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笑一侧身,右手顺势挥出铁链,缠住躲在黑暗中持刀偷袭者的脖子,将他拉了过来,模模糊糊中,见这人竟然是那名青年汉子。还没来得及发问,那汉子浑不顾脖子上缠绕的铁链,回转匕首,反向程笑颈部销去。
程笑左手微抬,捏住他的手腕,一发力,那汉子拿持不住,匕首脱手而落。程笑收回铁链喝问道:“你搞什么把戏!”那汉子不答话,纵身扑了过来。程笑被这莫名其妙的怪屋耍得团团转,到此刻早已怒不可遏,扭住他的臂膀,一个过肩摔,那汉子重重砸在地板上,却是哼也未见哼一声,双腿一蹬,两只手紧紧抱住程笑的右腿。
程笑心想这人必然也是七煞组的,从下午在古镇上遇见,一路设计演戏,为的就是引自己入彀。那些小孩、孕妇、老太太之流,以及适才在天台所见此人的头颅,多半都是七煞组弄出的什么邪法。当下她把心一狠,直接使出重手,左脚猛地朝他腰部踢了几脚。那汉子毫不理会,却忽然张口向她大腿咬去,程笑冷不防也是一惊,忙提右腿,膝盖上顶,击在他下颌,只听咔嚓一声,那汉子上下两排牙齿重重咬在一起,松开了双手向后仰倒。
程笑退开两步,见那汉子慢慢站了起来,表情极其狰狞,嘴巴动了一动,噗的一口吐出两颗碎掉的门牙来,身子一弓,又想和身扑来。程笑急冲向前,先发制人,一记重拳击在他胸口,再一个扫腿将他绊倒,不等他再度起身,当即用铁链将他紧紧绑在了楼梯扶手上。
那汉子挣扎着还想扑击,程笑啪的一耳光扇在他脸上,怒道:“王八蛋!一路上骗得你姑奶奶鬼火冒,现在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说!这房子到底有什么古怪!出口在哪里!”那汉子还是不答话,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口里发出一阵叽叽叽地笑声。程笑当真气到了极致,这笑声在她听来无异于轻蔑地嘲讽,左右开弓又连扇了他四五个耳光,那汉子只是满脸邪气地笑着,不痛嚎也不出声求饶。
程笑怒睁着杏目,他不出声便又继续打,非要打得他开口不可。慢慢的,那汉子不再发笑,脑袋也垂了下去,似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程笑骂道:“少给我装死!不老实交代,想死却没那么容易!”喊了几声,那汉子毫无声息,程笑暗忖:“难道我真把他打死了?”抬起他的脑袋,这汉子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程笑皱着眉头愣了一下,忽然见到那汉子头顶上升起两团金黄色的微弱光圈,中间各有一点淡蓝色的光点,便像是两只眼睛在注视着她。程笑吃了一惊,暗骂:“妈的到此刻了还来装神弄鬼!”想要抬手朝那两只眼睛打去,却突然感觉有人从身后将自己抱住,两只手臂也被牢牢箍着,正欲反击,却听见一阵柔和的女子声传来:“程笑姐,什么都不要想,也不要看,快跟我来,你很安全,你没事了。”
程笑脑袋里嗡的一声,全身猛地一颤,像是做了一场噩梦突然惊醒一般,放眼一看,什么楼梯纸人青年汉子,全都不见了,自己正身处一户农家的院子里,身前倒着一个按真人比例扎成的稻草人,草人的身上裹着一条铁链。而在自己面前的,是孙襄那张秀丽且满含关切的面容。
程笑怔了一下,问道:“襄儿,你怎么……”孙襄见她恢复了意识,慢慢隐去了眼中的金色微光,长吁一口气说道:“你没事就太好了程笑姐,吓死我了!”程笑顿时明白了,自己是被七煞组的混蛋用什么邪法迷惑住了,是孙襄用净含妖瞳救了她,于是说:“襄儿,多谢你了。”
忽听刘瑾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喂,蛮婆,你怎么不谢我?”程笑这才想起,自己还被一个人牢牢抱着,而这双手不偏不倚正好按在自己胸前,不用说,这双挨剁的手自然是刘瑾良的。
程笑的脸上先是一红,继而冒出一层寒霜,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刘瑾良这一回倒极其机灵,知道这豆腐一口吃太多容易噎着,在程笑发作之前,松开双手躲到了马天一身后。程笑也顾不得当真去寻他的晦气,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孙襄说:“刚刚爷爷带着我和阿良追过来后,就看到你在这里对着那稻草人又打又踢,我喊了你好几声你都不理会,爷爷说你是被迷了心智,我才用净含妖瞳帮你摄敛心神的。”刘瑾良插口说:“小丫头在帮你的时候,你竟然还想对她动手,要不是我从后面抱住了你,今晚你可就铸下大错啦!”程笑听他又提起了这茬,气不打一处来,吼道:“你闭嘴!回去了再跟你算账!”
马天一问:“程姑娘,你在这里遇上了什么?”程笑将跟着那青年汉子来到这里,进屋后所见到的一切详细说了,最后问道:“马老爷子,这世上当真有鬼吗?”
马天一说:“鬼神之说,自古便有。古人见四季变换,昼夜更迭,以至风起云涌,电闪雷鸣,便认为在天界住着司掌世间万物的神明。见生老病死,生命不息,又认为在九幽之下有着掌管生死的判官。其实这事很容易理解,只是说出来难以教人信服罢了。比如在小小的蚂蚁看来,人类和飞禽走兽便是神明鬼怪,因为它们的世界属于二维,而我们处在三维。同样的道理,当我们见到另一层空间的影像时,自然便联想到神鬼之属了。这其实只是两层空间的重叠而已,而在一般情况下,要做到跨越两层空间实非易事,所以这也是我们所理解的,鬼并不能直接伤害人,而需要借助附身或者周围的气场引导人自我伤残一样。所以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鬼,也不过是见仁见智的说法而已。”
程笑一点即透,马天一这番话让她对鬼神之属有了另一层的认知,同时心里还多了另一种感觉,马小小家学渊源,看来是千万不可有丝毫的大意轻视。
马天一又说:“这座房子之所以能够成为鬼宅,里面一定有一个爆发点,类似于一个磁场一样。这个磁场改变了你周遭的气场,让你产生了神离梦游的感觉,换句话说,你刚才经历的,不过一场幻觉。看来这个姓梁的人果然不简单,改风换水这等玄门奇学运用起来也直如探囊取物一般。”程笑问:“哪个姓梁的?”马天一说:“适才七煞组的人不是说了么,那草荒阵也是出自此人的手笔,料想这房子的异常,自然也是跟他有关了。你们今后要特别留意这姓梁的,七煞组的佐藤竞雄我并未瞧在眼里,但这姓梁的难保他不会在暗中大做文章,横生枝节。走吧,咱们先进去看看这屋里到底有什么玄虚。”
刘瑾良刚刚听了程笑的描述,心里多少有些发毛,但程笑就在眼前,他宁死也不肯丢了那份男子气概,于是硬着头皮跟着他们进屋去。马天一刚刚推开房子的大门,一样事物便从门后垂了下来,那是一双人腿,在推门的作用下兀自摇摇晃晃。刘瑾良本来自认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但他也万万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不由自主地一声怪叫,就差没吓得滚到地上了。而孙襄原本走在他的后面,并没有看到这双腿,倒是被他的叫声也吓了一大跳。
刘瑾良察觉到程笑鄙夷的目光后,干咳了几声,只见她和马天一已经将那双腿的主人从门后取了下来。不出所料,刘瑾良暗骂道,这他妈果然是一个挨千刀的吊死鬼!这吊死鬼自然已当真做了鬼了,程笑认出这尸体就是那青年汉子,用手机照明,蹲下检查了一番,说:“脖子上不只一道勒痕,他不是上吊自杀,而是他杀的。而凶手将他吊起来目的,显然也并不是为了掩饰罪证。”再细细一看,不禁吸了口凉气,只见这尸体脖子上另有一道勒痕,竟然是铁链所勒出来的。
程笑暗道:“难道那会儿他偷袭我之时,我就已经将他勒死了?”马天一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却回头问孙襄:“小孙丫头,你看看这里怎么样?”孙襄说:“阴气很浓,怨气也很重。”马天一对程笑说:“不错,这屋里的阴气异常浓厚,又经那姓梁的特别利用过,能让你产生虚实相交的感觉也不足为异。而且据我看来,这人绝不是七煞组的,他也只是七煞组的一个牺牲品而已。”
程笑说:“如此说来,这是一个凶案现场,我还是报警,让当地的刑侦人员来做详细取证。”马天一摇了摇头:“没这么简单,七煞组大费周章布下这一系列的局,不是一般的刑侦人员能破解的。”程笑默然,刘瑾良不识趣地说:“蛮婆你傻啊,这种案子除了咱们M.C谁能解决?小小不在,但是有马老爷子,咱们就等着立功吧。”程笑狠狠瞪了他一眼,在马天一的招呼下,几人继续往屋内走去。
程笑四下看了看,这屋子的环境果然跟之前进来时不一样了,后墙上有一扇小门,门后才是真正通往二楼的楼梯间。马天一刚刚打开这扇门,一股浓烈的焦臭味儿迎面扑来,在楼梯口的角落里有一团漆黑的物体,孙襄说:“又一具尸体。”程笑扯起袖子捂着口鼻走近一看,这是一具被烈火烧成了焦炭的尸体,已看不出任何明显特征,然而她想起前一刻在幻觉中的所见,立马便肯定了尸体的身份:“这是个老太太,那青年汉子的妈。难怪那会儿见到‘她’时,她身上的皮肉已经成了流质,正是被大火烧灼的迹象。”马天一痛骂一声:“丧心病狂!”呆了几秒,上楼梯往二楼走去。
刘瑾良在经过突如其来的吊死尸,和面目全非的焦尸两重考验之后,又一次自认为心理准备已然爆棚,竟然拍着胸脯对程笑吹牛:“蛮婆你是不知道,当初本帅和小小并肩作战时,那叫一个所向披靡,当真是遇神杀神,遇佛弑佛。远的不说,就拿米仓山借尸还魂那案子来讲,小小和小丫头奔赴前线,本将坐镇中军,三个小时就将那案子摆平,所以你以为本帅会当真怕了这些玩意儿?”
程笑并没理他,而马天一也停下了脚步,孙襄更是一脸惊恐地盯着他。刘瑾良说:“干什么?小丫头你这什么表情!”孙襄轻轻挽住了程笑的胳膊,慢慢抬起右手,指着他身旁的墙壁,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墙上……怎么多出了一道影子?”
刘瑾良看她和程笑二人的表情,不像是为了吓唬自己而故弄玄虚,并且孙襄向来天真烂漫,也不大可能玩这种恶作剧。是以他一听到这话,头皮不由自主又开始发麻了。他们四人中除了程笑外,均带着一支小手电筒,三支手电筒,在漆黑的楼梯间里乱晃,影影绰绰,映照得仿似有无数张牙舞爪的恶鬼潜伏在墙上。然而刘瑾良看得清清楚楚,墙上除了他们四个人因为手电筒的乱晃而摇摆不定的影子外,还有一个影子死死地贴在墙上,电筒的光无论怎么样晃,它就贴在那里,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垂着脑袋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