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听到了拖拽的声音,元树和靳图两个拖着裴瑾言向某个房间走去,温凝停止了呜咽,紧张地听着他们的动静,身体努力地往声音的方向挪,椅子腿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笃笃的碰撞声。
巨大的恐惧包围下,她反而变得无畏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裴瑾言不能有事!
重心不稳,她身体前倾,头哐得一下磕在坚硬的门框上,摔在地上,缓了两秒,额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她挣扎着要起来。
“小凝儿!”裴瑾言喊她一声。
他是在意自己的,温凝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口中努力地发出呜呜声。
“别急,很快你们就在一起了。”元树吊儿郎当的声音,听起来阴森森的瘆人。
靳图走过来,像拎小鸡那样将温凝从地上拎起来,解她身上的绳子。
“你们在对她做什么?”裴瑾言问。
“你真的很紧张她呢!”元树低下头,贴在他的耳边,热气似有若无地喷在他的脸上,潮湿,裴瑾言觉得腻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从前也是这么紧张小岚的。”元树又说,笑意剥落,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恨意。
“抱歉,我不记得你说的什么小岚。”裴瑾言坦坦荡荡,做过的不会抵赖,没错过的,也不会随便让他诬陷,更何况,温凝还在这里。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元树又将他往室内拖行了几步,直到裴瑾言感受到自己的背抵着一个木头家具上。
另一边靳图将温凝从椅子上松绑后,温凝拼着全身的力气像裴瑾言方向扑,奈何她全身酸麻,眼睛上的黑色丝巾也没扯掉,刚迈一步就扑倒在地。
靳图抓住她的后颈,冷笑一下,大力扭住她的胳膊把她按在地上,抽过绳子捆她的手腕,撤掉了温凝口中和眼镜上的丝巾,似乎是想让这对落难鸳鸯在临走前上演一出悲剧。
“放了他,”温凝语气中透露了一丝绝望,眼神都变的有些不对劲儿了,像是一只受了惊吓已经全身炸毛,却还在硬撑着小猫一样:“无论你要求我做什么都可以,放了他。”
裴瑾言听得到温凝的声音,对于他来说这声音已经是目前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了,可是听到温凝的这些话,他还是下巴微微颤抖了一下,不易察觉,却还是被靳图捕捉到了。
后者邪魅的笑了笑,轻轻蹲在了温凝的身边,将嘴巴轻轻贴在了她耳边,带些暧昧的说:“别啊,你拜托我查的事情,还没完呢!”
温凝赶紧摇头道:“不需要了,我不需要你帮我查了!”
靳图站起来,在温凝面前来回踱了几步,心里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扭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查清楚了呢?”
温凝愣了下,奇怪的看了一眼靳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瞳孔都有些扩张了。
“怎么?不记得当初是怎么求着我帮你查这些事情了吗?”
靳图逼近了温凝一步,随着而来的,只有他身上传递来的巨大压力,像是一朵乌黑的云彩,种种的压在温凝的头上,而这朵云,带来的是暴雨,还是闪电,不得而知。
人最怕的不是黑暗,而是未知。
温凝在怕,但是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但是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在她心头绕来绕去,她觉得,靳图把自己和裴瑾言绑到这里来,为的就是接下来的这个事情。
他究竟查到了什么?
靳图见温凝已不再说话,甚至身体都已经在微微颤抖,他笑了笑道:“当初你渴望知道的东西,现在就没有勇气面对了吗?可笑的女人。”
他的话像是一把刀,狠狠的插在了温凝的心口。
但是温凝知道,他说的没错,自己的确太可笑了,就是因为可笑,她才上当被骗到这里来,什么狗屁善良,那只不过是失败者对于自己的自我安慰罢了!
没有勇气面对了吗?
温凝不知道,甚至她连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都不清楚,可是那种感觉很清楚的在警告她,靳图带来的消息,是不好的东西,就像是小时候对于她有着无穷吸引力的地下室一样,黑暗中,似乎总有些神秘的东西在呼唤温凝,过来吧,过来吧,我会奖赏给你好玩的东西的。
但那终究是黑暗,是未知,是温凝无比恐惧的东西。
靳图似乎很享受温凝现在的表情,他甚至蹲在温凝面前,注视着她的双眼,两只鹰眼一点点的扫过温凝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她眼神中的每一次闪躲,眉头的每一次紧促,嘴唇的每一次颤抖,都没有躲过靳图的双眼,而后者也似乎在这种观察中获得某种快感,那种感觉,他从来没有觉察到过。
他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是温凝对于接下来消息的那种强烈不安感一般,甚至说有些痴迷。
“你可真有意思。”
靳图似乎看够了温凝的脸,站起来从兜儿里面摸索出来了一个小黑盒子,晃了晃:“这个东西,想听吗?”
听?
温凝在摇头,疯狂的摇头,可是她心里,却在做着相反的动作。
要听吗?
难道不听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选择,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周五的下午,天色灰暗,温凝背着小书包,拿着棒棒糖回到家里,尽管她已经尽力不去看那个黑漆漆的地下室,甚至让自己眼睛的余光都不与它有所接触,可是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总是在这种时候,温凝不知道怎么了,每次都会停了下来,慢慢的把头扭向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就像是有人站在她身后,硬生生的把她的头给掰了过去一样。
哪里是什么?那个黑漆漆的东西?
温凝拿着棒棒糖的手都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那里面有怪物吗?正在长着它的血盆大口,吞噬掉每一个敢冒着这黑暗,走到它面前的人。
温凝吞了一口唾沫,轻轻的往左边动了动,好让她可以借着光看清楚一些里面的情况。
发霉的砖头,角落的几个破袋子,还有几个不知道装过什么东西的盒子散落在墙角,那里面会有糖果吗?会不会有一个女巫,正等着发现她,解救她的小女孩儿,然后奖赏给她很多很多的糖果?
温凝有了些兴趣,可是转念想到那个怪物的模样,她又往后退了一步。
无数次,放学回来的路上,她都会在那个黑漆漆的地下室门口踌躇几分钟,两种念想像是两个在打架的小人儿,每天打来打去,可是从来没有一天能决出来个胜负,结果往往都是温凝抓紧手里的棒棒糖跑上了楼。
后来记不得是哪一天了,温凝去了地下室,结果,哪里除了发霉的味道,和自己当初借着光看到的那几个东西以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更没有会奖励给她糖果的女巫。
就那天之后,温凝觉得自己的生活变的没有那么有意思了,直到她成年,遇到裴瑾言之后。
那个地下室又出现了。
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会奖励给自己糖果的女巫,还是那个毫无惊喜,甚至有些让人失望的真相。
温凝在裴瑾言身上又找回了这三种感觉,交织,复杂,诱惑,却不敢向前。
“嘿,要听吗!”
靳图又晃了晃手里的黑盒子,温凝这才意识到,那是一个私密录音机。
温凝没有回到,靳图似乎也压根儿不在意温凝的回答到底是什么,他笑呵呵的走到温凝身边,把音量调到了最低,冲温凝笑到:“这里面可是好东西,请客你用心听,听清楚。”
他按下了播放键,温凝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个东西给吸引了过去。
三十秒。
温凝的脑袋里面变成了一片空白。
地下室的门终于打开了,这一次,没有怪物,没有女巫,没有真相。
摆在温凝面前的,是另外一个地下室的大门,是另外一段下沉的楼梯。
温凝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个棒棒糖,她的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背起了那个小书包。
身后的楼道门,正在一点点的关闭,夕阳的残存的一些余晖,正慢慢撒进来,然后迅速消失。
就是这么几秒钟的时候,温凝看清楚,她透过不知是灰尘还是雾气的一层雾蒙蒙的东西,看清楚了,重新摆在自己这条路前,那个神秘的地下室的门前,是什么。
发霉的砖头,发霉的砖头,角落的几个破袋子,还有几个不知道装过什么东西的盒子,盒子后面,蹲着一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它长大着嘴巴,血腥味从它嘴里冒出来,还带着一丝热气,门的另外一边,一个手里拿着糖果的女巫,双脚被铁链绑住,她指着自己触及不到的地面上的一把钥匙,伸出指头正在勾引着温凝过去。
而她看的最清楚的,是神秘地下室的铁门后面,穿过雾气,面无表情的,挺拔的,站着的,裴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