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晓曼等的就是这一刻。
然而在见到那人顺从地摘下头巾后,她满怀期待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
这是谁?不是云杳的脸,也不是他用易容药粉乔装后的模样。
只是虽然从没见过,这张脸却令她感到如此熟悉。
因为简直像极了她婆婆云知柔的容貌!而且细看之后,竟和眼下正在剑拔弩张的苍家两兄弟也有几分相似……
苍岚回头以眼神询问,见她轻轻摇头,心中便有了盘算。
这人若非云杳,那便只是苍韶找来顶替的冒牌货而已。无论如何,这场对局他都赢定了!
“皇兄莫不是拿父皇的遗诏当作儿戏?单靠长相又能证明什么?”
“什么也证明不了。但你不是想看他的容貌么?”
“……”苍岚接不上话,这算什么回答?
“这只是附带。本宫已得知云知柔的所在,过些时日便将她带来与你等对质即可。”
苍韶确定那个女人只是苍岚情急之下随便找来的替代品,那枚戒指才是关键。估计自己不在这些天,他将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找戒指了,最后连挑人选的空档都没有。
他相信伍秋澄的占卜,真正的龙种确实在他手上。至于云知柔那边,虽然麻烦一些,但只要和殷国交涉,多给他们一些好处,应该也非什么难事。
苍岚看着那人的脸,用戏谑的语气开口,“想不到……皇嫂的卦象也有不准的这天。”
“你说什么?”
“皇兄竟然不知,在你前往皓国期间,云知柔已不在人世了。”
苍韶闻言脸色大变,同样震惊的还有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只见他有些吃力地从轮椅上起身,定定看着不远处的丛晓曼,嘴唇蠕动了半天才轻吐出一句:“他说的是真的?”
丛晓曼蓦地瞪大了双眼。这个声音她到死都不会忘记。
是云杳!
她面上不敢表露,但心中却狂喜不已。但对上他询问的眼神,她想起自己还有多么悲伤的事要告诉他。即使她在之前早已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但此时此刻她还是无法开口。
半晌,她只好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狠狠闭眼,没再看她而是将目光投向苍岚和一众搞不清状况的苍国官员。
“这张脸是这位太子找手艺人用人皮加工制成的,由于融了胶乳,一时半刻无法摘下。我的真实身份乃殷国贤者云杳,和苍国皇族没有丝毫关系。如若众位需要证明,只要用碱水擦拭我的头发即可。”
朝堂下一片哗然。
云杳接着说道:“我被贵国太子打伤,挟持至此,被迫易容乔装来为他夺取皇位。此等屈辱我殷国定不会就此姑息,这一点还望众位牢记。”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噤声。大家心里都清楚殷国有多么不好惹。
目前殷国正处于新帝刚上位的关键时刻,刚好是兴兵杀杀四方锐气的好时机。反观他们,同样是老皇帝刚刚驾崩,却面临群龙无首甚至内乱的危机!
苍韶眼神一凛,他本以为云杳是聪明人,懂得就算亮出身份也没人救得了他,只会错失活下去的机会。
“呵,看来是本宫找错人了。不过既然殷国不肯善罢甘休,那么为了苍国的黎民百姓不被战火所扰,本宫有必要让你再也回不去殷国。”
说完,苍韶拔出身上的佩剑,直指云杳咽喉。斜眼睇着满朝文武,“只要不走漏风声,外界只当殷国贤者在皓国落崖失踪,要找麻烦也是针对皓国。事关国家存亡,相信众位大人也会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守口如瓶吧?”
看到有些大臣认同地点头,丛晓曼恨不得马上冲过去把云杳拉进怀里,为他挡下那冰冷的剑光。
“慢着。”苍岚突然走过去将云杳挡在身后,隔着锋利的宝剑直视着自己的大哥。
“我将南方三座富庶的城池赐予你做封地,换他不死。”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找到的那个女人也未必是真的龙种,云知柔的死也只是你的片面之词。何况一年期限未到,你凭什么认定自己就能登上这个位子?”
苍韶挥手,“唰”的一声,剑尖指向朝堂上方那张纯金打造的龙椅。
“皇兄,这个位子你就这么想要吗?”
“怎么?你不想要?”苍韶冷哼一声。
“想要。因为既然父皇给了我机会,我就要争取自己应得的东西。这些年你毁我产业,杀我心腹,设法贬黜支持我上位的官员,父皇明明都知道,却全部当作看不见。但即使父皇再如何偏爱你,我还是要证明,我哪里都不比你差。”
苍岚摊开手心,现出一块湖蓝色刻有虎纹的半圆形玉石。
“为什么兵符会在你手上?父皇驾崩时应该是将其交予严将军暂为保管才是……”苍韶将朝堂上的满朝文武一一看过,人来得很齐,连平日告病在家的都现身了,却唯独不见那名护国将军。
“严将军年事已高,早有告老还乡的打算。于是老人家将兵符交予我之后,今日一早便举家迁往乡下去了。”看到苍韶铁青的脸色,苍岚满意地将手中的兵符收好。
“为什么?”
“皇兄是问严将军选择我的理由吗?很简单。我有办法解决苍国最大的难题。”
“你是说羊足病?”
“没错。不止是严将军一家,朝中所有官员以及其家眷,还有皇族和商贾,乃至于全国的百姓都能受益。我要将羊足病彻底赶出苍国!”
苍岚说得义正言辞,让一众官员个个为之一振,纷纷将目光投向丛晓曼。
她制出了可以治愈羊足病的点心,这个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皇城。那几位久未上朝的大人据说就是食用五皇子派人送去的点心,才使病情大大得到缓解的。
这些人都是苍国最不愁温饱的群体,自己和家人中患羊足病的几率仅次于皇室,听了苍岚这番话又怎能不动心?至于这名女子到底是不是苍国真正的公主,反而无人关心了。
大势已去的苍韶此时不怒反笑,让对面的苍岚寒毛直立。这也难怪,毕竟他是第一次见皇兄微笑,美则美矣,但十分的……令人毛骨悚然。
苍韶将佩剑入鞘,认真看着他的双眸,嘴角笑意不减,“真的治得好?”
面对这样的皇兄,他突然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点头。
“如此便好。”说完这句话,苍韶转身走出大殿。
“皇兄留步!”苍岚望着苍韶的背影,忽然有种想法在心中油然而生。
不可能吧?这可是太子苍韶,会这么轻易放弃与他争了这么多年的皇位?
那表情看起来,就如同皇兄终于松了口气似的。
苍国的帝王历代皆死于羊足病……所以才会费尽心机防止他建立自己的势力吗?明明冷血得连妇孺都不予怜悯,却始终不曾对自己的弟弟真正动过杀机……
不,或许只是他想太多了而已。
见苍韶在殿门前止步,转身以眼神询问唤住他的理由,苍岚理好心绪,清了清嗓子,道:“皇兄可有蘼霜的解药?”
“蘼霜?那是什么?”
“皇兄竟然不知?那为何要让皇嫂在聚贤会上给殷国贤者的夫人投下此毒?”
“究竟是怎么回事?”
碍于身份,云杳强忍着奔向丛晓曼身边为她把脉的冲动,看向苍韶的眼神中满是愤恨。而后者则完全无视他,只是看着苍岚,等他把话说明白。
“圣医贤者的夫人是我的一位友人。我最近见到她时发现她身中奇毒,这种毒就是蘼霜,按照目前的医学根本无药可解。”
“怎么能证明是秋澄下的?你也知道她连蚂蚁都不敢踩死一只。给人下毒简直是笑话!”对于自己的妻子,苍韶自恃比谁都了解。
苍岚感到十分疑惑。苍韶看起来是真的不知此事,而且他也没有说谎的必要。这么说给丛晓曼下毒真的是伍秋澄自己的主意?
“皇兄还记得与皇嫂成婚当日父皇赐她的那把玉梳吧?皇嫂就是在梳子上下了毒,然后将梳子赠予我那位友人的。”
“梳子……”苍韶回想起自己大婚当日父皇将一个盒子赐给他身边的伍秋澄,并对她嘱咐了些什么。
“当时父皇好像说的是,在他百年之前,不得打开盒子,更不能使用里面的东西。”
“这么说……毒是父皇下的?是为了毒死皇嫂?”
苍韶明白他父皇做这种事的缘由:为了给苍岚惟一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
他突然单膝跪地,对云杳道,“本宫……我代内人对此事向殷国贤者赔罪。但求贤者和在场诸位莫要将此事外传。”
云杳看着他皱了皱眉,“你大可不必这么做,秋澄姐并无恶意,我和娘子自然不会怪罪于她。也不会与她提及此事,令她徒增伤心愧疚。”
解药方面他会想办法,百年前教人束手无策的蛇毒不代表如今同样无药可解。不是他自负,但医术方面除了自己没人能救得了他家娘子。
“感激不尽。”
苍韶站起,转身路过苍岚身边时,停留了片刻。
留下短短的一句话之后,他不再回头,大步迈出殿门,却让朝堂中伫立的苍岚红了眼眶。
“老五,父皇最疼爱的始终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