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不到。”窦昭昭嘴硬摇头,手却悄咪咪抱紧了陆时至的腰。
“朕的生母是一位有胡人血统的舞姬,当年就是因为殿前献舞,意外甩落发钗,才被先帝看中……和昨日情状如出一辙。”陆时至没有理会窦昭昭的口是心非,将人抱紧了些。
“都说‘临幸’,这个转瞬即逝的‘幸’却是她此生悲剧的开始,是灾不是幸。”
窦昭昭却身形一僵,眼瞳微颤,惊讶地抬眸看向陆时至。
其实她猜到了,但她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能亲耳听见陆时至跟她讲述这一段故事。
这一段被他埋藏在心底的,浸满了酸楚和思念的记忆。
“旧时虽困顿,可娘对朕很好……很好……”陆时至的声音很轻,似乎思绪也被带远了,“彼时人人都说她低微无能,那时我就想着,一定要争一口气,有朝一日,让她也能母凭子贵。”
窦昭昭望着陆时至因为陷入回忆而有些空洞的眼睛,默默攥紧了他的衣裳,这一瞬间,面前的人仿佛不再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而是那个在冰冷的宫廷中用纤薄的肩膀早早扛起责任的孩子。
窦昭昭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她的孩子,眼底不由自主地泛起酸涩。
“在上书房里,朕受了许多欺凌冷眼,但朕都忍住了,朕想要出类拔萃,让先帝能够看到我,看到我久病缠绵的母亲。”
“上书房的师傅说朕天资聪颖,先帝也的确看到了,可他却不想再见一个容颜憔悴、形容枯槁的女人。”说到此处,陆时至的眼神森冷阴鸷,闪过危险的光芒,“而朕的母亲,也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她走的时候是孤零零一个人,她把所有人都遣了出去,等朕从上书房回来,连尸首都未能得见。”
“只听于力行说……她是笑着的。”
窦昭昭心尖颤动,冥冥中和另一位母亲心神共通,默默抱紧了陆时至,“陛下……”
“之后没多久,朕就被记到了太后名下……”陆时至眉头紧了紧,试图压下翻涌的情绪,“宫中人人都说,太后是不情不愿才将朕养在膝下,这么多年,太后也一直是这么告诉朕的。”
“她说,众皇子中,朕的出身最低微,若非生母早亡,陛下念及朕无人照拂,非要将朕记在她名下……”陆时至说着,忽的冷笑一声,“既然这么不情愿,但太后对那些‘微不足道’的过往,却十分了解呢。”
窦昭昭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愣愣抬头,眼瞳颤动,好一会儿才道:“是太后娘娘……”
陆时至静静地和窦昭昭对视着,眼神冰冷,“她终究是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从前是朕孱弱,如今或许是时候了。”
话音落下,空气归于静谧,二人靠的很近,仿佛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呼吸也变得绵长又紧绷……
短暂地犹豫之后,窦昭昭一点点退出了陆时至的怀抱,转而搭上了陆时至的手,握紧,“臣妾永远和陛下一条心。”
无论是为了走进陆时至的心,还是为另一个无力又竭尽全力的母亲,她都要做些什么。
陆时至眼中闪过一丝柔情,宽大的手掌一点点收紧,缓缓点头,“好。”
与此同时,外头的于力行等人只听见窦昭昭埋怨的说了几句,之后里头就没声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也不见传唤他们。
于力行不由得心口发紧,忍不住倾身侧耳凑近了门帘,可就在此时,里头传来“啪”的一声重响,随即就是窦昭昭大到有些尖利的声音,“陛下既然心里惦记着新人,还来寻臣妾做什么?!”
随后就是陆时至威严低沉的声音,“宫中嫔妃妒忌可是大忌,你不要胡搅蛮缠!”
念一也被吓得一个激灵,和于力行对视一眼,眼里满是疑惑,方才、方才还不是这样的呀?
于力行心中纠结万分,在门槛处踌躇片刻,不知该不该进去,可下一秒,就由不得他再犹豫了,只听里头噼里啪啦的陶瓷破碎声响成了一片。
于力行和念一先后闯进去,入目的是一地的碎片,桌布都叫扯掉了半边。
抬眼再看,窦昭昭眼眶通红,满脸怒容,而陆时至脸上乌云遍布,阴沉的好似要滴出水来。
念一不假思索跪下,“皇上息怒!我们娘娘不是有意顶撞的,全然是出自对您的一片真心,这才失态……”
念一从未见过陛下如此生气,满心记挂着窦昭昭的安危,可窦昭昭却毫无所觉一般,当着众人的面,抬手就将桌上仅存的几个碗盏扫落,伴随着瓷器破裂之声,这回宫人们“哗啦啦”尽数跪了下来,“!”
“陛下若是嫌臣妾无礼善妒,宫中多的是温顺、善解人意的嫔妃,陛下的乾清宫里不就正住着一位丽才人么?”窦昭昭下巴一抬,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臣妾的秋阑殿庙小,只怕容不下陛下这尊大佛。”
于力行都看傻了眼了,这珍妃娘娘是疯了不成?!
这些话哪里是能对陛下宣之于口的??
果然,下一秒,陆时至阴恻地冷笑道:“好,既然你自己不识抬举,不知纤柔温婉为何物,休怪朕不讲情面。”
“陛下……”念一腿都快吓软了,拼命给窦昭昭使眼色,声音也在发颤。
可平时最理智、周全的窦昭昭今日不知怎么了,梗着脖子,昂着下巴,就是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样,半点不接茬。
“于力行。”陆时至高声吩咐道:“传朕旨意,秋阑殿珍妃,御前无状,着迁居冷宫!”
“你就给朕在冷宫里好好想想,自己究竟错在哪里!”陆时至看都没有再多看窦昭昭一眼,俨然绝情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