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不禁笑了一下,这个男人看起来清冷淡漠,提到他男朋友时,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温柔。
爱一个人是会刻在骨子里,流淌进血液,洋溢在脸上的。
她感受过裴瑾言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见过他为自己情动时充满欲望的眼眸,然而当他承认她不过是安晓月的替身时,脸上犹如凝结了冰霜般没有丝毫感情和温度。
他说过要她的人,要他的心,可他的心里没有她,他不爱她。
温凝心头漫上苦涩。
旋即她就淡定下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再为这个男人伤心,她已经离开他了,从此以后,她要依靠的人只有她自己。
想到这里,她强自挤出个微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那个一些。
那男人带她进了房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眯着眼再次打量她,“你比我妹妹高一点,但是她的衣服你应该能穿的上的,在柜子里,自己拿。”
“多谢!”温凝由衷地感谢,“对了,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随便称呼,反正你明天离开这里后,我们也不会再见面的。”男人不再理她,关上门出去了。
真是个怪人!温凝撇撇嘴,不过他说得也没错,萍水相逢而已。
刚要脱下衣服,那男人又推门而进,吓得温凝连忙扯过被子挡在胸口。
男人倒是无所谓的样子,抱着双臂倚在门口,懒洋洋地,“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住在我这里可以,但不能死在我这里。”
“嗯?”温凝不解。
男人眼睛暗了暗,转身离开了,留下满头雾水的温凝。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窗外有小虫的嘶鸣,这本该是一个温馨而甜美的夜晚,温凝却仿佛经历了一场大逃亡,实在是太累了,温凝已经不知带怎么形容这种疲惫,像掉进了某个漩涡里怎么挣扎都爬不出的累。
她去打开柜子,挑了一件素色的纯棉睡衣,简单的冲个澡就爬上床。
床很凉,显然是很久都没有人睡过了。
沾到枕头放松下来,温凝赶走脑袋里各种想法各种声音,她需要休息,只有充足的休息才能支撑她有精力做接下来的事。
天刚蒙蒙亮,一阵声音将温凝吵醒,侧耳仔细听,好像是有人能在争论着什么,其中一个是昨天那个男人的声音。
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门咣地一下呗踢开。
温凝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块头很大,穿着商务西装,挽着袖子,露出的半截小臂,肌肉贲张。
睡前温凝特意锁了房门的,不知道这个男人哪里来的力气。
温凝望着他,他望着温凝,恼怒的神色逐渐转为惊异,“她真的很像……”
他没有说下去,而是扭头看着身后的人。
那人正是昨天收留温凝的男人,“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大块头男人迟疑了一下,“可是,小岚已经死了,为了个白眼狼自杀了,她再像也不是。”
“她当然不是,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取代小岚。”那个男人还是昨天那副淡漠的样子,稍微仔细看,他的眸子里却带了说不尽的神伤。
在他们的对话里,温凝大概猜出了,这个大块头就是那个男人的男朋友,而他昨天特意叮嘱她不要死,可能也是因为他那个自杀的妹妹吧。
最愚蠢的死法就是自杀了,痛得永远是爱你的人。
温凝在这世上再没有什么爱她的人了,但是她需要为了爱她的人好好活下去,从前沈骁死的时候,她就是这么权威沈曼曼的。
后来温凝知道了,收留她的那个男人叫做元树,他的大块头男朋友叫靳图,大概是因为她和元树的妹妹真的很像吧,靳图竟然允许她在这里住下去,直到她找到下一个去处。
而另一边,裴瑾言一整天都坐在电脑前一遍一遍看着从医院里拷贝过来的视频。
视频里,一个头发蓬乱的女人从病房里鬼鬼祟祟地钻出来,披着后浴衣,在逃离医院的期间还不忘从护士值班室顺走一件制服换上,走路贴着墙边,躲避摄像头,很明显这次的出逃是有预谋的。
他将燃尽的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微眯上眼睛,很好,他从来不知道这个柔弱的小女人还有这样惊人的本事,竟然能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从医院离开后他做了无数的设想,是别人劫走她的,她又被抓住虐待了,连夜增派人手差点把安市给翻个底朝天,直到看见这个监控视频,反复辨认,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这小女人分明是厌恶自己了,他还一心记挂着她的伤势,她的安危。
别让他找到她,否则他一定会把她拆了一口一口啃进肚子里!
裴瑾言恨得牙根痒痒,闭上眼睛,用手指按着太阳穴。
她能跑去哪里呢?。
裴瑾言心里突然又涌上一阵烦闷,他似乎掌握了温凝的一切,又似乎一点都不了解他,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包围着他。要是说从前找她是因为错把她当成了安晓月,那么现在要抓她回来,裴瑾言说不出是出于什么心理,但是他此刻就只有一个念头,把她抓回来,一定要抓回来!
除了沈曼曼,她的朋友也只剩方瑜希了。他拨通了路远风的电话,此时的路远风正站在冷风中听手下的人汇报,没有一点温凝的消息,汇报的人哥哥垂头丧气,听到裴瑾言说温凝还有个朋友方瑜希,路远风像是有了丝希望,立刻上车往方家赶去。
方家大宅已经熄灯,路远风像守门人说明了来意,守门人进去通报,不多时走出来说,“我家小姐为了躲婚,这几天都不在家,太太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正着急了,说如果您有我家小姐的消息,请您告诉她一声。”
路远风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多打扰了,他跟着裴瑾言对温凝的人际交往圈子也有些了解,这个方瑜希是她最近才联系上的,这种时刻,依照温凝的性格,也不愿意来麻烦人家。
搜寻无果,路远风精疲力尽了,坐进车里,正想点上一支烟,不料手机又响了,这一次是裴家的王姨,“路先生,我找不到裴三爷了,只能打你电话了。”
王姨带着哭腔,声音急促,路远风不禁坐直了身子,“太太方才晕倒了,我和司机正送她去医院。”
自从裴家进了新的帮佣,王姨就专门负责照顾安晓月的饮食起居,她是裴家的老人,做事妥帖,安晓月带着孩子,正需要这样有经验的人在身边。
王姨也是个直性子,一根筋,照顾谁就全心全意地对谁好,以前照顾温凝时尽心尽力,后来照顾安晓月也是用上十二分的心思。
安晓月身体弱,又带着孩子,突然晕倒,可着实吓坏了王姨。
“我马上就到,你先看好她,有什么情况随时打我电话!”路远风将手里的烟捏碎扔出窗外,发动车子就往医院的方向赶去。
裴瑾言陪安晓月去医院做检查时,温凝出事了,现在温凝走了,安晓月又晕倒进医院了,两个女人闹得人仰马翻,路远风只觉得心累。
去南家医院的路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安晓月被送监护室,王姨抱着绵绵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愁得满脸皱纹更深刻了,见路远风过来,立刻起身,“路先生,三爷的电话没人接,太太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医生说可能是哪个器官有问题,正在做检查,阿弥陀佛,年纪轻轻的,身体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问题。孩子这么小,可怎么办才好呀!”
说着叹着气拍一拍怀里的孩子。
她一口一个太太,显然安晓月也这样吩咐过她,路远风听了觉得不妥,却也没就此多说什么。
绵绵倒还好,不哭也不闹,安静地趴在王姨的怀里,一脸的单纯无辜,她还不知道大人之间都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的,”路远风伸手拍一拍王姨的肩膀,王姨受到安抚,情绪也平复了一些,“你先带着孩子回去,这里有我照顾,三爷有其他的事在忙,忙完就会过来的。”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跟王姨解释这么多,可能是和她的处境差不多,都是给别人卖命,由几揣彼,本能地不想她跟着担惊受怕吧。
王姨揩揩眼角,“那就谢谢你了,需要我的地方随时叫我。”
路远风点点头,吩咐司机送她回去。
又是一个无眠夜,路远风拨通裴瑾言的电话,对方接得很快,路远风不禁惊疑,问了句,“王姨说你电话打不通。”
“不想干的电话我不接。”裴瑾言回答的很干脆。
王姨是照顾安晓月的,她哪有胆子给裴瑾言打电话,路远风在心底吐槽,肯定是有安晓月的事才会打给他的,他现在把安晓月放在什么位置上了?
不过,他也只敢在心里吐槽一下,毕竟是别人家的私事,他这个助理不方便多插嘴的,只得压低声音,用平静的口吻,快速说道,“安小姐晕倒在医院。”
“她昨天去医院的时候,医生不是说她身体只是虚弱,并没有说什么大事!”裴瑾言猛地站起来。
安晓月的身体一直是他担心的,昨天的体检刚做完,一颗心刚放下,怎么就又问题了?
“不清楚,这一次医生说,可能是某个器官有问题,在做检查。”路远风如实汇报。
裴瑾言沉默了几秒,说,“你在医院照顾好她,检查结果出来告诉我。”
路远风不太明白了,问,“您不过来看看吗?”
“我约了方瑜希,晚点过去。”说完,挂了电话。
留下路远风一个人对着电话发呆,什么情况,他竟然为了温凝的事把安晓月放在一边!
安晓月的检查做得很快,医生推她出来的时候,她已经醒过来了,嘴唇发白,声音也很虚,见到挣扎着要坐起来,小护士上前扶住她,“远风,瑾言呢?”
“他有点事,在路上,很快就到。”路远风不忍心告诉她真相。
安晓月笑了一下,走廊里昏暗的光打在她脸上,很凄美,“是吗?是为了温凝的事吗?”
“你不要想太多,在裴三爷心里,你永远是第一位的。”路远风不会安慰人,这句话说得干巴巴的。
安晓月听了却是满足了,“我相信你。”
医护人员要将安晓月推进病房,安晓月摇头,“我的身体没有大事的,让我回家吧。”
她说的家的当然就是裴家的公馆,在她的心里,有裴瑾言的地方才是家,医院太冰冷,她不要呆在这里。
为什么温凝那个女人已经走了,裴瑾言的心还是被她牵动着,她不能允许他时时刻刻想着那个女人,她要在他身边,将那个女人从他的生活里从他的心理一点一点挤走。
她安晓月有这样的信心和决心。
“安小姐,你还不能出院,”主治医生一脸为难的说。
“我没事的,医生!”安晓月仰起头勉强对医生笑了一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然而医生不允许自己的病人有一丁点的闪失,坚持说道,“不行的!安小姐,虽然你不让我说,但我也有我自己的职业操守,你的肾脏已经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你必须住院观察,并做好准备接受移植手术!”
移植手术!路远风震惊了一下,他没想到安晓月的问题这么严重。
“医生!”安晓月打断医生的话,转头对着路远风说道,“医生就愿意吓唬人,远风,你不要告诉瑾言,他为了温凝的事,已经焦头烂额了,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孩子也有王姨在照顾,你不要让他来医院了,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情况。”
这段话很巧妙,提到了温凝也提到了孩子,她的声音沙哑,说着滴下眼泪来。
在场人员无不动容。
任谁得知自己有了这样的病,都会受不了的,更何况安晓月那么年轻貌美,她才刚刚和裴瑾言生活在一起,他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本该是美好的开始才对。
路远风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安晓月,只得说,“安小姐,你要听医生的话,配合治疗。”
安晓月还在低声啜泣,医护人员将她推进了病房。
裴瑾言和方瑜希约在了一间酒吧里见面,方瑜希举着一瓶红酒,见裴瑾言走过来兴奋得挥手,“哎呦喂,果然是裴三爷呢!”
慕小白见不得她这个样子,皱着眉头,上前拍下她的手,方瑜希不满意,凶他,“你干嘛!”
慕小白黑着脸,“你正常一点。”
“我哪里不正常了,我正常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方瑜希气鼓鼓。
慕小白无法辩驳,她说得好像没错。
裴瑾言没心思看这对活宝斗嘴,开门见山,“方小姐昨天至今天,又见过温凝吗?”
方瑜希不理他,抬手喝了口酒,瞥了裴瑾言一眼,见他满脸焦虑,觉得好笑,故意拉长声音问,“你们两个吵架了?”
在她看来,裴瑾言虽然身世显赫,但太混蛋,才会明目张胆地欺负温凝,她呢,就讨厌男人欺负
女人,所以她即使不知道温凝在哪里,接到裴瑾言的电话时,还是约了见面。
她可是把温凝当成自己的好朋友了,既然是好朋友就要帮她讨回公道。
听她这么问,裴瑾言也就知道温凝不在她这里了。
转身要走,手机响了,是路远风,接起来,路远风的声音传进来,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末了,加了一句,“三爷,安小姐血型特殊,器官更是难匹配。”
他没有说下去,裴瑾言静静地听着,心里早就有了答案,温凝,现在已知配型成功几率最大的就是温凝了。
该死的,这个女人跑到哪里去了!
烦躁地心情让他想摔了手机。
在安城人人都听说过裴三爷的名号,关于他的传说也是层出不穷,行事风格霸道冷血,如今竟因为一个女人变得如此不淡定。
裴瑾言克制自己,眼前的方瑜希找到温凝的希望之一,他不说废话,上前一步抓住方瑜希的手腕,慕小白眼疾手快,上来就揪住他的衣襟。
慕小白是和平主义者,但前提是没有人侵犯方瑜希,一旦有人欺负她,他会拼命。
他瞪着裴瑾言,方瑜希却喝住他,“慕小白,靠边站,这没你的事!”
慕小白不听,方瑜希不耐烦地用胳臂怼他一下,“你去旁边呆着。”
慕小白见方瑜希坚持,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向旁边撤了一步,两只眼睛紧盯着裴瑾言,就打算一旦他对方瑜希不客气,他就扑上去。
裴瑾言也是太着急了才会事态,他松开手,语气不太好,“我知道温凝不在你那里,但如果你有她任何的消息,请第一时间联系我。”
“你不是已经取消和她的婚礼了吗?全安城都知道,你不要她了,怎么,你还找她干嘛?”方瑜希简单的小脑袋瓜儿搞不懂这个男人复杂的脑回路。
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安安稳稳做他的裴家三少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偏偏欺负一个善良的温凝?
裴瑾言的脚步顿了顿,沉默着,没有回答方瑜希,怎么回答呢,他也没有答案。枪林弹雨打打杀杀,他都不曾怕过,温凝消失后,却有没来由的恐慌一直包围着他,。
他想到婚礼上,当他决定要为了安晓月而丢下温凝时,她的神情,犹如一只受伤的小兽,倔强地站在他面前忍着泪,那一幕刺痛了他,但他不承认,他不承认会有一个女人能让他心痛让他牵挂。
或许是他们做过太多亲密的事,他才习惯了她,又或许是因为他的计划里,她是不可缺少的一环,他才这么想找到她。
对了,安晓月,现在安晓月需要做器官移植手术,这应该是要找到温凝最好的理由了。
他快速的离开,并给路远风打了电话,详细的问了安晓月的情况,并驱车连闯了几个红灯赶到医院。
安晓月以为他不会来,已经睡着了,路远风守在门口,正坐在长椅上昏昏欲睡,裴瑾言的出现吓了他一跳。
“三爷,你需要休息。”连续两天不眠不休,裴瑾言的气色不太好。
“我没事。”裴瑾言阴着脸,在路远风旁边坐下。
半晌,路远风忍不住问,“您不进去看看安小姐吗?”
裴瑾言是来探望安晓月的,不进病房反而坐在他旁白是怎么回事?
裴瑾言正在失神,这句话像是提醒了他,喃喃道,“是啊,我是来看晓月的。”
路远风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人来了,魂却没来。不可一世的裴三爷,什么时候这样落魄过,仅仅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叫温凝的女人。
路远风咬了咬牙,裴瑾言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栽到一个女人头上。
裴瑾言走后好一会儿,方瑜希才回过味儿来,盯着他消失的方向,伸手抓过旁边的慕小白,“他刚刚是不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是。”慕小白回答。
“他竟然不回答我的问题!”方瑜希气得一拍桌子,裴瑾言是她见过最自大的男人了,不知道温凝看上他什么了,哼,别说她现在不知道温凝的下落,就算是有一天温凝出现了,她也会把温凝藏起来!
这个夜晚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天终于渐渐地亮了。
安晓月睡得不安稳,做了好多的梦,她与温凝同挂在悬崖上,路很窄,只有一个人能爬上去,她奋力地推开温凝的手,想要挣得活命的机会,不想刚刚推掉温凝的一只手爬上去,就看见裴瑾言站在悬崖边,他抱着绵绵,俯下身,没什么表情看着她,像看一个陌生人。安晓月连忙笑着喊他,谁知裴瑾言竟露出一个冷笑,起身,用脚狠狠踩了她的手,她一个不稳,掉下崖去。
无边无际的坠落,安晓月猛地睁开眼,浑身都已被汗水打湿。
躺在那里大口地喘着气,身边一个声音响起,熟悉的,“你醒了。”
梦境太过真实,即使醒来心悸的感觉还在,转过头乍一见站在窗边的裴瑾言,安晓月更是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裴瑾言感受到她的紧张,问,“做噩梦了?”
安晓月这才反应过来,起身抱住裴瑾言,“不要离开我,瑾言,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