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哈哈大笑,摇了摇头,他实在拿这小丫头没有办法,只得将烤肉撕成小小的一条条,再一点点递给她吃。殷月哀满足了,偷偷笑着,只是她伤后食欲不振,没吃几口便说饱了。文武轻言相劝,好歹让她吃下了大半块虎肉,殷月哀抹抹嘴说:“实在是吃不下了,我真的饱了。武哥,你不吃一点么?”
文武说:“我喝过它们的血,现下也已饱了。”想起适才虎血入喉那股胀痛难忍的感觉,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缘故,心下只琢磨:“莫非每一个初始成为鬽魇的人,吸血后都是这般感觉么。”忽听殷月哀说:“武哥,你先前说想看看我究竟是什么样儿,我倒是有个办法能够让你看见。”
文武笑道:“吃饱了就开始胡言乱语了?连师父都说我这双眼彻底废了,难道你还有法子让我复明?”殷月哀道:“复明我是没有法子的,不过你按我说的做就是了。”说着握起他的双手,贴在自己两边脸颊上。文武忽的抽了回来,说:“小哀,你我男女有别,不可如此。”
殷月哀一愕,呸了一声:“你拉着我逃命,那么远都跑过了,你不说男女有别?现在却来给我假惺惺一本正经?”轮到文武愕然了,殷月哀又抓住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你用手摸一摸,不就知道我长什么样儿了?别那么多废话,你敢缩回去!本姑娘都没计较你满手脏兮兮的,你却先来嫌弃我了?”文武哭笑不得,只得依她,却说:“那你闭上眼睛,我摸了啊。”
殷月哀闭上双眼,仰起了小脸,文武悄悄抽出一根烧过的柴棒,将两手上涂满了炭灰,说:“我摸了啊,你千万别动,否则我摸不准。”殷月哀一脸幸福的表情,哪会料到文武偷偷使坏?感觉到他那双冰凉的手掌从额头往下,划过眉角,抚过鼻梁,再往后摸到耳垂,还轻轻捏了捏,殷月哀心中也不自禁有些羞涩,胸口急促起伏着,呼吸也有所加快,甚至从脸颊到耳根都开始发烫。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肯定似火云般红,唯一不知道的是,随着文武手掌抚过的地方全都抹上了一层黑黑的炭灰,脸红不红毕竟是压根看不出来的。
殷月哀问:“怎么样?摸出来了吗?”文武一本正经地说:“嗯,有感觉了。”殷月哀急忙问:“怎么样的?我是个什么样儿?”文武说:“你让我想起了小时候,那时我和父亲住在山上,有一回他去打猎,给我带回了一只小猴儿,就跟你差不多。”殷月哀怒道:“你才跟猴子差不多!”文武说:“别动别动,你一动,我再摸可能就不是猴子,说不定就摸成别的什么东西了。”殷月哀听他说笑,心中也自是甜甜的。
文武看不见她的模样,但也能想象得到她此刻的样子定是“可爱”至极,心想你这丫头动不动就使下小性子,我也该当好好捉弄你一番。心里想着,也忍不住好笑,两手跟着微微有些颤抖。殷月哀刚刚察觉出他的异样,却感觉他的手摸到了自己唇边,一股苦涩的味觉传来,她不由自主抿了抿嘴唇,当即叫道:“啊!你搞什么!”睁开眼看到文武漆黑的手掌,在脸上一摸,抹下来一层炭灰,气急败坏,骂道:“臭阿武!你……你王八蛋!”
文武哈哈大笑,得意非凡,一弹身跃开几步之外。殷月哀不甘心,追着他打。闹了半晌,殷月哀伤后力道不济,文武也不敢太过放肆,最后让她打了几拳出气,扶着她重新坐回火堆旁,然后又在溪水里浸湿了衣襟,将她脸上的炭灰洗去。殷月哀实在乏了,也不管文武同不同意,蜷着身子,像只小猫一般靠在他怀里睡了。
天又近黎明,文武将剩下的虎肉收起,带着殷月哀就近找了个小山洞,将她安顿好。殷月哀不舍得将两张上好的虎皮扔了,也带进洞来。文武搬来些石块为她磊成一张小床,将虎皮铺在上面,殷月哀偷偷取下一张,文武问道:“这是要干嘛?”殷月哀嘻嘻一笑,说:“先不告诉你。”
殷月哀受伤虽重,但好在只是一些气血之伤,她自己调理,加上文武从旁协助,一段时日之后当可痊愈。到了晚间,文武依旧将虎肉烤了喂给她吃,他自己也试着吃了一些,却是难以下咽,而且每吃上一口,五脏六腑都似翻江倒海般难受,不禁气苦,暗骂师闻墨这遭天杀的,把自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不人不鬼,连想要吃一口正常食物都如同上刀山下火海般艰难。
殷月哀说:“武哥,你也别这样难过了,小……嗯,你师姐曾说过,鬽魇之中也还是有好人的。其实一个人是好是坏,外表和身份是根本就不能作为评判标准的。何况……你是鬽魇又如何?大不了我也跟你做一个小鬽魇。诶对了武哥,你不是说师闻墨咬了你,吸干了你身上的血,又将他的血注进你身体里面,你才变成鬽魇的吗?要不你也对我这样,让我也跟你一起做鬽魇吧。”
文武听到这话眉头一皱,喝道:“胡言乱语!此后这种话休得再对我提!”殷月哀吓了一跳,嘟囔着说:“不提就不提,这么凶干嘛呀。”心里却说:“我若真想变成鬽魇,早几年前就有机会的。只是那时候没有你而已……”顿了一会儿又说:“武哥,我看这里挺好的,要不咱们干脆就在这里住下来算了,哪儿也不去,好不好?”
文武摇摇头:“傻丫头,又来说这话了,在这里永远住下去,那怎么成?”殷月哀脱口而出:“我一直陪着你还不成吗?哪怕……只有很短的时间。”文武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说:“你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感伤?好了,你休息一会儿,我很快回来。”说着起身往洞外走去。
殷月哀急问:“你……你干嘛去?”文武回头无奈地笑道:“你是吃饱了,我得去弄些东西果腹啊。”他想既然变成了鬽魇,人血不能吸,食物又不能吃,那只有一个法子,出去吸那些动物的血了。
不多时,文武提着两只已被吸干了血的獐子回来,剥皮去脏,将獐子肉储存起来。殷月哀住在这山洞中,日日山珍野味,确实快活逍遥至极。
再过一日,文武道:“小哀,你且在此歇着,我回朱仙镇探望一下元帅与师姐。”殷月哀嘟着嘴,心下很是不乐意,文武摸了摸她的头,说:“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殷月哀才极不情愿地答应了。
看着文武远去的背影,殷月哀忽然怔怔地落下泪来,一层薄薄的雾气从眼中升起,最后连文武的影子都变成了白茫茫一片,终于忍不住,伏在小床上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武哥……我不能那样做,我不能!呜呜呜……武哥,我不要离开,我也不要伤害你!我不要……我好累,好累啊!为什么要让我来面对这些?我不想承受了……我好累,武哥……”
文武自吸食了两头猛虎的血液之后,力量陡增,数十里的距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已奔到。路遇一名宋兵,得知岳飞已经倾军大举攻入了朱仙镇,再奔到镇上,只听得处处刀剑相交,喊杀声、哀叫声震天介响。文武凭声辨人,十根手指如短剑一般,金兵碰着即死。
在乱军中拼杀一阵,文武突然脑中一个激灵,鼻子用力嗅了两下,一阵熟悉的香气飘来,不由得心中一阵悸动,失声叫道:“师姐……”杀开血路奋力朝着香味儿传来的地方冲去。
马小小身上穴位被封,全身动弹不得,并未见到文武到来,却猛然被完颜兀术提起向后跑去。文武循着香气紧追不舍,在靠近的一刹那,心中突然想到:“不行,如今我这幅模样怎能让师姐见到?只待救出她来我便悄悄远去罢。”于是使出岳家拳凌空向完颜兀术击去。
完颜兀术万想不出在岳家军还有谁会有如此高的武功造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金雀开山斧都被震坏。偏在此时,岳飞大军攻至,完颜兀术不得不狼狈而逃。文武将藏在开山斧内的“神农慑魂鞭”交与马小小,不敢让她认出自己,待解开她被封的穴位后,悄然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