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力行的心口重重一颤,默默退了两步,接下来的话,就不是他这个奴才能听的了。
纪蕴迟迟没有等到陆时至的回答,只得直勾勾地盯着陆时至,陆时至的不紧不慢地蘸墨、刮尖,最后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不过是后宅女子闲来无事的乐子罢了。”
“陛下!?”纪蕴震惊地瞪大了眼,怎么都没想到这是陆时至能讲出来的话。
朝中对陛下偏宠窦昭昭的传言甚嚣尘上,可纪蕴从未放在心上,陛下英明神武,连动心都是稀奇事,更不会有为儿女情长昏了头的时候,可如今他不由得怀疑起来。
也许是纪蕴的目光中的质疑太深,陆时至终于放下了笔,转而看向纪蕴,正色道:“朕知道你心中的猜疑,朕也知道她的心思并不单纯。”
“那陛下为何……”纪蕴满脸疑惑不解。
“因为她是朕的皇后。”陆时至风轻云淡。
纪蕴微微皱眉,定定地望着陆时至,不明白这二者有什么联系。
“她能依靠的只有朕,她有心经营,也只能为朕的江山稳固、时局太平添砖加瓦。”陆时至嘴角勾起一抹轻笑,“若她做的好,算起来是朕眼光绝佳,得了一位贤后。”
纪蕴微微愣神,有些不甘心道:“那如果……”
“若她做的不好,左右也翻不出朕的手心,叫她吃个教训也好。”陆时至眉梢轻挑,俨然一切尽在掌握。
“原是微臣多嘴。”纪蕴惊地微微张了嘴,不禁叹气,懂了,陛下这俨然就是在调教自己的皇后呢。
陆时至一笑置之,递过一封奏章,“看看,这是夏将军的请安折子。”
纪蕴正色接过,一字一行看下来,脸色凝重起来,合上折子,叹了一口气,“胡羌果然不安分。”
“意料之中。”陆时至端起一旁的茶盏,微微垂眸。
“可这也太快了。”纪蕴将奏章放回陆时至案上,眉头紧锁,“前脚才来京城献殷勤,有意与我大启交好,转头就和北漠残党勾结上,意图在我军属地挑动骚乱,指使北漠旧民造反。”
“只怕……”纪蕴微微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胡羌这样大费周章,只怕所图不仅仅只是我军占领的北漠旧土。”
“胡羌与大启一样,正是王朝鼎盛的时候,其胃口不是一个小小的北漠可以满足的。”陆时至并不意外,“不过是借由北漠余孽,等着我们与北漠鹬蚌相争,好坐收渔利罢了。”
“这样大的胃口,也不怕吃撑了。”纪蕴脸上浮现愠色,恼道:“那北漠也是个蠢的,如此明晃晃的利用,他都敢往圈套里钻。”
“他是没得选。”陆时至搁下茶盏,“为了复国,只能涉险求生。”
纪蕴追问道:“这么说,咱们也可以策反北漠来对付胡羌?”
陆时至摇头,“他没有这么蠢,比起胡羌,大启是更可怕的敌人。”
“那陛下预备如何做?”纪蕴也知道这一点,“要发兵吗?”
“大启国力日盛,与胡羌必有一战,但不是现在。”陆时至态度果断,“才历大战,该予百姓休养生息。”
“战争可以征服土地,却不能征服人心。”陆时至没有被歌功颂德和一时的雄途霸业冲昏了头脑,“我们已经占领了北漠大半的土地,再起战事,只会滋生生生不息的仇恨。”
“比打赢一场战争更要紧的,是教化于民,让他们真真正正变成大启的子民,方是保万世太平的法子。”
“微臣知道该怎么做了。”纪蕴点头,“不止是要教化北漠旧民,也要教大启德百姓,真真正正地接纳异族,如此方能亲如一家。”
陆时至赞许点头,“朕会将北漠各部族拆开,让大启的百姓迁入北漠,两族混居,教导农牧之术,剩下的,就交给时间了。”
“皇上英明!”纪蕴心甘情愿地俯身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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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
窦昭昭正在接见萧夫人,萧夫人递上夫人们整理的诗集,笑眯眯道:“多亏了娘娘,京中夫人小姐们竞相比较诗文学识,倒真出了不少佳作,把那些个文人都比了下去。”
“果真是好词,女儿们这样好的才情,若不能传扬后世,实在是可惜。”窦昭昭缓缓翻过一页,点头赞许道:“还得是萧夫人的好法子。”
萧夫人连忙谦虚道:“多亏娘娘宅心仁厚,不嫌咱们聒噪。”
二人闲话两句,萧夫人顺势转向了前朝的时局,“近日来,边关似有异动,以纪蕴纪大人为首的内阁调转话锋,意在大启与北漠融合,一改此前严厉镇压的态度,以安人心。”
窦昭昭翻页的动作一顿,萧夫人见她听得认真,继续道:“朝中士大夫们对此颇有微词,都认为,我大启天朝上国,给那些不知顺应时局的蛮子们好脸,实在是自降身份。”
窦昭昭闻言冷哼一声,“鼠目寸光。”
萧夫人微微一愣,丝毫没想到窦昭昭会这样评价士大夫们,毕竟这些人守的是礼法纲纪,不止是他们,大启的百姓也是这样想的。
窦昭昭无心再看诗文,合上书页,“这些人自称饱读诗书、通晓事实,竟然连要安国先安民这样的道理都不懂。”
萧夫人闻言眼眸一亮,豁然开朗,转而感慨道:“陛下和娘娘思虑深远,倒是我等短视了。”
“好在,他们尚且顾忌着陛下的面子,不过闲言几句,倒不敢极力反对。”说到这里,萧夫人压低了声音,“臣妇以为,如今正是娘娘拉拢人的好时候。”
“噢?”窦昭昭微微挑眉,看向萧夫人。
“如今已经在挑选去北地任职的官员和能工巧匠们,京中官员十分忐忑,生怕这差事落到了自己头上。”萧夫人细细道来,“娘娘是身份高贵,又深得陛下爱重,您说话的分量不言而喻,若能得娘娘美言,自可免于这样的苦差事……”
窦昭昭轻笑一声,果断摇头否决了,“这样一心只有钻营、毫无为国为民之心的人,本宫要他何用?”
“更何况,两族融合有益于边疆稳固、百姓安乐,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本宫更应该鼎力支持,岂有与陛下相悖的道理。”
萧夫人呐呐无言,定定看了窦昭昭好一会,眼神带了十足的认真,这位身居内宅,读书不多、出身乡野的皇后,比起朝中结党营私的官员们更通晓大义、眼界深远。
这一刻萧夫人不免生出可惜之感,可惜窦昭昭是个女人,同自己一样,再多的野心和才华,也只能困于内宅,不得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