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十月里,秋高气爽,本是大好的时节,可皇城内的气氛却一日比一日更紧张。
自打胡羌的国书传来,眼看着胡羌日益气盛,朝堂上但凡有头有脸的大臣都晓得,为了两国邦交和大启安定太平,大公主外嫁胡羌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虽说大启同样国力鼎盛,就算远嫁千里,胡羌也定然不敢薄待了大公主。
可大公主是什么人?
那可是宫里的第一个孩子,是帝后的掌上明珠。
皇帝为了大局咬牙点头,皇后娘娘如何能舍得?
自大公主点头答应出嫁以来,除了第一日窦昭昭亲自去陆时至面前求了,出来时脸上那叫一个难看。
此后帝后二人就僵持了起来,皇后娘娘在没出过坤宁宫的大门,后宫也好、朝堂也罢诸事不理,除了大公主,谁也不见,就连陆时至都吃了好几次闭门羹,这也让陆时至的脸色十分难看,接连发作了好几个大臣,使得满朝文武都绷紧了神经。
好在皇后终究是皇后,事关国家太平,为了大局,大公主外嫁之事经过礼部和鸿胪寺与胡羌几经拉扯,最终还是敲定了下来。
可也因为如此,帝后不合也几乎闹到了明面上,就是市井平民都知晓一二。
这日,窦昭昭歪靠在贵妃榻上翻看萧夫人递来的信件,隐约听到外头有一阵骚动,不等她开口询问,先见到向雨石脸色有些难看的进来,面露踌躇。
窦昭昭放下书信,“怎么了?”
向雨石撇了撇嘴道:“娘娘,胡羌使臣携礼前来拜见,娘娘可要见吗?”
窦昭昭有些意外,通过向雨石的表情,也不难看出,只怕不是什么好礼,但窦昭昭还是点了点头,“外使来拜,不好不见,本宫也想听听,赫连泽有什么要说的。”
不多时,一个弯鼻深目,身着织花毛领斜衫,身挂大片金饰的使者进前来,俯身行了胡羌的礼仪,“外臣拜见皇后娘娘。”
窦昭昭没有给他好脸色,“使臣此行责任重大,还有闲心来拜见本宫?”
“皇后娘娘说笑了,正是因为外臣身负两国邦交的重任,娘娘身份尊贵,拜见娘娘是外臣的份内事,多谢娘娘不嫌叨扰,拨陇相见。”使者脸上挂着笑容,拱手回话,只是那双狭长的眼睛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窦昭昭不为所动,冷笑一声,开门见山道:“现在使臣拜见过了,还有何事?”
使臣丝毫不在意窦昭昭的冷脸,相反,大启皇后的脸色越不好看,他反而越放心。
使臣神情谦卑道:“回皇后娘娘话,单于与娘娘数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多年不忘娘娘的才情风姿,可惜近来不能亲自拜会,只能备下重礼,命外臣呈上,还望娘娘一观。”
“哦?”窦昭昭挑眉,即便猜到赫连泽只怕是给她来添堵的,可赫连泽还惦记着多年前的事,依然叫她意外。
那她就看看,赫连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窦昭昭起身,迈步出了殿内,抬眼就看见院子里站着一匹身姿挺拔的骏马,也就是这匹马引起了宫人们的骚动。
凭心而论,即便窦昭昭不懂马,也能一眼看出这的确是一匹稀世宝马,身姿修长、毛发飘逸,通体银白,在日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更难得的是,动作间从皮毛下透出的血色,静态时呈现出淡淡的粉色。
这是一匹汗血宝马,不难想象,当它跑起来的时候通体血红,该是何等惊艳。
念一小声道:“真好看。”
使臣适时道:“启禀皇后娘娘,更难得的是此马是一匹野马,更是野马群的马王。乃是单于三年前偶遇,费尽心力这才驯养成了如今的模样。”
“单于说,他见此马第一眼就想到了凤仪万千的皇后娘娘您,故而命外臣呈上。”
“如此说来,单于还真是有心。”窦昭昭瞥了他一眼,凉凉道,看来赫连泽眼睛一直盯着大启呢。
使臣笑眯眯继续道:“娘娘有所不知,此马耐力极佳,可日行千里,即便是从大启皇城至胡羌王庭,也不过四五日的功夫。”
“单于知道娘娘舍不得大公主,特送此马,以慰娘娘思女之心。”使臣说着,深深鞠了一躬,说话滴水不漏,“还望娘娘宽心。”
窦昭昭凌厉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使臣身上,冷笑道:“胡羌单于可真是有心呐。”
生怕她不知道胡羌距离大启皇城数千里之遥,赫连泽嘴里说的轻巧,汗血宝马四五日就到,可无论是她这个皇后还是陆长禧这个公主,终其一生只怕都跨越不了。
“娘娘过奖了。”使臣状似不明其意,乐呵呵地上前两步,打开一旁彩绘描金的木箱,“单于还命外臣带来了几张绝佳的毛皮,都是活剥取来的,毛色光亮、通体无瑕。”
“胡羌乃是苦寒之地,比不得大启物绕丰富,却也孕育了最厚实的皮毛,寒冬将至,愿这些皮草能为娘娘增添一丝温暖。”使臣说着,示意仆从将毛皮展开,一一给窦昭昭过目。
窦昭昭冷眼看着使臣眉飞色舞的模样,也知道了赫连泽的来意,再懒得多费唇舌,只转身吩咐道:“彩兰,收起来。”
“送客。”窦昭昭撂下两个字,就头也不回的进了殿。
只余下同样面无表情的向雨石,一手引向大门的方向,“娘娘宫务繁忙,不便久留使臣,您请。”
“明白。”使臣仿佛看不见坤宁宫众人的不善,依旧笑容可掬、彬彬有礼地对着内殿的方向拱手道:“外臣告退,恭祝娘娘凤体康健,长乐无极。”
目送着使臣离开的背影,向雨石和彩兰交换了一个眼神,没忍住对着大门“啐”了一口。
进殿就听见念一气鼓鼓的声音,“好无耻的人,面上端的是恭敬客气,话里话外戳人痛处,生怕咱们不晓得胡羌偏远又苦寒,存心给您添堵。”
“偏偏他还礼数周全,送的东西也挑不出错,滑不溜手的。”彩兰赞同地点头,“若是咱们计较,反倒失了大国气度,真糟心。”
念一攥紧了拳头,不甘心道:“主子,此事真就这么算了?”
窦昭昭的手缓缓拂过光滑细腻的皮草,眼睛微微眯了眯,闪过一丝暗芒,慢悠悠道:“……不急。”