏”的真理。
朱芷霖从头上取下发带,将他的双手反绑了,提着他扔进车里,看了一眼那白色的密码箱,微微笑道:“先跟我回去把帐结了再说。”亲自驾车重新驶回市区,忽听得警笛声震天介响,朱芷霖怔了一下,只见身边一辆辆消防车呼啸而过,暗道:“这是怎么了?”可还没到烟雨楼前,远远便瞧见前方火光冲天,四处乱成一片,突然心中一个咯噔,一张俏脸瞬间变得惨白,只见那着火的,竟然正是烟雨楼。
警报声在这繁华的都市中心响彻天际,受惊的人群四下慌乱奔逃,七八辆消防车团团围在烟雨楼四周,喷出的水龙却难与燎天的火势抗衡。消防队长还在向上级汇报,请求加派消防车增援。这是一场罕见的大火,烟雨楼如浴火的凤凰,在渐渐降临的夜幕中,展现出桀骜与悲愤的身姿。
朱芷霖再也顾不上去理会那姓梁的毒贩,两行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抬脚踢开车门,哭喊着朝火海中冲去。两名消防员大吃一惊,赶紧上前阻拦。朱芷霖口中大叫:“师父……师父!”右手轻轻一掀,两根指头从一名消防员颈间划过,左手跟着随意一撩,手掌从另一名消防员肩头扫过,两名消防员还没来得及叫出一声,已然跌倒在地。
朱芷霖本无意伤人,但此刻悲痛情急之下,哪里还会顾及这些细节?两名消防员莫名其妙跌了一跤,兀自不明所以。眼看着朱芷霖已冲到火海之前,不住地纵声哭喊,神情极其悲痛,试了好几次,终是没能闯进去,而看她这样子,似乎豁出了性命非要冲进去一般。
两名消防员各自挨那一下竟也不轻,好半晌没能爬起身来,然而这一切都被几米之外的另一位女子看得一清二楚。那女子见朱芷霖这一掀一撩,分明是很高明的剑法功夫,不禁暗暗留上心来。再抬眼时,见朱芷霖表情坚毅,随手撕下一片衣襟,在地上水滩里沾湿了,将口鼻一捂,就要冲进火海去。那女子吃了一惊,来不及出声叫喊,抬腿跃过警戒线,展开轻身之法,瞬间掠到朱芷霖身后,不做多想,伸手就朝她后背抓去。
然而此刻的朱芷霖,一颗心比在烈火中焚烧的烟雨楼还要焦急万状。就餐的客人虽然在起火时基本已经逃出,但师父飘云小姐及三位师姐妹却没有任何消息。烟雨楼高达七层,飘云小姐的办公室又是在顶层,火势蔓延之快完全超乎想象,飘云小姐毕竟不可能从近三十米的高度上跳下来。朱芷霖念及此处,那还有心思考虑别的?满心就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救出师父。至于自己冲进火海的后果,那更是不值一想。
朱芷霖六岁起即拜入烟雨楼,飘云小姐待她亦师亦母。此刻眼见师尊遭到危难,哪容得了别人再来阻拦?在那女子的手距朱芷霖背部尚有一尺时,她已然察觉,并不回身,右手反向一扫,格开那女子手爪。那女子一抓不中,见朱芷霖左脚在地上一顿,人已朝火海中跃去,连忙闪前一步,伸出右手抓住其腰带向后一拉,朱芷霖急怒攻心,根本不管别人是好意,左手捏个剑诀,反手一指朝那女子面部点去。
那女子右手不松,将头一侧避开那一指,眼睛看得亲切,不待朱芷霖撤招,忽的伸出左手抓住她左腕,喊道:“姑娘!姑娘莫要莽撞!”朱芷霖哪里肯听,身子一旋甩开她抓住腰带的右手,左脚拦腰朝她扫了过去,那女子无奈,只得松开左手闪避,就这么一顿,朱芷霖撒腿又朝火中冲去。旁边的消防员救火都来不及,又怎会让外面的人再往里冲?当下就有四人跑来阻拦,朱芷霖没工夫跟他们废话,原地一个转身,啪啪啪啪连出四招,四名消防员五大三粗的身子顿时被震得倒退七八步。
火势依然凶猛,整座烟雨楼都被火浪吞噬,连旁边的高楼都遭了池鱼之殃。消防大队又增派了好几辆消防车,整条大街都被封锁,十多条水龙浇得这里如同下着瓢泼大雨一般。后面那女子不忍见朱芷霖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葬身火海,足尖一点,纵身扑了上去,在朱芷霖抬脚跃进火中的瞬间,将其按倒在地。
朱芷霖全身早已湿透,眼泪混着水珠流淌不止,一边哭喊,一边挣扎着只是往楼里爬去。那女子牢牢抱住她的双腿,大喊道:“姑娘!切莫冲动啊!”朱芷霖叫道:“走开!不要你管!”那女子只是不松手,又有几名消防员跑了过来,连抱带架将地上两人拖到了安全处。
朱芷霖双手双脚甫一得空,立马又窜了出去,任由消防员们大喊着,她只是充耳不闻。那女子早料到她这一举动,一个闪身,后发先至掠到她前面,抬手一掌朝她胸膛拍去。朱芷霖杏眼一瞪,举掌硬接下这一招,喝道:“滚开!”那女子眉头一皱,暗道:“怎么内地的女孩都是这么野蛮?”想归想,可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送死,心知她必定是有至亲之人被困火中,但这么冲进去,又能有什么效果?身子不避不让,举手还了一招,也大声喝道:“你是要寻死还是要救人!”
朱芷霖哭道:“我师父……我要救我师父!”似乎看出这女子的功夫也甚了得,虚晃一招,斜刺里绕过她,发足继续向前奔。那女子急追两步,伸手在她肩头一捺,朱芷霖奔得正疾,力道收势不及,咚的一声又坐倒在水中,不待起身,连环踢出两脚,打算将那女子迫开。不料那女子拼着挨上几脚,左手一探,抓住她的脚踝,右手二指猛地在她右膝盖内侧“曲泉穴”一戳,朱芷霖顿觉右腿一麻,运了几次力,愣是没爬起来,不禁边哭边叫道:“走开!谁要你多管闲事!”那女子大喝道:“你要寻死没人管你!但你要救人,就别去妨碍这些消防官兵!”
朱芷霖怔了一怔,抬眼看去,只见这女子虽然满身泥污,却难掩艳丽的容颜,一缕发丝随着水流紧贴在鹅蛋型的脸颊上,紧身吊带衣下,蛮腰纤细,脚踝上挂着两枚银质的小铃铛,在人声嘈杂的环境中,格外清脆动听。
那女子将朱芷霖扶起,见她情绪已趋于稳定,于是在她右膝内侧按摩片刻,解开被封住的穴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干嘛这么不要命地往里冲?”朱芷霖报了姓名,说:“师父与师姐妹都困在里面,我要去救她们。”那女子道:“我叫洛芗霓,来自广西。”又说:“这火起得十分诡异,整座楼从底到顶都在燃烧,不排除是人为纵火的原因,若是常人被困,到此刻必定是凶多吉少了。不过你看,两侧的建筑距离这楼最多也不过两米左右,尊师自然不必提了,如果你的师姐妹都跟你有一般的身手,想必也难不住她们,估计在火起之时,她们已经逃出来了。”
朱芷霖一想觉得有理,抹去脸上泪痕,脱口问道:“那是谁放的火?”洛芗霓说:“这我怎么会知道呢?我来的时候这里已经着火了。”朱芷霖呆了一下,忽然想起一事:“不对!如果师父她们已经逃了出来,怎么可能不联系我?不行!我要进去找她们!”
洛芗霓也愣了一下,暗想:“这火势虽猛,但也不可能瞬间就能从一楼烧到顶楼,若她师父同门果真没逃出来,肯定又是遭到了变故,难道又是那群凶徒干的?他们从广西到山东又到湖南湖北,再到苏州,一路大绕圈子,挑了好几个门派,究竟有什么目的?还有那戴面具的,到底是什么人?他给我的纸条又是什么意思?”她为了追查自己的事情,时隔半年,辗转好几千公里,不料线索非但毫无头绪,反而更加扑朔迷离。轻轻捏了捏睛明穴,听到朱芷霖说又要进去,转头说道:“不是我说话难听,你现在进去又有什么用?如果你师父真的没能逃出来,这么大的火,你觉得她还有可能生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