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时代会缔造出不同的规则，世代交替的洪流也无法阻挡。
所以，没有人能永远的生活在过去。
和夏龙渊交谈许久，余欢也明白了沃土的由来。
数千年前的灵武帝国，并没有沃土一说。
灵武军战死疆场后，人们也会花费时间拼凑出战士的尸体安葬。
那时灵武帝国物产丰富，除了相对贫瘠的北原，各大王府的财政都足以支付战死者的抚恤金。
可随着灵武帝国日渐繁盛，对天地灵物的需求逐年增高，帝国因此对境内资源进行了掠夺性的采集。
这样做虽然暂时性的解决了物资短缺的问题，可也使得帝国境内天地灵物日渐匮乏，珍稀资源更是彻底绝迹。
资源获取难度的增加，让天地灵物的价格水涨船高，所有的资源交易都局限在了强大的家族之间。
普通居民连日常修炼的资源都极度匮乏，又如何能够承担房屋使用金？
大量居民流离失所，沦为边境村民，也导致了各大王府的财政收入近乎崩盘。
一时之间，帝国四域混乱不堪，匪盗横行。
王府做为一域的行政中心，维系一域的秩序运转。
同时也担任着保卫帝国边疆之职，供养着规模庞大的灵武军。
这都需要海量的资源，虽然各大王府能从帝国获取到一定量的资源，可这远不足以抹平一域的财政开支。
可彼时的帝国内部乱象丛生，灵武军又多数都是平民，后方的混乱也使得灵武四军的士气低迷至极。
加之中小规模的兽潮不时扣关，灵武帝国在内忧外患下风雨飘摇，整个社会体系近乎崩塌。
在这危难之时，帝国不得以公开了灵物的种植方法，由各大家族牵头建立灵物种植牧场，将流离失所的居民们收拢起来。
种植方法的公开，灵物牧场的建立，从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帝国内部的压力。
可灵物漫长的生长周期，加之帝国为了维系社会的稳定，对各种灵物的价格和流通渠道都制定了严格的标准，确保平民能够获得日常所需的修炼资源。
帝国以这样的方式将社会的矛盾转嫁到了家族身上，这就使得一众家族苦不堪言。
每个家族不仅供养着大量的平民，最后甚至还可能讨不到一个好名声。
直到人们发现，以灵物供养灵物，可以缩短灵物的生长周期，这才将主意打到了每次兽潮之后堆积如山的尸体上。
无论是灵兽还是人类，通过吸纳灵气增进修为，其本身便拥有了灵物的部分特质。
灵物牧场的产能提高，意味着更多的人能以更低的价格获取到修炼资源。
平民有了存余，便会出现更加强烈的生育意愿。
人口的增加和居民修为的提高，又会增强灵武帝国抵御兽潮的能力。
而兽潮之后，又会出现大量的尸体被送进各大家族的灵物牧场。
新生与死亡构成了微妙而残忍的平衡，帝国也进入到了一个良性的循环中，整个人类社会也愈发繁荣。
只是这份繁荣，却是建立在这名为沃土的尸山血海之上！
“龙渊兄，我想一个人缓一缓。”
失魂落魄的余欢辞别了夏龙渊，在他关切的眼神中，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
灵风村，张野，你还活着吗…步履踉跄的余欢在这一刻想起了和张野的约定。
从军中找到一张边境的地图，确定了灵风村的位置，余欢便独自一人离开了落日要塞。
灵风村距离山海城不远，只是靠近喋血森林，也没有云梦山脉做为掩护。
面对这等规模的兽潮，虽然灵风村能保存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余欢还是固执的想去看看。
从日升走到日落，许是因为落日要塞的存在，这一路余欢并未发现太多兽潮留下的痕迹。
碧绿的旷野与茂盛的山林，构成了一副和谐的画卷。
直到依山而建的山海城映入眼帘。
星火烟波照山海，半壁红妆声犹在。
远眺了一眼，看着残破而忙碌的山海城，余欢紧紧了身上的衣服，在漫天星辰的陪伴下，越过了云梦山脉。
一山之隔恍若隔世。
赶路途中，四野满是疮痍，人烟绝迹。
村落的废墟沿途散落，除了零星的血花和残破的兵刃，也偶有一两缕倔强的青烟还在摇曳。
越是临近灵风村，余欢的神情便愈发凝重。
灵风村不大，只有几百户人家，村子不远处溪流清澈。
男子以狩猎喋血森林外围的低阶灵兽为生计，女子在家抚育后代，耕种些灵物和粮食。
谁家的男人猎回了一头中阶灵兽，谁家的小孩在学院名声鹊起，毕业后成了军官，都是村子里的喜事，大人们奔走相告，齐聚庆贺。
放在余欢的前世，这不正是人人所向往的，恬静悠闲的田园生活吗？
可是在天灵世界，这份恬静却是这般残忍。
溪流一如既往的清澈，却多了一丝寂寥。
村头的围墙轰然倒塌，将所有的希望深深埋藏。
踩着一朵朵盛开的血花，在一座坍塌的房屋内，余欢找到了张野已经折断的佩刀。
断刃后面，是婴儿摇篮。
透过废墟的间隙，依稀能见到一角被掩盖的嫁妆。
想来，是张野的妹妹也许好了人家。
眼前的这一幕，让余欢终于明白了张野临行时话中的意思。
修行天赋不高的他早早的便成婚生子，他的家人，他的根就在灵风村。
所以明知是死，他也义无反顾的回到了灵风村，陪伴着家人走完最后一程。
灵武帝国战祸不断，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兽潮进犯。
战争的惨状历历在目，在这一刻，余欢突然对自己身上的灵族血脉也产生了浓浓的厌恶之情。
再一想到灵族血脉的由来，余欢更是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与懊悔中。
兽王因为丢失了黑色晶石而掀起兽潮泄愤，而拿走黑色晶石的，不是别人，正是余欢自己。
思维走进了死胡同的余欢，将这场导致上千万灵武军战死，无数平民被屠戮的战争罪责，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举目四望，余欢似乎看到了无数的游魂挤在四周。
这些肢体不全面目可憎的游魂，正声嘶力竭的质问他，为何要取走那黑色晶石，引发了这场席卷了整个西境的兽潮。
在这些游魂中，余欢仿佛看到了怀抱着半个婴孩的张野，看到了那些高举龙枪的潮汐守卫，也看到那些死在千刃岭的战士。
他们也无一例外的都在厉声质问余欢，为什么要取走晶石掀起兽潮。
这一刻，余欢本就低落的心境彻底崩溃，神色癫狂的瘫坐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的说着“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也不想”。
在无尽的质问声中，余欢脆弱的精神备受折磨，只感觉视线愈发模糊，随即胸腔一闷，一口逆血喷涌而出，身体便仰倒在废墟之中，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