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至的目光悠悠飘过来,对上母女二人如出一辙的大眼睛,不约而同地勾唇一笑。
陆长禧的神情更坚定几分,“既如此,咱们更应打探清楚虚实,父皇和母后也无需为女儿的安危挂心。”
“胡羌才经大战,求娶嫡公主不过是虚张声势,咱们大可不加理会,斡旋一二,给足了胡羌体面就罢了,谅他们也不敢有二话……”窦昭昭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起来,依旧没有放弃叫陆长禧回心转意。
陆时至对窦昭昭露出了安慰的笑容,点了点头,自然知道窦昭昭的顾虑,不只是窦昭昭,他也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受这个苦楚。
可一贯懂事细心的陆长禧此时却展现了超乎寻常的固执,她摇了摇头,“正因为如此,才非得是女儿不可。”
“胡羌此举是虚张声势,也是试探。”陆长禧的小脸上带着超脱年龄的沉稳,定定地望着窦昭昭,她知道,这件事看似是父皇决断,实际上要看母后的心意,“大启出嫁尊贵的大公主和亲,才更能叫赫连泽以为计谋得逞,真正安心。”
“而这,也是咱们的机会。”陆长禧的眼睛亮的惊人。
窦昭昭的心一沉,已经知道陆长禧要说什么了,可她也再说不出阻拦的话。
陆长禧嘴角挂着得意的狡猾的笑容,“胡羌战事方歇,即便胜了,损耗的元气也不是短期可以恢复的,反观我大启,父皇与民休养生息多年,兵强马壮、粮草充足。”
“敌弱我强,以逸待劳……”陆长禧微微顿了顿,目光灼灼地望着陆时至,“父皇,所谓战机,不过如此吧?”
陆时至望着陆长禧,眼中难掩骄傲,他的女儿尚且稚嫩,却已经展露不凡的胆气和才智。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微微颔首,并未流露太多的情绪,他要顾及窦昭昭的心情。
窦昭昭哑然无言,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作为母亲,要她眼睁睁看着女儿涉险,她如何下得了这个决心?
沉默之中,陆时至率先打破沉默,“此事事关重大,不必急于一时,容朕探明内情,与大臣们商议过后再做决议。”
眼见陆时至同样舍不得,窦昭昭着实大松了一口气,可送走了政务繁忙的陆时至,再度对上陆长禧明亮坦然的眼睛,窦昭昭的心再度悬了起来。
母女二人静默无言之际,陆长禧率先打破了沉寂,她扶着窦昭昭坐下,抛出了问题,“母后可知我为什么非要涉险吗?”
“为了大启,为了公主的责任。”窦昭昭继续劝道:“母后知道你素来最是懂事,为了大局不惜此身,可公主和皇子不一样,皇子有封地有爵位,他们理应为政局稳定出力,可公主……”
“我不想做这样的公主。”陆长禧打断了窦昭昭的话,重复道:“母后,我不想做只知风花雪月、磕不得碰不得的金枝玉叶,也不想这一生就仅仅是相夫教子的贤德妇人。”
“母后,我不仅仅是为了大启,也是为了自己。”陆长禧直视着窦昭昭的眼睛,神情坚毅,“女儿饱读诗书、精通文史兵法,骑射武艺皆有涉猎,女儿也想与这世间千千万万的男子一样,做一番事业。”
陆长禧笑容里带了几分苦涩,“母后知道的,如果我只坐在富贵繁华的皇宫里,作为公主,终其一生也得不到我想得到的。”
随着陆长禧的讲述,窦昭昭眼中的犹豫和不舍渐渐平息,只有满满的心疼和骄傲,她的女儿真的长大了,她有了自己的追求,也有了细心筹谋,并为此为此付诸一切的勇气。
同为女子,且作为母亲,窦昭昭应该支持长禧,托举她走上她想去的位置,实现她本应实现的价值。
“我知道。”窦昭昭握住了陆长禧的手,短短三个字,就已经足够叫陆长禧放下心来。
……
既然下定决心,当夜窦昭昭就带着陆长禧去了乾清宫,彼时御书房尚且灯火通明,朝臣们还在议事,听见皇后来,依稀也猜到了来意,不由得松了口气,只是碍于陛下的眉头紧皱,都不敢露了声色。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见过大公主,殿下金安。”大臣们神情恭敬。
陆时至提前止住了窦昭昭的问安,当着朝臣的面,丝毫没有掩饰地拉过了窦昭昭的手,许诺道:“有朕和这满朝文武大臣在,你放心。”
大臣们静默不语,无人说话,可一颗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
倒是窦昭昭笑着打破紧张的气氛,“朝政大事,自有陛下圣裁,有能臣干将辅佐,臣妾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倒是臣妾这个女儿,也学了父皇和师傅们济世爱民的心,越发不叫臣妾省心起来。”窦昭昭顺势将陆长禧正式引荐给诸位重臣,笑吟吟道:“左右臣妾是教不会的,只好请陛下和诸位大人多担待。”
大臣们连连道不敢,“公主殿下颇有陛下之英姿,心有沟壑,谋略过人,微臣自愧不如。”
陆长禧进退得宜地一一见过,也顺势在陆时至身边落座。
窦昭昭适时开口,“军国大事,臣妾不便再留,且先退下了。”
陆时至并不在意,“无妨。”
窦昭昭依旧摇头,意有所指道:“臣妾此时伤心还来不及,哪能再有别的心思?”
陆时至微微一愣,心领神会,语气温柔道:“那你早些歇息。”
窦昭昭微笑点头,步伐沉稳地出了乾清宫,待后脚才迈过门槛,脸上的笑容就没了,目光投向檐下皎洁的明月,缓缓呼出一口气,但愿这一次她没有选错。
不,她一定会竭尽全力,让这个选择变成真真正正的万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