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彪听他二人越说越离谱,心中也不禁发麻,吞了一口唾沫,嚯地站起来,壮着胆子道:“我倒要看看,会有什么东西……”话音刚落,突然眼前一晃,一个人影从门前掠过。张彪被吓得往后一跳,险些踩到锅里,额头上不禁生起一层白毛汗,脱口叫道:“我的妈呀……这……这什么玩意儿?”
王谱成搂着妹妹,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向门外张望,突然王馨之一声尖叫,将脸埋在王谱成怀里,一个劲儿的指着半开的窗户,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王谱成与张彪同时看去,只见一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脸出现在窗缝之外,说是脸,却看不见五官,只在阴暗的月色下,泛出一点点银色的光芒。张彪感觉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脑中一热,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端起还剩下半锅的鱼肉,便向窗外泼去。那张脸瞬间从窗缝外隐去,还留下一声轻嘤,似是女子声。
张彪骂道:“原来是一只女鬼!”王馨之可不管它是女鬼还是男鬼,双眼紧闭,钻在王谱成怀里,一个劲儿地念叨:“如来佛祖、观音菩萨、耶稣上帝、真主阿拉、玉皇大帝、地藏王、孙悟空,快快显灵快快显灵……”王谱成喊道:“快!从后门逃走!不管它是什么东西,总之来者不善……”刚刚拉着王馨之奔到后门外,突然听到那女鬼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这一声叹息,在慌乱之中听来却是这般刺耳,瞬间将三人的神经全部惊呆,只没命的向前奔去。
跑了一阵,王馨之悄悄喊道:“彪子,你回头看看……她有没有跟上来?”张彪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身后空空如也,喘着粗气说:“没有……什么都没有……”王谱成于是道:“咱们先停下来。”
三人紧紧围靠在一起,王谱成又道:“她既然没有跟上来,说明对我们没有恶意,咱们现在一起回去,看看她究竟是何方神圣。”王馨之使劲摇着头,带着哭腔说:“哥,不要!咱们走吧,去找马长官。我不要呆在这鬼地方了!”王谱成说:“这深更半夜的,我们又上哪里去找马长官?再则说,对于未知的事物,我们就应该努力探查清楚,这样才能排除那种恐惧。”
张彪点着头,摩拳擦掌地道:“对,我也想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鬼怪。馨之如果害怕,就留在这里等我们吧。”王馨之听到这话,想都没想,说:“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王谱成道:“好吧,咱们三个一起回去,不查清楚,心中终究是有些害怕的。”
商量妥当,三人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先前的房屋外面,仔细倾听了一会儿,并不见任何异响。张彪骂骂咧咧的说:“我要是抓住了这女鬼,定要她尝尝彪爷的厉害!”轻轻推开房门,借着月亮微光向屋内扫视一圈,再没见到那女鬼的身影。
于是三人悄悄钻进屋里,张彪又抱怨道:“可恶的女鬼,可惜了我们的一锅鱼汤!”王馨之道:“还不是你自己泼出去的!”王谱成突然压低声音说:“嘘!小声点,她还没走!”
张彪与王馨之大吃一惊,顺着王谱成的手势看去,只见那女鬼又回到了那棵柳树下,正在挖着什么。王馨之掩着嘴说:“她……不会是在挖尸体出来吃吧?”张彪一怔,道:“吃尸体?那不是僵尸才干的事儿吗?她不是女鬼吗?怎么也好这一口?”
王谱成不理他,而是见那女鬼似乎在树下埋了什么东西,而后朝这边望了一眼,转身走入了黑暗中。
死皮赖活般终于等到了天亮,王谱成说:“咱们去看看那女鬼昨夜埋了什么,不查清楚,我始终不甘心。”张彪表示赞同,只有王馨之犹豫不决:“万一是个什么邪恶的东西怎么办?”张彪指着屋外的太阳,说:“光天化日之下,什么邪魔妖怪都要收敛几分吧?”
三人忐忐忑忑地走到柳树下,王谱成刚想开挖,猛然听到一个女子声音道:“馨之,我来了。”三人一起转身,却见是马小小带着几人走了过来。王馨之扑过去牵住她的手说:“马长官,你总算来了,你不知道我们昨晚……”话未出口,王谱成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王馨之顿时闭口。马小小问道:“你们昨晚怎么了?”王谱成接口道:“我们昨晚抓了好多鱼,美餐了一顿。”
张彪猛然见到马小小身旁的殷月哀,当即叫道:“啊!原来是你这野蛮女!”殷月哀也认出了他,正是当初被完颜兀术关押在山洞内见到的那名男子,于是捏着拳笑嘻嘻向他靠近,道:“真是冤家路窄啊,哈哈哈……来来来,尝尝本姑奶奶的手段。”张彪一声怪叫,躲到王馨之背后。
马小小观察王谱成的神色,心知他有事隐瞒,但眼下却也不便细问,于是道:“你们没事便好,这几天我有事耽搁了,真是抱歉。咱们即刻启程,我想办法送你们回家。”
王谱成回头看了看那棵柳树,趁马小小等人不备,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在树干上狠狠刻了一下。马小小将他们三人向师九如等简单的做了一下介绍,最后说:“事不宜迟,咱们这便赶往明月峡,一方面找师叔为师九如疗伤,一方面送他们回家。我相信师叔会有办法的。”
而文武却道:“师姐,我心中记挂元帅安危,须得往临安一行。若我救出了元帅,再来明月峡与你们会合吧。”马小小叹口气,心中明明知道文武此行是白饶,却不便说出口,于是点头道:“也好,我们在明月峡等你便是。”殷月哀道:“武哥,我跟你同去。”文武摇摇头,道:“好不容易才带着你找到师姐,怎么能再让你跟着我劳顿?你且随同师姐先去,我随后便来找你们。”殷月哀嘟着嘴,心中老大不愿意,却又无计可施。马小小又嘱咐了一番,便带着众人西行往明月峡而去。
王谱成心中暗暗祷告:“希望这棵柳树不要毁在了日后的战乱中,回去之后我定要挖出来看看那女鬼究竟埋了什么。”而王馨之也在暗暗心想:“这世上真的有鬼吗?那女鬼到底是什么来历啊?”
然而,那“女鬼”并不是真正的“鬼”,而是带着完颜幽燕儿往长白山而去的凤凰。
原来,自那一夜完颜幽燕儿因愧疚而自杀后,凤凰心底着实感叹她这一番对师九如至死不渝的爱,暗中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将她带回她的故乡长白山安葬。可在山中迷路绕了一天一夜,腹中饥渴难当,寻了些野果吃后,暗自寻思:“此去长白山路途遥远,只怕还没到达,燕儿的尸身便已腐烂,不如将她就地火化了,再带着骨灰葬于长白山,相信燕儿在天之灵,也会理解的吧。”
于是折了些枯枝垒成一个柴垛,将完颜幽燕儿周身衣物尽数褪去再置于柴垛上,点燃火把暗中祝祷了一番,将完颜幽燕儿的骨灰打包系在腰间,又将她遗下的衣物与两截袭月之刃包好缚在背上,如此耽搁了几日,才徒步朝东而去。
这一日夜间,凤凰行至朱仙镇上,回想起当初金兵盘踞之雄,也不禁替完颜幽燕儿感到伤怀。再行几步,突然见到前方屋里映出星星火光,便打算上前去讨一点食物,哪知刚刚走近,却被屋里的人误认为是鬼魅,正想开口解释,猛地发现屋里一人提着锅朝自己泼来,无奈之下,只得闪身避开。心想害得人家没了食物不说,还将人全部吓走,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声。
凤凰在窗外看得清楚,屋里的三个人没命般地从后们逃走,再也顾不得许多,进屋打算再找些吃的,可翻了一遍,一粒米也未找见,于是坐在尚未燃尽的火堆旁愣愣的发呆。
呆了片刻,突然想起这次的祸事全由马小小遗失不周遗卵而起,于是撕下自己的裙衫,咬破手指写下几个字,打算让这屋的住户代为转交给马小小。刚刚写完,却听得门外那三人正骂骂咧咧地回来,若在平时,依照凤凰的脾性,定会好好戏弄他们一番,但此时她却毫无这番心情,于是不想节外生枝,在屋里找了个小陶罐,将刚刚写好字的布片塞进去,走出门外。
走到柳树下,凤凰回头见那三人正朝这边张望着,于是也看了他们一会儿,将陶罐埋在树下,心下盼望着他们能理会自己的意思,天亮后挖出陶罐,看到上面的字迹,也好代为交给马小小。
再呆片刻,凤凰满心凄苦,也没有心思再做逗留,于是紧了紧身上的物品,连夜出镇向长白山而去。一路上,凤凰自是吃尽了苦头,却也寻到了燕京,向守城金兵说明了来意之后,见到了完颜兀术。完颜兀术悲痛欲绝,最后按照完颜幽燕儿生前意愿,将她的骨灰以及遗物尽数埋葬于长白山,而凤凰从此不知所踪。
在路不止一日,马小小等人终于到达了明月峡口。嘉陵江水浩浩荡荡,千年不变,古栈道峭立崖壁,苍茫雄浑,气象万千。马小小心想:“这古栈道机关险恶,师九如毫无力量,再加上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实习生,我与小哀二人如何能够护得他们上天柱峰?”
正踌躇间,殷月哀忽道:“小小姐,你看……”马小小顺着她手势看去,只见栈道之上,一个人影正左摇右晃地向她们急速奔来。说他左摇右晃,却是因为他脚下步法十分怪异,踏前三步,偏又退后一步,忽而向左,又突然闪右。
马小小拧着眉,全神注视着那人迅捷的身法,尚不知是敌是友,不禁向左一靠,护在师九如身前。殷月哀凝视片刻,说:“这人……用的好像也是太极劲的心法,只是有些似是而非。”正说着话,那人已经靠近马小小等人身边,却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
马小小尚未开口,那少年忽然向她作了一揖,道:“请恕在下冒昧,姑娘可是马茹婷师姐?”马小小点点头,问:“你是……”少年道:“家师复姓轩辕,我与师姐也可算同源。”马小小大喜,还了一礼道:“我正要寻访师叔,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何处?”少年道:“我正是为此而来。家师日前言道,若马师姐来访,尽可去摩天岭‘炎冢’相见,据说师伯也在此处。”马小小问道:“我师父也在吗?”少年点点头,马小小又问:“炎冢是否便是那抗金将军文燚的墓冢?”那少年道:“正是。家师曾吩咐,马师姐前来之后,便令我与马师姐同行去往炎冢。”马小小欣然同意,暗想他年纪虽幼,但凭他刚刚的怪异步法来看,修为也定不弱,这一路上摩天岭,多个人相互照应也是极好。于是问:“还不知师弟该如何称呼?”那少年拱手道:“小弟姓杨,名凌霜。有劳马师姐多多关照。”
殷月哀见他年纪虽然幼小,却生的眉清目秀,一袭白衫显得十分老成,颇具有一股道骨仙风之气,不禁调笑道:“霜弟弟,来,叫声小哀姐姐听听。”杨凌霜却也乖巧,恭恭敬敬叫了声:“小哀姐姐。”马小小将师九如等人一一作了介绍,杨凌霜盯着师九如道:“马师姐,此人须当远离。”
马小小尴尬地笑了笑,说:“此事以后再说。咱们先去摩天岭。”众人说说笑笑,又往摩天岭而去。杨凌霜一路对其余几人颇为恭敬,唯独对师九如却不加丝毫理会。
再行几日,便已到达摩天岭山界。山道边搭了几座茅棚,有小贩在此卖茶水,供路人解渴。马小小见众人均感饥渴,加上师九如全身裹在紫袍内,烈日下显得十分辛苦,于是道:“咱们在此歇息半日,待太阳落山后再上山吧。”早有小二嬉笑着出来招呼。
茶棚内坐满了形形色色的旅客,马小小等人只能在路边树下就坐。小二送来几壶茶水后,师九如低声道:“茹儿,这些人穿着不凡,小心为上。”殷月哀回头望看去,只见临近几桌茶客有男有女,每三四个人便穿着相同的服饰,不住往自己这边张望,粗略数了一下,当有十七八人。马小小悄声道:“小哀,别看。这些人来者不善,咱们只管喝茶,休息一阵及早上路。”
殷月哀端起茶碗正喝了一口,忽听得身后一位中年女子声说道:“这世上,就是有些人不知廉耻,自甘堕落。若放在我门中,出了这样的败类,被逐出师门不说,还会被挑去手筋脚筋以谢天下。”又听一个粗犷的男子声道:“岚山宫门下诸女侠皆是冰清玉洁,青霄师太又岂能纡尊与那妖女相提并论?我无为观纵然不肖,可建派数百年来,门中还从未出过这等逆徒败类。”青霄师太道:“元忠道兄过奖了,只是贫尼向来嫉恶如仇,眼中容不得沙子,遇见这等事,自然要挺身而出,以维护我武林正道。”
其余众人附和赞颂着,青霄师太志得意满地笑了笑,又道:“日前听闻乐山浮屠寺昭月大师座下五弟子,竺晟师兄与魔教有染,还曾险些害了昭月大师性命,不知后来此事如何了结?”只见一个胖大和尚双手合什,念道:“阿弥陀佛!真乃师门不幸。竺晟师弟鬼迷心窍,六根不净,竟然贪恋西夏射日教教主之女的美色,欲盗取本寺镇寺之宝《大乘经》,献与那射日教主。被师父发觉败露之后,竟勾结射日教徒暗中偷袭乐山。当日若非西岭雪山云光洞诸位英雄正好在敝寺与方丈大师论经,继而出手降魔,我浮屠寺上百年基业岂不毁于一旦?”
一名身材精瘦的汉子笑道:“竺敛师兄客气了。昭月大师心怀仁慈,不愿取那叛徒性命。可养虎遗患,我云光洞虽为外人,这除魔卫道之事可也不敢大意了。”青霄师太一拍手掌,赞道:“素闻云光洞翻云蛟何大海乃是一条响当当的英雄好汉,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翻云蛟何大海道:“师太谬赞了,所以当日我便说,‘昭月大师,您佛法精深心地仁厚,不愿出手惩治这叛逆,我云光洞绝不是欺压贵寺,只是这厮勾结魔教自甘堕落,与我武林正道为敌,我云光洞可不能袖手旁观。’于是我便向昭月大师讨了这个差事,带着那叛徒回到了西岭雪山。”
无为观元忠问道:“后来怎样?”翻云蛟何大海道:“还能怎样?对待这等自甘堕落的叛徒,当然不用跟他讲什么仁义道德。我云光洞有九九八十一般刑罚,每一种刑罚加在那叛徒身上,都叫他皮开肉绽,痛不欲生,最后痛苦而死,全身没一块好皮。然后又将他的尸身扔在野牛道,喂了那山间猛兽。”
马小小听得他说得残忍,默不作声。殷月哀与王馨之却听得全身起鸡皮。又听那青霄师太道:“真是大快人心!云光洞诸位英雄为武林除害,这法子可有趣得紧啊!”殷月哀听到这话,突然冷哼一声,低声道:“这尼姑心地这么狠辣,枉为出家人!”青霄师太显然已听到了她的话,大声道:“小女娃,你说我心地狠辣么?”
殷月哀正想回话,马小小道:“小哀,别多事,咱们喝完赶紧走。”青霄师太又道:“小女娃,贫尼且向你请教,若有人不顾廉耻,偏要与那血族的魔王纠缠在一起,这又该如何办理呢?”
马小小早已听出这干人的言下之意,是在隐射自己与师九如,当下依然不做声,只是轻轻握住了师九如的手。殷月哀自然也听出她话中的含义,不顾马小小的暗示,嚯地一下站起身,喝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青霄师太一声冷笑:“我胡说八道?你且问问你身旁那位姓马的女子,看看是不是我在胡说。”殷月哀怒道:“你们这些人成天吃饱了饭没事干,偏爱管别人的闲事!”青霄师太对她不予理会,反对马小小道:“马茹婷,你这武林的败类,贫尼奉劝你还是识相点,与那血族的魔王双双束手就擒,出家人慈悲为怀,余下的几人,贫尼尽可做主放他们离去。”
马小小暗想:“师父当日曾说过,因为师九如我曾被江湖各大门派所不容,如今我早回来二十二年,此后的道路会更加艰险。这些所谓的武林正道知道我的名字,原也不足为奇。只是我终于得与师九如厮守,又怎会受他们恐吓轻言放弃?”望着师九如微微一笑,对于青霄的话竟似不曾听见。
殷月哀“呸”了一声,骂道:“你这老尼姑的脸皮之厚当真匪夷所思,我就想不通了,你怎么就好意思说出‘慈悲为怀’四个字来的?”青霄怒道:“臭丫头出言不逊……”话音未落,殷月哀当即反唇相讥:“死尼姑红杏出墙!”青霄气得将手中拂尘一挥,她身后四名岚山宫女弟子唰地齐站起来,纷纷拔出长剑作势欲攻。
云光洞翻云蛟何大海道:“师太且慢,这小女娃儿何劳师太动手?”抽出腰间长鞭,鞭梢一抖,直向殷月哀面门点去。殷月哀双掌一错,正欲还击,忽的白影一闪,一道柔和的掌力从背后拍出,那软鞭顿时被反弹回去。只见杨凌霜正站在前面,拱手道:“老先生,你用鞭子打一位姑娘家,这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